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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这里已是人潮汹涌,许多都是焦虑的面孔,不只是商贾,还有不少的外城百姓,亦是参与其中,朝廷对于京中的税赋,其实是有所减轻的,自陛下登基以来,当朝廷意识到济北一地的税赋几乎可以和无数的苛捐杂税平齐,自然而然,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便渐渐减轻了许多,这倒不是朝廷仁慈,而是因为,与其费时费力,动用无数人力物力去将多如牛毛的税赋摊派在小民身上,那么何不妨,直接壮大商贾,向济北的商贾收税。
正因如此,百姓们不是士人,士人们从前就有特权,加税减税,摊派的多少,都和他们没有多少的关系,毕竟……他们压根就没交税的习惯,可对于小民而言,生活却是实实在在的改善。
第966章 天意
此时这外城,还算安静,叛军都进了内城,去了宫里,因而,人们开始恐惧了起来。
人就是如此,现在到手的东西,或者起初时,觉得理所当然,可一旦意识到可能要失去时,这种无措的情绪,便开始蔓延开来。
街面上,到处都是各种的流言。
有的说,陛下已被弑杀。
有的说,叛军开始在内城杀人了。
这种种的流言蜚语,直击人们心底深处,一些胆大的人,开始叫嚣起来,说是有兵马去勤王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在士人和读书人眼里,陛下固然不是一个好皇帝,可对许多人而言,当今陛下,虽登基不久,可许多人切切实实的得到了好处。
“去勤王去。”一些年轻的人在街面上高呼。
他们大多都是附近的脚力,年轻力壮,因为济北大量的货物出入京师,因而像他们这样的人,才得以被雇佣,都在附近的码头里做事,他们大多是从附近乡下涌进来的,在这里虽还是贫苦,可至少能挣到现银,比在乡下做佃户的日子好一些,能吃饱喝足。
这对他们而言,已是极难得了。
于是他们大呼,倒也不少人跟着附和,结果附和的人竟越来越多,浩浩荡荡的人竟进了内城,不少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许多人扛着各种农具或是生活用具,便也尾随其后。
一些商贾们则躲在酒肆里,暗中交代着自己雇佣来的护卫,鼓动他们,不少护卫和壮力,便也跟着去了。
今日的京师,格外的热闹。
先是叛军入宫,接着又是勤王的军马,而如今,却是浩浩荡荡的百姓,一个个高呼着要勤王,个个胆大包天的样子。
外城已乱成了一锅粥,而这种大乱,却如山洪一般的爆发。
……
叛军,已是无路可走了。
无数人放下了武器,一个个跪倒在地,口里喊着饶命之类的话。
紧接着,节度使和勤王的都督、指挥使等人,浩浩荡荡入正德殿。
正德殿里,每一个人都心惊胆战,他们听到了外头的火铳声,却并没有感觉到安心,接着,外头各种哀嚎和喊杀,没有人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只有绑在柱上的杨正,面上只是冷笑连连,在他看来……自己至多,也就是同归于尽而已。
直到刘傲天等人进了殿,七八十个军将鱼贯而入后,拜倒在地:“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这些人,一个个声震瓦砾,气势十足。
陈凯之已坐在了御椅上,自然早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笑了笑:“免礼。”
一下子,许多的大臣面带错愕,有人长出了一口气,也有人竟开始胆战心惊起来。
而杨正却是面如死灰,他不相信……不相信最终竟是这样的结果,他甚至不相信,分明已是天怒人怨的陈凯之,为何到了如今,竟还有这么多人对其忠心耿耿。
对刘傲天等人,陈凯之却深知发生了什么,五百年的大陈朝,足以让这个王朝产生一种惯性,有许许多多的人,早已认定,大陈王朝会千世万世的传承下去,正因为如此,所以在这个王朝里,不乏有无数像刘傲天这样的忠臣。
陈凯之起身,徐徐踱步上前,他看到了刘傲天面上有一处伤痕,忍不住皱眉:“刘爱卿受了伤?”
“不算什么?”刘傲天觉得颇为神气,却又毕恭毕敬的道:“不过是小伤而已。”
陈凯之笑了:“上一次……”
刘傲天叹了口气,他知道陈凯之想要说什么,却忙道:“上一次,是臣等的疏失,臣等确实大胆,到了京师,竟是聚众围攻兵部,我大陈自有法度,臣等这样做,实是太过了,臣往后,一定好好反省,再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其他节度使也纷纷磕头告罪。
这些家伙……
反而让陈凯之有些无言起来,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为人君者,却不能表露出什么,陈凯之只是笑了笑:“尔等勤王有功,朕自会重赏,现在,这些叛贼,俱都已经拿下了吧?”
“已拿下了。”刘傲天道:“外头,几个贼首,也已押解了来,就在殿外。”
陈凯之背着手,回眸看了杨正一眼,而杨正的脸色,已是差到了极点。
陈凯之颔首点头:“押进来,朕倒很想见一见。”
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押着张昌等人来了。
张昌衣衫褴褛的样子,显然在被俘的过程中,没少被人折腾,此刻已是鼻青脸肿,身后的一些叛军头目,大抵也差不多,有人一入殿,立即面如死灰,拜倒在地,磕头求饶。
也有人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像是已经呆了。
张昌心底,已是五味杂陈,他抬眸,看到了绑在了柱上的杨正,却无奈的叹了口气。
“陛下……饶命啊……”有人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道:“卑下……卑下实是受了汝南王的蛊惑,卑下万死,这汝南王……”
杨正身子想要挣扎,却是挣脱不开,最后只是冷笑,厉声大骂:“狗一样的东西,成王败寇而已,而今,输了便输了,求饶什么,你们以为,你们将一切的罪责泼在我的身上,便可逃过一死吗?哈……哈哈……”他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
他和别人是不同的,许多人谋反,更多是被情绪左右,你可以称之为吃了猪油蒙了心。而杨正不同,他是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的谋划,现在……一切都付之东流,想到如此,他顿时便有一种天命不在我的蹉跎之感,他冷冷一笑:“可惜,可惜的是行事不密,可惜的事,竟和这些狗一样的东西合谋!”
