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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旋即才继续道。
“可依我看,人在世间,不只如此,我等立下这么多血汗,所为的,自然不敢说是什么尊王攘夷,更不敢说什么吊民伐罪,却有一条,胡人要杀人,勇士营就不该任屠戮老弱,我们都有父母,将来,也都会有妻儿,我们如此,这关内的军民百姓何尝不是如此?他们的父母和妻儿,固然情理之中,与我们无关,可若是大丈夫见这血流成河而无动于衷,见这父母妻儿为人奸淫掳掠而置若罔顾,又有什么面目号称自己是七尺男儿。”
“胡人要杀人,我们也杀人,可同样是杀,却决不可如他们一般,他们杀人为了什么,我不管,也不去计较,可勇士营杀人,便该有理由,是为了家国也好,为了大义也罢,可明日,你们心里且记着,明日杀人,是为了救人,以杀方能止杀。”
陈凯之说罢,再次端起茶盏,将剩余的茶水饮尽。
他说着,已经站起来,众人依旧个个沉默,在这里,没有情绪激昂,也没有各种狂热的情绪左右,可是丘八们看着陈凯之一步步要踱步而走出孔祠的目光,却依旧还带着敬意。
仓禀足而知荣辱啊。
其实百姓如此,勇士营的丘八们也一样如此,陈凯之已让他们衣食无忧,陈凯之尽心的调教和操练他们,已让他们感动,只要他们好好的用命,将来勇士营必会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他们早已不再是锱铢必较的军中丘八,他们读了书,浑身都有一身的本事,甚至有人已经不再拘泥于识字,操练之余,甚至在读书馆里,寻找自己兴趣的方向,有人爱画画,有人爱在图书馆里研究经史,也有人在图书馆中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关乎杂学的知识。
当一个人渐渐开始在衣食上得到了满足,便渐渐的不再只是用利弊去权衡自身了。
他们渐渐有了情怀,这种情怀,在平日四书五经的灌输以及陈凯之的教导下,已开始有了自己的价值观。
诚如陈凯之只开了口,他们则是打心眼里认同,燕人虽然跟他们有仇,但总比胡人好,胡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就如陈凯之说的,若是燕儿亡了,接下来的就极可能是他们了。
若是燕亡,又有什么可庆幸的呢。
陈凯之在说完这些后,已踱步而出,现在他只知道一件事。
明日,是骡子是马,该拉出来遛一遛了。
……
在陈凯之走后不久,陈贽敬便匆匆的出了宫城,他面上已掩饰不住喜色了,唇边洋溢着点点泄露心思的笑意。
那巴图此时也出了来,他阔步追上陈贽敬,一脸兴奋地道:“殿下留步。”
陈贽敬只驻足,随即回眸看了他一眼,回首间,他连忙将面上的喜色敛去,一脸不解地问道。
“巴图王子有何事?”
巴图匆匆上前,说道:“殿下,我早知那陈凯之对殿下颇有冒犯,今日那陈凯之既敢挑衅铁勒飞骑,明日小王正好给殿下出一口气。”
陈贽敬则抿着唇,明显的冷漠起来,其实他不愿意靠近巴图,因为每一次面对巴图,他都忍不住会想起方先生的断言。
这个家伙,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克亲、克友,无人不克,虽说这东西,终究有点玄乎。
可陈贽敬的心里,却总是……总是觉得有那么点儿膈应。
心里想着这些,陈贽敬已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了一步,才一脸正色地回应巴图的话:“请小王子慎言,陈凯之毕竟和老夫同为宗室,小王子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若是这些话传出去,岂不是说本王竟与小王子沆瀣一气,要暗害那陈凯之吗?”
巴图却是勾起一笑,一双眼眸斜斜一眯,嘲讽地说道:“我早知你们汉人说话总是留有余地,言不由衷,还原以为殿下不是这样的人,谁料殿下到了这个时候,竟也如此。”
巴图说着,脸色格外阴沉,声音也变得冷冷的:“殿下,小王就直说了罢。若是小王能为殿下剪除陈凯之,殿下能否力主北伐灭燕?”
