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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几个字,怎么破题呢?
陈凯之提了笔,看着卷子只稍稍沉思片刻,接着便开始动笔,三下五除二,便将这墨水写干了。
果然,真的只能堪堪写二十几个字啊。
陈凯之为之郁郁,却又听到了脚步声,忙用一张纸将试卷盖住,不让差役看到自己的答案,然后坐在桌前,一副怒气冲冲,很不甘愿的样子。
那差役见了他如此,心里冷笑,却假作没有看到,又别过了头去。
去你娘的玄武县,凯哥今日就跟你们杠上了。
陈凯之一面在心里愤愤地想着,一面开始封存自己的试卷。
第45章 木秀于林
考生在考过之后,都需封存,官府除了发放试卷之外,还会给一个信封,信封面上有考生的籍贯和姓名,还有考棚的位置,一旦考生将试卷塞进信封里,只有阅卷的考官方能打开。
差役回来的时候,见陈凯之已将考卷封存起来,便折身去了明伦堂,对坐在这里打盹的郑县令道:“大人,江宁县生员陈凯之封卷了。”
郑县令打了个激灵,顿时变得精神奕奕起来,眼睛忽明忽暗,却又故意漫不经心地噢了一声。
转眼到了傍晚,钟声响起,考试便算是结束了,生员们将封存的试卷放在了案头,陆续出考场,不过在出考场之前,所有生员都要先去明伦堂行礼,这叫谢恩。
轮到陈凯之的时候,陈凯之依旧是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是生硬地喊了一句:“谢恩府大人。”双手只作做了一个样子,勉强作揖。
“好,好,好。”郑县令不生气,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生气……
陈凯之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他考砸了,多半交的还是白卷,府试对于一个生员来说,是一个多难得的机会啊,这小子越是如此,郑县令反而显得更开心。
当然,为了防止这个小子跑出去四处嚷嚷,说玄武县刁难他,郑县令面上的功夫做得很足,得显出自己对陈才子关怀备至的样子。
他笑吟吟地道:“陈生员考试辛苦了,且去吧,此番你必定高中的。”
高中二字,在陈凯之耳里听得格外的讽刺,他也懒得理会,收拾了考蓝,便出了考场,回到了客栈。
这时候要淡定,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这里是玄武县,当然要低调才好。
所以陈凯之直接将自己关在了卧房里,闭门不出。
倒是其他的生员三三两两的回来,有的考得好的,眉飞色舞,有的自觉得文章写得不好,心里七上八下,不免议论起来,倒是有人禁不住道:“凯之呢,为何不见凯之?”
便有人道:“我方才见他回来,就躲去了房里。”
大家面面相觑,倒是有人低声道:“我方才听人说陈凯之要见考官,说是他的墨水被人倾倒了。”
顿然,大家终于明白陈凯之为何如此沮丧了。
“没有墨水,岂不是连文章都作不得?这样一来,岂不是……”
“他运气不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之前风头太过,现在成了人家的眼中钉了。”
“嘘,小声一些。”
有人为陈凯之唏嘘,也有人是事不关己,一副漠然的态度,甚至心里一喜,无论如何,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自己的希望就大一些。
睡了一夜,次日大家返程,陈凯之寡言少语,也没人故意来惹他。
等回到了县学,吴教谕领着学里的老师都在这里等着生员们回来,方先生也在,见了陈凯之,顿时怒目而视,他心里挺记仇的,还惦记着陈凯之看小黄书的事呢。
方先生心里是真正佩服陈凯之的才情,可正因为如此,心里就更厌恶他不务正业,居然如此龌蹉。
吴教谕则是笑吟吟地与人攀谈,问了一些考试的情况,等问到陈凯之的时候,陈凯之只轻描淡写道:“考得不好,大人见笑。”
吴教谕只以为他是谦虚,谁知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凯之的墨水被人倒了,连卷都答不了。”
这样一听,吴教谕以及助教、方先生都是愕然。
临县监考的规矩,使得这府试确实是弊病丛丛,虽然能最大程度地杜绝舞弊,却也带来了考官经常性刁难考生的问题。
这种事各县都是心照不宣,不但玄武县有,江宁县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像这般恶性的,却是不多。
吴教谕道:“被人倒了墨水,可有真凭实据吗?”
那说话的生员忙是摇头。
吴教谕就呵斥道:“没有真凭实据,也敢乱说?”
那生员吓得噤声。
本来大家还有说有笑的,现在面上都不太好看起来,吴教谕自是不说,他和陈凯之有些矛盾,不过陈凯之毕竟是自己的生员,若是此时嘲笑,这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其他几个助教,大多都教授过陈凯之学问,对陈凯之颇为看好,觉得陈凯之聪明,也肯用功苦读,本来这一次对他抱有很大期望的,万万料不到这一次竟这样沉沙折戟。
方先生面色高深,却看不出什么。
吴教谕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陈凯之根本没做题,那自己跟张家也算是有交待了,不然他都没脸再去张家了。
心里暗暗想着,陈凯之风头太甚,招人恨,真是活该,不过也是只能心里想想,表面上还是很可惜的样子,并且严肃地提醒众人。
“这件事,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谁也不可胡说,否则说不定会是惹祸上身。”
交代之后,才让诸生们各自散去。
陈凯之收获了很多的同情,他心里摇摇头,不露声色,没有让人看出他心里的焦躁。
等他收拾了东西预备回家,方先生才板着脸道:“到老夫那儿一趟。”
陈凯之点头,跟着方先生到了他的书斋,方先生盘膝而坐,盯着陈凯之良久,终究,他叹了口气,道:“那些书,烧了没有?”
