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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外乎是从翰林院其他地方,调任一人来,又或者是从文史馆里的选择一个继任者。
若是后者,那么谁最有机会呢?侍学、侍讲之下,便是修撰,其他人是不够资格的,而这文史馆里,却有三个修撰,当然,王保的资历最深,他在修撰任上已有六七年了,此番是最有希望能够接任的。
现在他如此殷勤,怕就如邓健所说的,希望何侍讲临走前,能为他向上官说一些好话吧。
陈凯之突的留了心,却是不露声色,等到了下值的时候,陈凯之故意迟了一些时候,才拉着邓健动身,照例,陈凯之要去签押房走一遭,点个名,此时翰林院里的人大致已经走空了,这里的文吏也已走得差不多,只有一个文吏在此值守。
见了陈凯之和邓健二人联袂而来,文吏连忙亲和地打招呼、行礼。
陈凯之朝他笑了笑,在花名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这文吏道:“何侍学父丧,实是令人悲痛的事啊。”
这文吏便忙道:“是啊,学生今日看他便是红肿着眼睛去见大学士的,吴学士好生的宽慰了他,真是令人遗憾。”
陈凯之道:“大家都该随随礼才是,聊表一下心意……”
这文吏一听,便明白了:“这是理所当然,陈修撰和邓修撰只怕破费不小吧,据说,便连文史馆的编修们,一人都出了三十两呢。”
“什么?”邓健先是一愣,随即目光一冷:“三十两?”
“怎么不是?”文吏笑吟吟地道:“便是学生,也出了三两。”
邓健还想说什么,陈凯之却是拉着他往外走了。
从签押房出来,邓健心里堵着一股子怒气,已是忍不住的气冲冲道:“那王修撰,口口声声和我们说二十两,谁料连下头的编修都是三十两,王修撰,至少也给了五十两吧,他倒是机灵得很啊,这随礼的名册若是报了上去,你我都是修撰,给的随礼却还不如小小的编修,别人会怎样想我们?这王保就是想继任吧,可他真是想继任想疯了,竟拿咱们师兄弟来做垫脚石。”
陈凯之其实早就怀疑是如此了,所以才跑去问签押房的书吏,大多数人对于随礼的数目,都是忌讳莫深的,不是和你很熟,压根不会跟你提起。
否则,你给自己上官随礼了多少银子,还四处嚷嚷,若是传得众所周知,不免给人糟糕的印象。
可签押房的书吏不同,他们毕竟不是官,也不希求进步,而且这签押房人多嘴杂,翰林院里的事,他们都一清二楚,陈凯之平时对他们很是客气,他们对陈凯之倒也是知无不言。
这也是为何陈凯之对书吏极客气的原因。
这翰林院里,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而那王修撰,显然意识到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便是陈凯之和邓健,于是转手就把他们这师兄弟二人给坑了。
第439章 人犯我,我必加倍还之
对于这等事,其实陈凯之见得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倒是邓健一路恨恨得破口痛骂,非常不快。
他见陈凯之风平浪静的样子,不禁有些不解地问道:“凯之,你为何不骂?”
“骂有用吗?”陈凯之奇怪地看着邓健,目光好像是在看逗比一样的。
邓健呆了一下,确实骂了也没用,可是呢,他就是忍不住要骂,因此他一脸气愤地说道:“哼,至少骂了心里舒服一点,痛快些,总比憋在心里好受。”
陈凯之见邓健一脸生气的样子,却是笑了:“骂了也不会舒服,这王修撰之所以弄出这等小花样,无非就是希望给自己上一道保险而已,其实他的资历比我们高得多,这一次他本就有极大机会升任侍读,主掌文史馆,只不过……他依旧还是觉得不安心,才弄出了这等小动作。师兄,你想想看,这份礼单肯定要送到何侍学那里的,这琳琅满目的,都是三十两、五十两的随礼,可到了你我两个修撰这里,却是区区二十两,何侍学心里会是怎样想呢?”
看着邓健依旧不明所以的样子,陈凯之便将其中的利弊徐徐道给邓健听。
“其实啊,这不是钱的事,不过是十两二十两的分别,何侍学很在乎这点钱吗?他未必在乎。不过他现在父亲过世,本就心忧如焚,脾气一定十分糟糕的,可是两个修撰,如此的刺眼,这是对他的不尊重啊,在他心里,你我二人,可是大罪人,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觉得他要丁忧了,人走茶凉,我们师兄弟便瞧不起他了。”
“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事啊,有人总是觉得,不给上头送点礼,人家是因为你这点钱,这点礼。作为上官的,才对你有成见,有看法,于是愤世嫉俗,实则却全不是这样。你若是何侍学,这礼不是轻重的事,他也不在乎多这么一点礼,少这么一点礼,于他而言,这是尊重的问题,你身为下属的,竟如此的看不起上官,莫说他还是侍学,丁忧之后,肯定还会任用的,就算他不是丁忧而是致仕,你这般怠慢,他心里会如何想?”
