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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义公子仿佛心口被人重锤一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长史……
陈凯之乃护国公,开府建牙,按理来说,他确实是有资格寻觅人来任护国公府官职的,护国公府中,官职不少,譬如长史,相当于是护国公的副手,为护国公署理所有的公务,除此之外,还有录事参军,有诸曹参军,譬如功曹、仓曹、户曹、兵曹等等,其下又有主簿以及牙将。
完全可以说,护国公之下,相当于是一个小衙门,这个衙门,围绕着护国公,发挥各种的职能。
这便是所谓的开府建牙。
自然,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所谓的开府建牙,诚如许多亲王、郡王一般,虽也会聘请一些名士或者是贤达为官,可毕竟,这儿的庙小,真正的名士,若是当真有功利之心,自会入朝为官,谁稀罕去你那王府或者公府?
正因如此,所以许多亲王、郡王、公爵之下,所谓的开府建牙,其实是形同虚设,招揽不到什么人才,除了赵王、梁王等重要的亲王,所谓的长史,更多像是管家。
可现在……堂堂的晏先生,居然屈尊,成为了小小护国公府的长史。
即便是朝廷,只要晏先生愿意,朝廷有大把的官职虚位以待,可人家……都看不上啊。
殿中竟有了一些混乱,所有人俱是在窃窃私语起来。
怀义公子已是一下子瘫坐回了席位上,他脸色铁青,晏先生乃是自己的师公,当年自己的父亲,早想请师公去衍圣公府担任要职,可晏先生一概拒绝,可现在……
他竟是跟在陈凯之身后,为陈凯之鞍前马后了。
这……
这让人难以接受,怀义公子觉得自己的面子全没了。
而此刻梁王和赵王也俱都面面相觑,万万料不到,陈凯之竟可以招揽到宴先生这样的人。
他们都自诩自己是贤王,所以礼贤下士,招揽诸多名士给自己贴金,可现在……那些王府中的所谓名士和门客,在晏先生面前,真如粪土和珠玉一般的分别。
他们一直想招揽晏先生这样的名士,却一直都招揽不到,可曾想到,这陈凯之竟是轻轻松松的将宴先生揽入麾下,也不知道这陈凯之有什么好。
竟是……
他们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心里都很不服气,却听得杨彪笑吟吟的开口道:“晏先生为长史,老夫远不及晏先生,幸好蒙护国公不嫌,赐老夫录事参军一职,惭愧。”
杨彪……录事参军……
这是当年的内阁大学士,历经数朝,现在竟屈尊在陈凯之之下,做一个鼻屎大的录事参军……
什么是录事参军呢,录事参军一般都是王、公、大将军的属员,掌总录众曹文簿,说穿了,就是负责公文的属官,录事,便是记事,参军,形同于秘书,再直白一些,就是护国公府秘书长!
“……”
“看来……”陈义兴也笑了笑:“是该让诸公重新认识一下了,老夫陈义兴,忝为护国公府主簿。”
主……主簿……
太皇太后眼花缭乱,听到陈义兴竟成了一个小小主簿,差点眼前一黑,直接昏厥过去。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蒋学士一脸委屈:“老夫没什么官职,只好做一个小小门客了,惭愧,惭愧。”
他口气,像是发泄不满,这位桃李满天下的名儒,居然……特么的没官职了。
晏先生面带微笑,从容道:“而今主公在上,我等岂敢轻易就坐,上下尊卑有别,我等侍奉护国公,自该谨守礼法,请世公子,万万勿怪主公,若主公对世公子有得罪之处。”
晏先生徐徐朝怀义公子走去,到了近前,笑容可掬的看着怀义公子,接着双手拱起,深深作揖:“学生愿代主公,向世公子赔罪。”
怀义公子身子一颤,这个时候,他脑子已经嗡嗡作响,彻底的懵了,可他不傻。
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还是自己的师公啊,衍圣公府尊师贵道,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师公向自己行礼呢。
不可以,万万不可以。
他忙不迭又慌乱的样子起身,道:“不敢,不敢,万死,万死……”眼看着,晏先生的礼成,他心像针扎了一般,真是痛死了,憎恨陈凯之,又恨晏先生本是佳人,竟是从贼,可此时,他还能做什么?却忙是噗通一通一下,跪下了。
自己无法接受师公大礼的。
却已经接受了。
作为未来的衍圣公,礼法的代言人,接受了一个不该接受的礼仪,就仿佛是自己的爷爷给自己行了个礼,他能怎么办?而且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怀义公子想死的心都有,只能跪下,以更大的礼奉还:“万死,师公,万勿折煞了学生,请受学生一拜。”
第696章 杀局
这一跪,真是受尽了屈辱。
可怀义公子明白,自己非如此不可,不管是礼仪上,还是道德上,他都必须如此做。
此刻他心里可算是恨透了陈凯之。
原本不过是跟着梁王打点秋风,顺便批评一下陈凯之,反正他是高高在上的衍圣公世子,就算批评了你又如何,你还敢不服?
他可是衍圣公府的接班呢,你陈凯之还能翻天不成,估计狠狠批你一顿,你陈凯之只能吃哑巴亏。
谁晓得呀,现在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只是众人的表情,却都各有不同。
太皇太后似是有些猜不透,不过这神色,却和往时不同,眉宇间似乎带着淡淡的喜悦,面容里又透着淡淡的愠色,很是让人琢磨不透呀。
而慕太后心里藏着暗喜。
想想看,这么多的大儒还有名士啊,无一不是至关重要的人,可偏偏,这些人竟肯委身在陈凯之之下,这意味着什么?