陈凯之摇头:“没有。”
方先生厉声道:“回去烧了,不许看一字。”
陈凯之的心有些痛,其实他想卖回书店里去,却还是点头道:“好,学生这就回去当柴禾烧了。”
方先生的脸色才好看一些:“人生在世,总会有艰难险阻,有时候若是遇到了难关,也不要沮丧,这一次若是不中,也好,厚积薄发,好生跟着老夫读书,将来迟早会高中的。”
顿了一下,方先生深看了陈凯之一眼,又道:“现在凯之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陈凯之很干脆地摇头:“不难受。”
“那么……是心灰意冷?”
陈凯之又摇头:“学生没有心灰意冷。”
方先生忍不住吹胡子瞪眼了:“少来拿这些胡话搪塞为师。”
陈凯之只好道:“恩师,其实学生答了题。”
方先生微楞,道:“答了题?不是说没了墨水?”
陈凯之道:“还有点墨渣,答了二十几个字。”
方先生目瞪口呆,然后看着气定神闲的陈凯之,很郑重其事地打量了他片刻,才道:“有时候老夫真佩服你。”
“啊……”
方先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一副教育失败的样子:“哎,这般厚颜无耻,死到临头了,还能面不改色之人,也是鲜见啊。”
明明就是镇定自若,举重若轻,到了他的口里,就成了厚颜无耻了……
陈凯之觉得跟这恩师无法沟通。
第46章 一张奇怪的卷子
陈凯之从恩师那里告辞,直接回到了家中,歌楼那儿却有人从勾栏上探头来问:“陈凯之,考的如何?”
都是邻居,这歌楼里的女子都知道陈凯之考府试去了,这歌楼便是黑网吧,黑网吧里的人反而对学里的规矩了若指掌,什么时候考试,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沐休,毕竟生员就是她们的主要客源。
只是现在天色还早,按理这些姐姐们是不会这么早起的,今日却一个个探头来问,足见她们对陈凯之学业的关心。
陈凯之仰着头,站在竹篱笆边,正待要说一句尚可之类的话。
楼下却不知哪个公子哥路过,似乎也是这歌楼的常客,立即笑嘻嘻地道:“姑娘们可有所不知了,陈生员这一次交了白卷,考试没有墨水,真是命啊,平时这般用功……”
陈凯之不禁苦笑,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歌楼上的歌女们便顿时缩了头回去,想来也不知怎么安慰这个可怜的小书生,又很为小书生惋惜。
陈凯之又收获了许多的同情,比如他刚进了房里,那歌楼的龟奴便贼头贼脑地来了,同时带来了几个煮了的白鸡蛋:“几位姑娘让我送来的,陈生员不要沮丧,不就是考不中吗?你年轻呢,今年不行,后年继续就是,东街那个柳老相公,他大器晚成,年过七旬才中了榜,不照样……哎……不说这个了……”
这人叫二喜,陈凯之和他还算相熟,也不客气地剥着鸡蛋壳,这时考试结果还没出来,也不便说什么,这样其实也蛮好,还有鸡蛋吃。
倒是为了应和,他便痛心疾首的样子道:“是啊,时也命也,这是老天注定的事,我是看得开了,不中就不中吧。功名利禄,于我如浮云焉。”
适当的时候装装逼,其实还是很有益于身体健康的,至少等待考试结果的忐忑心情,随着这浮云一样一扫而空。
二喜心里就跟着难受了,陈凯之若是捶胸跌足一下,痛骂几句考试不公,他倒是觉得正常,可是功名利禄都成浮云了,陈小生员,这莫不是失心疯了哇。
他嚅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不禁越加同情起来,陈凯之的努力,这是歌楼上下都看得见的,结果沉沙折戟,这怎么受得了?哎……
其实也只能一声叹息。
……
各县的试卷全部封存之后,考官便需将试卷押解至府学,府学的学正会同数个阅卷官,开始阅卷。
对于大陈朝来说,任何的一场考试,都是不可小视的事,因为考试牵涉到了功名,而功名就意味着特权,朝廷对于读书人的优待,是绝不可能滥发的。
府学阅卷之后,觉得合意的卷子,便会勾一个红圈,这便是中试了,当然,中试的卷子还需送到更高的学政去,学政衙门的主官乃是提学,位高权重,掌数府的学务,最后由他进行最后的审核,再确定名次,放出榜去。
这里头任何一点疏忽,都是绝不容许的,甚至于在阅卷的地方,会有专门的书吏记录下阅卷官之间的讨论。
张学正高坐在府学的明伦堂里,看着这堆积如山的卷子,一篇篇的过目,几个协助的阅卷官,也都各自在自己的案头,或是显得不耐烦,若是遇到了好文章,才忍不住聚精会神地多看几眼。
冉冉烛火照得他们面色阴沉,这些人,某种程度来说,决定了整个金陵府县学生员的未来,可能只是起心动念之间,许多人的命运就此改变。
今年的试题是泰山何其高也。
这泰山何其高也,其实表面上只是让人去描写山峰的巍峨,可实际上却暗藏了玄机。
在大陈朝,泰山意寓着天命,所以天子们登基之后,都需去泰山进行封禅,正因为如此,泰山是某种精神上的象征,正因为如此,文章对于泰山之高,必须无限的拔高,这很考验考生们的水平。
连续看了几篇文章,都不甚理想,不是过于呆板,就是水平有限。
张学正面上虽是笑呵呵的,却是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眼底深处,带着几分失望。
他打起精神,正待要继续看下去,不远处,一个考官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