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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话，她能和明绪说很多很多，什么都想拿来跟她说。可她明白，现在明绪不想听这些，她想听的东西，自己偏偏不能说。
连编都编不出来一个像样的谎言。
不怪明绪生气。
宋见栀眼睛含着清浅的水光，眼尾嫣红，双唇屡次三番地嗫嚅，却不出声。
明绪看在眼里，只觉雨天带来的一切都放大了，粘腻的潮湿，淡淡的霉意，空调带来的直往骨子里钻的寒冷，无声的宋见栀。
这么大的房间，她却觉得喘不过气来。
宋见栀为什么不说话。
她不知道。
空气凝滞。
明绪不想吵架，不想冷战，不想生她的气。
她蓦地站起身来，拿起了床头的鸭舌帽和口罩，呼出一口气来，努力控制，让声音平稳，道：
“我出去走走。”
明绪听见自己说：“你可以先回去，或者再在这待会儿，房卡拿你那边收着，我回来去找你拿。”
不等宋见栀答应下来，明绪边戴着帽子边往外走。
宋见栀目光追着她的身影，急急道：“可外面还在下雨——”
“雨已经停了。”
明绪甩下这句话时，手已经握住了门把，她顿足，最后道：“晚安。”
门关上。
宋见栀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早就云停雨歇了，否则之前自己说不出话的时候，房间里怎么会那么安静。
就像现在，死一般的安静。
雨后的夏夜是难得的凉爽。
雷阵雨让夜市早早地收摊，街上没什么人，路灯黯淡，植物被雨打过，个个垂头丧气，有一种秋夜般的寂寥。
明绪沿着路灯下慢慢地走，灯光照着她，影子陪着她。
每一口呼吸进来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和洗涤一空的清新，舒缓着胸腔的窒闷。
过一会儿，云飘开，被雨水洗过的星月悄然露头，分外明亮、皎洁。
明绪驻足在路灯下，抬头看了会儿，长发披在她的肩头，随着夜风轻轻动着。
明绪忽然想起，以前她很少抬头看月亮看星星，这么风花雪月的事和她奔碌的生活不搭。
虽然后来名气渐响，困苦的生活离她远去，但人是会养成习惯的。当你习惯不去看夜空时，再有钱再闲，人也只会低头看手机，看书，看电脑。
哪样不比漆黑幕布上的寥落星光精彩纷呈呢。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抬头看星月的来着？
是认识了宋见栀之后吧。
尤其是夜深人静，独处时。
明明现在还在闹别扭，看到天空时，却不舍得收回目光。
明绪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之极。
她回头看，原来是月亮追逐着自己，落到人间了。
可惜今晚的月亮很让人来气。
宋见栀在距离明绪五米的地方停下脚步，长长的发尾飘荡着，腰细细的，脸小小的。
星星落到了她的眼睛里，她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眼巴巴看明绪，声音很甜：
“你生气了吗？你生气了吧。”
安静的夜里，心事只有对方和虫鸟才能听到，似乎在这种情况下，人们都会对彼此坦诚些。
明绪一手插兜，显得有些不羁。她眼睛一眯，懒散地点了点头，
宋见栀站在原地没有动，想了想，道：“那你在前面走，我在后头跟着。”
“你要是消气了，就站着等我走过去好不好？”
这是什么哄人的方式。
宋见栀站在那，可可爱爱，但得不到解释的明绪没那么好哄。
明绪一顿，转身就走。
宋见栀果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的，保持着合宜的距离，随着路灯变换着，像两个生动的黑色剪影。
宋见栀跟在明绪后头，心里有些忐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明绪的背影，生怕她故意甩开自己，或者下一秒让自己先回去。
更想她终于消气，停住脚步，等自己走过去。
她们走过第五个路灯时，明绪停下来，转过身对着宋见栀。
宋见栀眼睛一亮，像全世界的星星都落到了她的眼里：“你不生气了吗！”
明绪淡淡道：“还生气。”
宋见栀眼里的光灭了灭，失落道：“噢……”她转而振作，“没关系，路还很长。”
只要在走到路的尽头前，明绪姐姐会消气就好。
明绪静静看着她，路灯伫立在两人之间。
“但你走在我后面，我看不到你。”明绪道。
宋见栀：“嗯？”
“天这么黑，提心吊胆的，怕你走丢。”
明绪扬扬下巴，示意道：“你去前面，我跟着。”
第063章
怕你走丢。
宋见栀被短短几句击中心脏。明绪分明连个笑脸都没露，口中的话却比情话还要甜蜜。
她心里又酸又软，咕噜咕噜，泛着细细的甜汽水儿泡泡，在夜里发出羞怯的破碎声。
明绪还在原地等着，连生气时对自己都很有耐心。
宋见栀不错眼珠地看着她，直直走过去。
影子追随她的脚步，逐渐靠近另一抹沉静的身影。
在距离明绪还有两步之遥的地方，宋见栀不肯再往前走，抿着笑看着明绪，像意外捡到宝物的小动物，窃喜而幸福。
明绪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偏头示意她：“去前面。”
宋见栀再接再厉，小心揪住她衬衫下摆，明绪退后一步，淡声警告：“不许撒娇。”
宋见栀鼓了鼓嘴巴，这才放弃了。
“好吧。”
她微微低着头，与明绪擦肩而过。
明绪垂眸，看见宋见栀的影子从自己身上漫过去，像一片黑色的云，随着星月来到人间。