别人都说赵王乃是贤王,可现在看来,陈凯之才是真正的贤公,宗室之中,谁及的上他?
何况,有这些人辅佐,将来……
她心情顿时愉悦无比,忍不住凤眸朝赵王和梁王撇去。
梁王已经很尴尬了。
而赵王呢,面色依旧还是不怒自威的样子,不过,瞧他样子,心里只怕是五味杂陈吧,估计心里很难受吧。
慕太后抿唇淡淡一笑,旋即便浅声道:“好了,既是盛宴,就当饮酒当歌,怀义公子,不必如此。”
怀义公子方才起身,而晏先生已退至陈凯之的身后。
陈凯之被人拥簇着,还是有些不习惯,尤其是今日如此多的瞩目眼神,他面上不露声色的样子,只等那怀义公子失魂落魄的回到了位上,陈凯之突然道:“世公子……”
怀义公子恍然,不禁抬眸,看向陈凯之。
他却见陈凯之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这在怀义公子眼里,是一张极可恶的脸,细白的面容不禁冷冷一抽,嘴角也是勾勒出一抹笑意,只不过这抹笑意别有深意。
陈凯之见怀义公子一副吃了苍蝇屎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学生还记得,世公子方才正在品评学生,可惜,这品评只说了一半,还请怀义公子不嫌,能否请怀义公子贯彻始终呢?”
何谓贯彻始终,就是尼玛的有上半句,总还得有下半句,你不能说了一半,下面没了,太监了。
众人此时才回过神,心中复杂无比。
而现在,怀义公子却是尴尬了,他瞥了一眼梁王,本来他心里早有腹稿,今日肯定不打算给陈凯之好话的。
只是可惜……
他看着一眼陈凯之,嘴唇嚅嗫了一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
师公都成了陈凯之的长史,自己难道继续说陈凯之此人各种不是?这不是说自己的师公,还有这么多大儒眼睛都瞎了?
何况,这些大儒的分量,未必比他这个世子低,他毕竟不是衍圣公,不过是世子而已。
此时此刻,他只得艰难的道:“方才,吾说到了哪里?”
陈凯之盯着他,笑吟吟道:“若学生记得不错,理应是‘护国公乃学候,理应为君子,远小人,而亲名士,可以我观之,却是不然,护国公有君子之名,却善用严刑峻法……’”
严刑峻法,没错,就是这该死的严刑峻法。
在这个时代,用严刑峻法来评判一个学候,是相当于骂人的话,这是说陈凯之乃是个酷吏,而儒家最崇尚的乃是教化,严刑峻法和教化可谓是背道而驰。
怀义公子只能瘪了瘪嘴,淡淡道:“不错,就在这里,护国公善用严刑峻法,而惩治奸邪,却又以教化,来宣化良善百姓,刚柔并济,有古之伊尹之风也,何况护国公贤达,礼贤下士,辅佐圣主,大治天下者,非护国公不可。”
极高的评价,就差点将陈凯之比作是周公了。
这话说出来,连怀义公子自己都觉得恶心。
陈凯之笑了,他忙是起身,肃然道:“世公子言重,学生,万万当不起这句评价,学生不过是草莽之辈,虽有寸功于朝,却不过是粗鄙之人,不敢,万万不敢。”
怀义公子没想到陈凯之还玩这一手,这孙子开始装了。
他心里暗恨,却不得不颔首点头:“哪里,哪里,护国公实至名归,百年难一出,你不要谦虚。”
陈凯之却忙是摇头:“请世公子收回这些话,学生是绝不敢当的。”
怀义公子此时却是尴尬了。
这什么意思。
特么的,被你坑了,你还不依不饶了,他像是被陈凯之逼到了悬崖上的人,此时非要说几句陈凯之的好话不可,可是呢,陈凯之偏偏要谦虚,不但谦虚,而且还令他不得不应对。
明明要掉悬崖的是自己,然而他却只能一味的奉承,希望陈凯之能饶自己一命。
这怀义公子憋屈的很,却不得不道:“护国公谦谦有礼,就不必如此了,吾既有所评断,定无收回的道理。”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便是梁王陈入进现在也感觉自己是在火中烧一般。
姓陈的,便宜你占了,你还要如何?
陈凯之依旧执拗的摇头:“不,世公子有所不知,学生所行之事,世人褒贬不一,世公子此番话,太过高抬,学生何德何能,远远及不上朝中诸公,世公子如此评断,令学生汗颜。”
依旧还是不肯。
这意思仿佛是,我也没这么好,这里很多人比我强很多,所以我不接受。
怀义公子更尴尬了,这些话,他是不能收回的,收回了岂不成了反复小人?而且陈凯之这意思,反而是说自己评断的不准,堂堂世公子,怎么可能不准呢?
怀义公子所代表的,可是衍圣公府啊。
他不愿意和陈凯之纠缠了,只得看向梁王。
陈入进也明白了什么,便笑着起来打圆场:“陈凯之,你不必谦虚了,朝中诸人,论起忠勇贤明,俱不如你,怀义公子字字珠玑,自不会有错。”
陈入进虽是痛恨陈凯之,可这怀义公子将来还有许多用得着的地方,此时自然要为怀义公子解围。
许多大臣一听,也明白过了味来,这时也很乐意来做好人,纷纷道:“是啊,是啊,护国公不必谦虚。”
“护国公有功于朝,人所共见。”
这其实不过是借机捧个臭脚而已,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既可替怀义公子和梁王殿下解围,说出来的话又好听,嘴上便宜,反正不需付出什么。
这满殿之上,俱都是夸奖的声音。
大抵都是贤臣、有古大臣之风,或是忠心,将来大有可为之类。
陈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