陈贽敬却已在心里谋划和盘算起来,心头转念,眼眸轻轻地眯了起来,良久,他才淡淡回应巴图王子:“这是你的事,现在说,还言之过早。”
巴图不禁心里鄙夷,这赵王,果然是虚伪透顶,虽对自己优待,也恨透了陈凯之,可自始至终,也不曾给自己一个准话。
即便万分鄙视赵王,巴图的面上却没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冷冷笑道:“明日,我定碾碎了陈凯之的骨头,殿下应当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人抵挡铁勒飞骑的正面冲击,任何人都不可以,大陈的勇士营,也算是后起之秀了,不过对于他们的战法,小王早就摸清楚了,殿下,权当这是小王送殿下的一份大礼吧。”
他没有再说什么,便直接旋身,远处则早有一队胡人护卫等着他。
他大步过去,牵了马,动作敏捷地翻身上去,带着诸胡,扬鞭而去。
陈贽敬则望着巴图远去的背影,那马蹄扬起,灰尘漫天,却是心里一动。
他现在没兴趣针对陈凯之,诚如自己叔王交代的那样,自己的心思,该多放放在母后还有慕太后身上,在这朝堂上,她们才是重中之重,至于陈凯之,不过是一个比其他人多了点小聪明的虾兵蟹将罢了,对于他这堂堂赵王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只是……他心里却依旧隐隐期盼起来,盼着明日有最精彩的一幕。
陈凯之这个小子,他本想过笼络到他身边,可这小子太不识抬举了,这些日子,也狂妄得过了头,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样也好,他虽是再无心对陈凯之动手,可此时也正好借胡人之手,解决了陈凯之,慕太后那边也总算少了个帮手。
他想罢,正准备离开,却再此时见兵部尚书王彦昌竟是朝着宫中来。
王彦昌气喘吁吁的,一见到陈贽敬,顿时眼中放光连忙快步上前道:“殿下,下官有礼。”
陈贽敬眉色轻轻一挑,很是认真地看着王彦昌道:“怎么,王大人为何入宫?”
“是娘娘召唤。”王彦昌敬畏地看着陈贽敬,一五一十地道:“方才有宦官火速到了部堂,急召下官来,说是就娘娘有军中行军布阵的事,想要垂询,下官……下官哪里敢怠慢啊,就赶紧来了。”
陈贽敬却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却了然了,宫里的慕太后,怕也是担心了,明日的比试,估计陈凯之是必死无疑,因此这慕太后才这么着急,毕竟这陈凯之可是她的心腹。
她现在急匆匆的召见王彦昌,意思很明显了,而这位兵部尚书王彦昌,却是历来署理马政,是文臣之中,屈指可数的军事大家,他对大陈诸军,可谓是了若指掌,对于行军布阵的事,也是精通,兵部那儿,甚至有关于胡人的各种军情,想来,对铁勒飞骑现在的战力,也是心里有数的。
也难怪,这个时候要召他来了。
第582章 观战
陈贽敬看着马不停蹄赶来的王彦昌,心念一动,这位王尚书,可历来是首屈一指的专才,军中的事,没有他不清楚的。
何况王彦昌历来和赵王府关系匪浅,他便笑吟吟地道:“王部堂,依着你看,这勇士营和铁勒飞骑若是打起来,胜负如何?”
王彦昌一听,似乎心里在猜测着赵王殿下的用心,他沉吟了片刻,才一脸正色的询问赵王。
“殿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贽敬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连忙失笑起来:“假话是如何?”
王彦昌便苦笑道:“若是假话,勇士营乃我大陈精锐,老夫自然该认为勇士营旗开得胜,此战,恐怕是要大胜,大涨我大陈军民士气。”
陈贽敬却不敢确定,因此他眯着眼,格外郑重地问道:“真话呢?”