他的意思是,这些人,俱都是他的猪队友,若不是如此,又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境地。
明明自己运筹帷幄,可如何能想到,会输的如此彻底呢。
他这般大骂,令张昌身后的叛将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面带惭愧之色。
杨正冷冷的看着陈凯之:“若非这些鼠辈,今日,老夫便可将你取而代之,这非我之罪,实是人力所不能及,是天意!”
第967章 普天之下
杨正此刻的心情,正如他所言的一般,他觉得天命不在自己,所以即便自己无论如何的努力,最终,输给了命运。
所以他愤恨,既恨陈凯之,又恨天意弄人。
他满带着不甘,不屑的看着陈凯之。
这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一辈子,都在谋划和算计。
而如今,一切成空,所有的努力,俱都付之东流,这等心情,可想而知。
陈凯之已回眸。
他看着杨正。
陈凯之的眼神,突然变得可怕至极。
似杨正这般见识过大风大浪之人,什么样的场面不曾见过,可此时,却是身子一颤,他竟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陈凯之已快步上前,当头,便是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肩窝上。
这一拳,竟如天崩地裂一般,连固定杨正的殿柱竟都随之颤抖起来。
整个大柱一颤之间,殿宇上的灰尘扑簌而下,随之而来的,是咚的一声,杨正的肩窝竟是顷刻间变得扭曲,他嚎叫一声,这肩膀处传来的剧痛,宛如百爪挠心。
肩上的骨骼,似已粉碎,而大殿之中,顿时传出了惊呼声。
陈凯之的声音,竟是很快盖住了杨正的哀嚎:“少拿你那套成王败寇的道理出来,王便是王,寇即是寇,靠着阴谋诡计,靠着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也配称王,天命不在你身上,是因为,似你这等见不得光的鼠辈,无论再如何机关算尽,也永远见不得光,你所谓的那些小聪明,所谓的那些谋划,可笑至极,现在竟也配在此发这样的感叹?”
杨正面上的疤痕已是变得狰狞,他张着口,发出哀嚎。
陈凯之已一下子,解开了他的绳索,他整个人立即扑倒在地,疼的在地上疯狂的打滚。
陈凯之抬眸,接下来的话,仿佛是在对杨正说,又仿佛是在满朝文武所言,他声音冰冷道:“还想靠阴谋诡计来谋天下的人,就在这里,而这个人,朕要亲自将其诛杀,朕希望,这是最后一个反贼,这大陈庙堂内外,再不会有这样的人,你们……要引以为戒,而今……百姓已是困苦到了极点,多少人衣衫褴褛,多少人,生不如死,多少人苦不堪言,朕希望,明日开始,尔等都能尽忠职守,少一些算计,少一些似这杨贼一般,自以为是的谋划,来人……取大鼎来。”
大鼎……
所有人都吓的噤若寒蝉,个个低垂着头。
杨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忍住剧痛,方才他还显得极有骨气,可这一拳下来,令他生不如死,此时,他终于明白,自己大难临头了。
他疯了似得道:“饶命,饶命,我有银钱千万,愿赎一命,饶命……杀了我,对陛下……并没有什么好处,我有银子,有银子……”
他疯了似得朝陈凯之爬来。
陈凯之却是上前,只是冷笑,脚一踩,又踩住了杨正的肩头,杨正疯了似得凄然惨叫,含糊不清的道:“饶命,若是饶我一命,愿……”
陈凯之却是笑了,朝他淡淡道:“你的家财,朕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恐怕,不只是千万吧?不过……朕不需要你拿银子来赎身,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似乎已经忘记了,你的那些家财,本就是朕的,也不需你来送,朕自会取,朕不但要取,还要尽诛你的亲族,杀尽一切与你有关系的人,这……才只是开始罢了,诚如当初,朕杀太皇太后,此后杀尽关中杨氏一样,你以为你拿出的那千万家财,朕很稀罕吗?你错了,朕不在乎你那千万家财,因为朕要的更多,朕要夺走的,是你的一切,是你们杨家数百年来的经营,是你们杨家,数百年来的繁衍!”
这些话……竟令杨正心中一冷。
他竟从未有如此心寒的感觉,以至于方才的疼痛,现在竟也减缓了许多。
他忍痛抬眸,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陈凯之,陈凯之在笑,笑中竟没有冷酷,也不见愤怒,更多的,却是自信,是从容,仿佛……他方才所说的,并不是威胁,也不是泄恨,而是……一个人徐徐的道出自己的想法。
陈凯之在说出这些时,竟是极理智和冷静的,而这……才是杨正恐惧的根源。
海外杨家,乃是杨正的一切,那里的财富,还有他的近亲,才是他的根本。
而陈凯之压根不稀罕所谓千万的财富,他要的……就是夺走杨正的一切和根本。
他面带凄然之色,呻吟着道:“不,不,老夫不信,在海外……”
“你信与不信,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陈凯之朝他淡淡一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