“想明白了这一层,这何侍学心里不痛快,临走之时,定是会去大学士那儿,在职事交接的时候,就免不得狠狠的告我们一状了,到时,少不得对我们恶语相向,如此一来,你我二人,就再不可能是那王保的威胁了。王保踩着你我的肩膀,主掌文史馆的机会,也就大增。”
陈凯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们是上了小人的当了,即便心里也是很气愤的,却一脸平静地安抚邓健。
“所以,现在骂没有用,你骂了他,他现在多半还在洋洋自得,觉得你我二人蠢呢。何必呢,我们不应该为了这样的人生气。”
“那该如何?”邓健呆了一下,一双眼眸格外认真地看着陈凯之,似乎想从陈凯之身上找到答案。
“不要急。”陈凯之抿嘴一笑。
他反而对这些看透了,其实人生在世,总有人想活的简单一些,有一些人,总觉得身边的人似乎都在针对你,其实……被人针对是好事啊,被针对,说明你已成了别人的威胁,若你只是翰林院里给人端茶递水的小书吏,谁有空针对你来着?恰恰相反,在翰林院,这种杂役不但没人针对,反而许多人多少会给一点笑脸。
陈凯之淡淡笑着继续道:“论起来,你我师兄弟二人在资历上,是难以成为侍读的,本来我也不敢有这样的盼望,只是……”
陈凯之凝眉,接着道:“只是人在庙堂,谁都希图更进一步,王保如此,你我也该如此,师兄,好了,不要操心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山上坐坐?”
“不去。”邓健摇摇头。
其实他显然并不适合官场上的刀光剑影,若是陈凯之留了心眼,今日不去签押房里问问,邓健被人卖了,多半还在给人数钱呢。
等他知道事情真相之后,第一个反应,却是破口大骂,说好听点,这叫耿直,而说难听点,怒骂……是无能为力的人才做的事。
而在怒骂之后,邓健的反应,便是沮丧了,这……
陈凯之在心里摇头,他看着这可爱的师兄一眼,如此单纯的师兄,身为师弟的,只怕要多操一份心的份儿了。
他笑了笑道:“师兄,我记得我初入京师的时候,第一眼见你,还误以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师兄呢,因为我在金陵时,总听说师兄在京中如鱼得水,可谁料……”
谁料你竟是对师傅说谎了。
哎……
邓健倒不惭愧,只是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样子:“师兄何尝不想如鱼得水呢,可是仕途多艰啊。”
说着,他不由顿了顿,双眸微微一抬,似是想到了什么,很是认真地看着陈凯之,质问道:“你就瞧师兄不起了,是不是?”
陈凯之摇摇头,凝望着邓健,很是真诚开口:“不,只是觉得师兄若是能将一成糊弄恩师的手段用在这官场上,想必师兄已是一飞冲天,扶摇九天之上了吧。”
邓健怔了怔,旋即他似乎回过神来,神色显出了几分不平之色,咬牙切齿地道:“这不一样,恩师是至亲,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可……哎……”他眼睛突的微红,接着道:“恩师在金陵,总说过得好,可我觉得,他垂垂老矣,身边也没人照顾,应该……也未必如意吧。”
陈凯之方才面上的冷静也瞬间融化,说到那个他们都关切的人,师兄弟二人都不禁默然无言起来。
此时,天色已渐晚,街上有些冷清,默默的,二人并肩而行,各怀心事。
“恩师……说过,希望我能完成自己的志向,一展抱负,虽然我没有如他所愿做一个有才情的雅人,可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邓健不禁一怔:“嗯?”
陈凯之再次凝眸看着邓健,认真地道:“谁给我们师兄弟穿小鞋,我就让他性生活不能自理。”
“啊……”邓健张大了口,很是震惊地看着陈凯之,“师弟,你千万不能……”
不能害人。
可是后面那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陈凯之也明白邓健的意思,他朝邓健遥遥头道:“师兄,这个世上,不是做好人就能安然地活着的,善良的人固然得到美誉,可是我们不能无止境的做好人,那只会助长那些欺压你的人更肆无忌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加倍还之。”
邓健一时竟是无言以对,陈凯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师兄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总吃亏,不过有些事情,自己做就好了,没必要扯上师兄。
他在心里一番盘算,随即他便朝邓健一揖道:“我要回山上了,师兄,一路小心。”
“唔。”邓健这才反应过来,忙道:“你也小心。”
“嗯。”陈凯之回身,便踩着沉稳的步子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日头已是落幕,只留下最后一缕昏黄,照在陈凯之的背脊上,邓健长望着陈凯之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
他又怎么感受不到陈凯之对他的保护之心呢?真的……很丢人啊……身为师兄,反而不能给自己的师弟提供庇护,反而……
在这最后一缕昏黄之下,他深深地拧着眉头。
……
朝廷是不可能有真正的安静的,而衍圣公府亦是如此。
那从大陈出发送信的快马已到了衍圣公府,事实上,急报乃是在昨夜送达的,次日一早,当脸色白中带着蜡黄的衍圣公抵达杏林的时候,他双眸里,似是喷着怒火。
张忠死了。
这张忠,乃是衍圣公府的家臣,而能成为家臣,掌管着衍圣公府内外事务,自是衍圣公府最信任的人。
可现在……他的死因,却是令人恼火。
竟是寻花问柳,暗示了是被酒色财气所掏空了身子。
这若是传出去,只怕就是一桩巨大的丑闻了,对衍生公府是何其大的影响。
只是……其实此时知道张忠消息的人还不多,所以几个平常请来议事的人也都没有来,七大学公倒是来了,各自跪坐,所有人都不发一言,他们很明白,今日衍圣公势必要震怒。
可衍圣公虽脸色严峻,不过却没有歇斯底里,他依旧还是冷静的样子,抬眸看了众人一眼,才冷静地道:“这是大陈的宫中送来的,诸公意下如何?”
“要不要查一下?”文正公眯着眼,他看衍圣公的气色很不好,甚至可以说,糟糕到了极点,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圣公今日倒是主持了家祭,可也只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匆匆的走了,显然,圣公的身子是越来越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