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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里头,什么都没有道破,可这书中里里外外,所透露出来的满腹委屈,谁看不到呢?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看了此书的人,难免会引发遐想。
颜正却是苦笑道:“你还记得那个贾兰吗?”
“怎么,贾兰?此人……”
还不等这学令说下去,颜正便道:“吾此前就对此人颇为欣赏,他是肯用功读书的人,因是庶子,却极是知书达理,对贾宝玉甚为恭谨,虽受人冷落,见了贾宝玉,礼数历来周全。他的学问,本在贾宝玉之上,可是却孜孜不倦地向贾宝玉求教。”
颜正叹道:“三人行、必有吾师;这贾兰与贾宝玉截然不同,在这后四十回,竟也中举了。而且皇家似有念贾家旧恩,贾家又因这贾兰这样的俊杰,隐隐有中兴的迹象。”
其实看了前八十回,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石头记的结尾,势必是极为悲惨的,所要描述的,势必是天家的凉薄,可谁料竟是峰回路转,转圜的却也不算生硬。
颜正眯着眼继续道:“贾宝玉出家,岂不是教化了天下人,读书人当像贾兰这般,知书达理,不耻下问,刻苦用功,一招金榜题名吗?”
学令诧异道:“后头竟是如此?”
颜正眯着眼,却满是感慨,翻出了后四十回的稿子,截出一句话:“你看这里写着什么。”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念出这一句,学令猛地身躯一颤,满是震撼。
这句话,理应不是出在石头记里,却是陈凯之在贾兰中试之后,特意写的一句旁白。这一句话,在书中并没有显得突兀。
这本是上一世,宋朝天子的名句,在这个时代,却是没有的。
学令之所以震撼,在于他突然发现,此前的对于这部石头记的所有批判,竟全数的落空了。
颜正面上,至今还在震撼,叹息道:“凭此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再到贾兰中试,家道隐有振兴之兆,便可看出皇恩浩荡,对于读书人的礼遇,贾家本是合该衰亡的,谁料却因为如此……这样看来,诸公,此前所说的种种,包括了这贾宝玉的出家,在吾看来,这哪里是诲淫诲盗,这分明是宣教啊。”
学令呆住了。
“若真如公之所言,陈凯之写此书,实乃是为了教化?”
“应当是如此。”颜正苦笑着继续道:“书中的构思,可谓是巧妙,这陈凯之,还真是绝顶聪明之人,他要教化世人,却并不刻板,其中隐含的讯息之大,真是教人罕见,还有那薛蟠,你可有印象,此人在开头号称呆霸王,是何其可恶之人,因受溺爱,终日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虽上过学,却不过略认得几个字,后来他惹上了官司,被放了出来之后,却也开始向善了。”
“这才是真正的宣教啊。”颜正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若只是一味的宣教,现在的读书人,又有几个有兴致听?可这般构思精妙的,却用此等结局,不就更使人铭记在心吗?”
“还有这其中的诗词,你可看了吗?”
“看了。不过,学下此前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起初毕竟以为是禁书,对这些诗词,多是不屑于顾。”
“再看看,现在看来,此书之妙,实已令吾瞠目结舌了。”
那此前的判词,还在颜正的案头上,颜正只瞥了一眼,那是他足足花了大半个月,苦心对石头记的批判,列举的无数罪状,现在……尽都成了故纸一堆了。
此时,颜正轻描淡写地将一沓判词捡起,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判稿俱都丢进了脚下的炭盆,判稿顿时卷起了焰火,这焰火升腾而起,冒出烈焰,随即化为了灰烬。
颜正再没有去看判词一眼,而是跪坐下,此时,他只想将此书再好好的从头读一遍。
因为现在书已完稿,所以读起来,却是痛快得多了。
从前是为了批判而批判,所以大多数心思都没放在书里,而是逐字逐句的寻找书中的破绽和禁语。可是现在……颜正是真正将这当做一部书来读。
书中的大多数内容,他都了然于胸,可现在换了一个心态去看,颜正更觉得震撼。
读第一遍的时候,可能只看到了故事。
第二遍,却发现其中隐藏了一些不经意的细节和伏笔。
到了第三遍、第四遍……
颜正通宵一宿未睡,整个人却精神无比。
脑里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两个字,奇书。
这是奇书啊。
读到了第四遍,他才发现其中有不少作者隐含的信息,使他意识到,这部书的神奇。里头的每一个人物,乃至于每一句话,似乎都隐藏着许多的讯息。
自然,前八十回,他虽觉得巧妙和震撼,而后四十回,颜正却读得很舒服,这个结局,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尤其是贾兰中试时,他再看到那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心里便忍不住的震撼。
唯有读书高,唯有读书高……
他口里喃喃念着,猛地拉来一张纸,提笔将此句记下,一千个人的眼里就有一千种哈姆雷特,而这部石头记,在颜正眼里,他最欣赏的人,不是什么贾宝玉,也不是什么林黛玉,更非是薛宝钗,他仿佛看出了作者的用心,在这奢侈无度的大家族里,隐藏着一个平时无法让人关注的贾兰。
而这贾兰的身世、命运,与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连接起来,令他拍案叫绝。
单凭这一句话,颜正就恨不得,天下的读书人都好生地看看这部书。
终于,晨钟响起了。
而此时,颜正方才恍然,与此同时,两个宗令已兴高采烈地来了,他们竟也是一宿未睡。
“此奇书也。”
“是谁,是谁要将其列为禁书?此书刊行天下,于礼教无碍。”
颜正抖擞起精神,冷冷一笑道:“若非细细品读,吾竟差些错信了,吾这就去见衍圣公,具实禀奏。”
说罢,他匆匆动身,快步至衍圣公府而去。
而这个时候,衍圣公府的祭祀已经结束了,如往常一样,衍圣公要在杏坛里召集诸公议事。
颜正乃是文成公,不过近来事务繁忙,已经许多日没有来杏坛了。
待到了杏坛,与衍圣公和其他诸公见礼之后,颜正在文正公之下跪坐,他在七大公之中,排行第三,地位在文正公和文忠公之下。
衍圣公对于颜正的拖沓,显然是很不满意的,让你尽速写好判词,对石头记进行批驳,可竟是耽误了这么多日子,至今也没有音讯。
对于这部书,衍圣公显得极为厌恶,他已反复看过前头的八十多回数遍,越看,越是忧心忡忡。
学里的学爵,竟写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书,这对衍圣公府的影响,何其大也。
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瞥了颜正一眼,便直接道:“判词,可准备好了吗?”