黑云落到了自己身后，宋见栀的发梢拂过自己的臂膀，明绪正要转身，身后突然贴上温暖而柔软的身躯，腰上被两条纤细的手臂圈住。
像被湿淋淋的雨黏合在一起的两片轻盈的羽毛，贴得紧紧的，密不可分。
地上的影子混到了一处，你中有我，安静而亲昵。
明绪喉咙一紧，听着耳边传来的轻盈的呼吸声，她低声问：“做什么？”
“抱着你。”宋见栀理直气壮道。
“不许动，乖乖让我抱。”她进而恃宠而骄，提出过分要求。
宋见栀纤细笔直的手搭在明绪腰际，明绪原本正要伸手把她的手拿开，指尖都触碰到她的手背了，却被“喊停”。
宋见栀的脑袋搭在明绪肩上，毛绒绒的发丝蹭在明绪颈窝，痒痒的，温热的鼻息喷在那片敏感的肌肤上。
明绪微仰起头，喉咙滚动。
宋见栀用侧脸蹭着明绪的耳朵，像喜欢蹭着主人撒娇的猫，身姿娇媚，动作黏人。
“明绪姐姐，明绪姐姐。”
她一声声地叫，喵呜喵呜。
“说了，不许撒娇。”
宋见栀在明绪看不到的地方又眨了眨眼，表情无辜。
手臂却不客气地收得更紧了，隔着衣服箍在明绪细细的腰上。手指还不安分地在富有弹性的腰身上跳跃了几下，像调皮的小星星。
“没有撒娇。”宋见栀不承认，声音压得低了些，凑在明绪耳边说，直把明绪的耳垂都烫红了，“我只是想抱抱你。”
宋见栀狡猾地小声说：“你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如果抱完还生气的话，我立刻往前走，走到天亮都可以。”说完，又在明绪肩头蹭了蹭下巴。
言语不能解决的问题，一个拥抱就可以了。
此时被宋见栀从背后抱住，这句话悄然浮现在明绪的脑海中。
连那张炫目精致的脸都不曾看到，却贪恋地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一切不悦、不解、不安，都得以安抚。
深夜，草虫低吟，窸窸窣窣，像小生物为这对有情人精心谱成的小夜曲。
在绵延不绝的虫鸣中，明绪沉默良久，视线落在宋见栀搁在自己腰腹上的指尖上。
“你会离开我吗？”
宋见栀当然不会以为明绪是问她明天走不走，她反射性地贴得更紧，给予干脆而肯定的回复：
“不会。”
明绪同样干脆利落：“没关系。”
“嗯？”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明绪好似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包覆宋见栀的，进而十指相扣。
“我可以不知道。”
你不会离开就好。
明绪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她正疑惑，有液体骤然滴落在她颈窝。
明绪几乎立刻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她眼睛微张，霎时就要转过身来。
“别动。”宋见栀手臂用力，像两条柔韧的藤蔓，“抱一下。”
宋见栀声音闷闷的，轻而易举地把之前的事都击碎了，明绪哪还有心思计较那些，一心只想看看她。
明绪努力耐心道：“你从背后抱我，我抱不到你。”
“让我转过身，好不好？”
宋见栀犹豫了下，明绪趁机转过身来，注视她泪痕未干的脸，抚开她鬓边的碎发，将她拥入怀中。
“怎么哭了。”明绪叹气。
宋见栀不说话，脑袋依然搭在明绪肩上，突然想起，和明绪拍定妆照时，她们就是这么依偎在一起的。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有这么多回忆了。
此前翻涌的情绪在明绪的怀里逐渐平息，两个人的心靠得很近，不用很大声地说话，很费力气地解释，就可以把心情传达给对方。
宋见栀挨挨蹭蹭，毛绒绒的发尾从明绪手背上刷过，勾缠她的手指，就是不说话。
月亮不说话，星星不说话，路灯不说话，影子不说话。
只有虫与草说话，心与心说话。
“会哭，是因为喜欢你。”
“晚安。”
——睡前，躺在被窝里的宋见栀给明绪发消息，如是说道。
第二天清早，宋见栀起床收拾行李，明绪也过来了，坐在床头看着。
她拿着个泡茶杯坐在那，闲适的不行，跟街头茶馆老大爷一样，宋见栀忙进忙出，小声比比：“来了都不知道帮忙的。”
“嗯？”明绪放下杯子，慢悠悠站起来，踱步到衣柜前，拿起一个鹅黄色的小包包，打开看了眼，眼波一递，道：
“我来帮忙。”
宋见栀正在地上整理行李箱里的东西，闻言疑惑抬头，她就随口一说，明绪能帮什么忙。
然后她就看到，明绪饶有兴致地看着鹅黄包包的里面，甚至啧了声：“还有这么多我没见过的——”
宋见栀：？！！
“你放下！”
明绪表情无辜：“不是要我帮忙？”
宋见栀努力面无表情，但绯红一片的脸颊实在很有存在感，她愤愤道：“你坐着不动就是帮忙了姐姐。”
“那好吧。”明绪眼带笑意，语带遗憾，把包包递给宋见栀。
宋见栀立刻伸手接过，嗔了她眼，随后把东西放到行李箱里，还用两件小裙子好好盖住。
明绪撑着头看宋小栀忙个不停，一时间让她有了种错觉，仿佛她们即将出门旅行，宋小栀任劳任怨地收拾行李，车子就在下面等着，外头晨光正好。
可惜不是。
分开前的时间，显得弥足珍贵。
虽然不能打扰忙着的宋见栀，但明绪觉得能趁机多说两句话也好。
比如：
“其实你不用害羞，都很漂亮，我最喜欢黑色那个，你皮肤白，一定很——”
宋见栀把化妆品收拾好，长头发把她红透的耳垂盖住，她眼中波光潋滟，打断明绪的骚话：
“我等下就走了，明绪姐姐还是收敛一下想象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