王彦昌朝赵王摇了摇头,旋即格外正色地道。
“若是真话,可就糟了。下官听说陈凯之居然选择在瓮城决战,若是勇士营有地方固守,可以凭借着天然屏障,来低档铁勒飞骑的冲击,则老夫还不敢断言,偏偏陈凯之太孟浪了,估计是因为打了两场大捷,顿时就目中无人起来了,或许,别人可以小看,可这铁勒飞骑,实在是非同小可,下官敢断言,一旦在瓮城之中对阵,这世上就绝没有任何一支军马可以低档得了铁勒飞骑。”
他字字句句格外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要知道,在哪瓮城之中,毕竟是四面无挡,勇士营更没有战马,单凭火器,如何阻止得了铁勒飞骑。下官听说勇士营的火炮很厉害,兵部倒也想购置一些……”
他说着,他眉头微微皱了皱,观察了赵王的脸色,见赵王没有露出着急的样子,才又徐徐道:“可火炮再厉害又如何,在瓮城之中,火炮根本施展不开,这火炮对勇士营而言,全无用处。”
“以下官的论断,勇士营,此战,必败无疑。因此下官以为,陈凯之实在是太鲁莽了。”
王彦昌不是寻常人,他的论断,完全属于最专业的意见,陈贽敬听了,心里便有数了,陈凯之几次三番遇险都是有惊无险,可陈凯之这回,恐怕是非死不可了,不过这也是他自找的,真是活该了。
赵王的心里轻松下来,便朝王彦昌失笑道:“既如此,那可就遗憾了,到时只怕要贻笑大方,陈凯之可是要使我大陈,颜面无光了。”
王彦昌摇着头道:“若只是大失颜面倒也罢了,下官若是猜得不错,这一次,怕不只是颜面无光这样简单,铁勒飞骑的冲杀,无人可挡,据说这铁勒飞骑一旦冲击起来,就绝不会给对手机会,也就是说,他们不会留活口,只怕……”
“这些事……”陈贽敬冷漠地提醒着王彦昌:“在太后面前,可要慎言。”
王彦昌沉默了一下,随即抬眸看着陈贽敬,陈贽敬的目中,带着严厉。
意思是说,你的兵部尚书的推论,自然是你的事,可之后的话,却是要顾忌着了。
王彦昌犹豫了片刻,终是朝赵王拱手,正色的回应道:“下官知道了。”
且不说赵王现在在朝中,有着不少势力,他自是惹不起,更何况这将来,陛下迟早要长大,一旦开始亲政,这大陈上下,可就是赵王殿下和陛下一言九鼎了,自己是决不可得罪赵王的。
即便得罪了慕太后,至多也就现在日子不好过一些罢了,将来迟早还可以重新起复的。
可得罪了赵王,将来的日子就绝不好过了。
所谓先苦后甜,便是这个道理,满朝文武,除了内阁诸学士那般地位超然的,其余之人,哪一个心里不要有所衡量?
因此王彦昌心里自然有了计较,不管怎么样不会得罪赵王的。
陈贽敬对王彦昌的态度很是满意,因此他微微一笑:“好吧,太后娘娘现在怕是等得急了,王部堂,你赶紧去吧。”
“是。”王彦昌没有迟疑,便匆匆而去。
陈贽敬的心里,却是一块大石落下,心里越发畅快了。
只要这陈凯之一死,太后又少了一个心腹,而自己也少了一个对手,这真是快哉啊。
不用自己动手,这陈凯之便往刀口撞,这于他来说是再划算不过,而这小子自不量力,全然是咎由自取。
陈贽敬心情大好,一张在阳光照射的面容越发得意起来,双眉微微挑了起来。
明日有好戏看了。
……
次日清晨,太阳早早的就冒出了头,带着炎热,宣示着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