“已写好了。”颜正朝衍圣公行了个礼,从袖中取出了一封红本,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衍圣公面前。
衍圣公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颔首道:“有劳,那么就来看一看吧。”
第287章 厚赐
衍圣公已取了判文。
将其揭开,本以为里头必定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毕竟文令馆花费了这么多时日,想来应该是成果丰厚。
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却见这判文,竟只有寥寥一句话。
这使衍圣公不禁面色一滞,心里便不由恼怒起来。
花费了这么多日子,就只有这个,这不是敷衍吗?
心里虽有不喜,却还是耐着性子看那行字,开口徐徐念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随即,他身躯一震。
这是一句看上去很普通的话,却是直击人心。
仿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猛地一道霹雳,电闪雷鸣,既使人震撼,又仿佛一下子照亮了衍圣公的心。
妙!
这是衍圣公第一个反应!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谓是说出了衍圣公最想说的话,也说出了天下士子最想说的话。
所有行业都是低贱的,只有读书入仕才是正途。
这不正是衍圣公府所提倡的吗?
只是可惜,这么多年以来,衍圣公府都不曾有这般振聋发聩的话来诠释自己的优越,而这一句话……实是妙不可言,简直是将他的心声表现得淋漓尽致。
“汝写的?”衍圣公侧眸,看向文成公颜正。
颜正别有深意地看了衍圣公一眼,才道:“石头记中所记。”
“石头记……”衍圣公不禁露出错愕之色。
是那本自己想要禁之而后快的石头记?
那本令自己寝食难安的石头记?
他不由皱眉,随即露出了复杂之色:“这就是你的判词?”
文成公正色道:“是,此书绝非禁文。”
衍圣公心里觉得蹊跷,便道:“可是吾所见的,却多是诲淫诲盗之词。”
“这是表象。”颜正随即便呈上石头记中所有的文稿,接着道:“此书初看之下,确是如此,可细看,尤其是看到了结尾,实是警世之作,书中诸多隐晦和妙用无穷,犹如鬼神之作,学下放肆而论,这一本话本,势必流传千古。”
呼……
流传千古!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句话,可能这里的人还不相信,可文成公执掌文令馆,素来一丝不苟,是个极苛刻之人,他下了如此评语,任谁都不敢不信。
衍圣公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道:“是吗?这一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便是出自此书?”
“是。学下以为,此句,方是此书的重中之重,只此一句,就足以使此书成为经典,而决不可禁了。幸好学下没有草率,否则圣公差一些便要误信人言了。据说此书在洛阳受诸多读书人追捧,流传广泛,假若衍圣公府不慎将其列为禁书,闹出这样大的误会,那后果可想而知,现今学下还在后怕,如芒在背啊。”
衍圣公露出了狐疑之色。
文成公竟说出这样的话,这足以让他升起巨大的好奇心了。
他徐徐拿起了书稿,直接翻到了后头的章节,他垂头看着,其他人都默不作声,每一个人都升起狐疑之心。
衍圣公耐心地看着下去。
说也奇怪,看这话本的后头,尤其是最后的四十回,心境竟是全然不同了。
这种感觉……仿佛每一处的安排,都是深合衍圣公之心。
当看到贾兰中举这里,贾家似开始有了中兴的征兆,再加上那一句万般皆下品的旁白,衍圣公顿时面色红润,禁不住道:“好!”
衍圣公这样的人,是极少吝啬夸奖别人的,再好的文章,他也能保持着平静,可今日,细看了这话本后头的剧情后,却令他心潮澎湃。
一个即将衰落的家族,似乎在此前,就已经判了这个家族的死刑,可是竟重新站稳住了,而站稳的理由,却来自于贾家子弟参加了科举,渐渐开始有了起色。
贾家原本是因为显赫的家世,从而成就了一场富贵,可是这场富贵却并不牢靠,以至于贾家的女儿嫁入了宫中,依旧还是逃不脱衰亡的命运。
而贾家得到拯救,却是因为子弟们读书之功,从许多迹象来看,皇家对贾家留情,怕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才是真正寓意深长的好故事啊。
衍圣公看到这里,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侧眸四顾,良久竟道:“可恨!”
衍圣公恪守中庸,就如他极少说文章好一样,同样的道理,他也同样会用强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