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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的其他举人,各怀着心事,多数人以为陈凯之是不敢比,也有少部分人心里诧异于陈凯之的谦虚,按理不该是少年人盛气凌人的吗,这陈凯之,倒是稳重。
第158章 找回场子
陆学跋却是有些恼了,偏偏有火发不出,心里呢,又有些不甘心,便道:“我听说陈生员受教于会稽的方先生,是吗?”
提到了恩师的名讳,陈凯之却是不能装傻的。
师父……师父……师者如父,作为学生,这老师就如同自己的父亲一样,而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时代,任何人提起了自己的恩师,都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陈凯之肃然道:“正是,学生不才,忝列方先生门墙,惭愧得很。”
他连说几个惭愧,意思是自己不够资格接受方先生的教导,这是为了拔高自己的恩师。
陆学跋则是笑了笑道:“可是家父曾有一句话,真学问,靠的是家传之学,拜人为师,学不到多少真本事。”
世家子弟和陈凯之这样的人不同。
他们一般是不外聘师父的,而是由家族中的长辈来手把手教导,陆家这样诗书传家的家族,就更是如此了。
陆学跋的意思是,你陈凯之跟着方先生学习,怕也不过如此吧。
陈凯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可以看出许多人都期盼着自己的应对,尤其是那提学大人,还有那副使,便连包知府,似乎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陈凯之心里轻吁了一口气,这时候想认怂都不成了,便道:“恩师才高八斗,学生愚钝,若是学不到真才实学,这是学生顽劣的缘故。”
众人听了,心里都暗暗点头,觉得陈凯之这话应答得很合适。
甚至连那王提学都忍不住道:“说的好,这才是尊师贵道。”
他这番话,有点为陈凯之助威的意思。
陆学跋心里憋着一口气,脸都几乎成猪肝色了,他深吸一口气,才道:“家父又说过……”他盯着陈凯之,一字一句道:“家父说,会稽方先生,学问还算是扎实的,可若论精通,却也不过如此。”
这是直接侮辱陈凯之的老师了。
倒是有些像是小孩子吵架,直接骂对方爹的意思。
陈凯之忍不住皱起了眉,道:“陆学兄,你这是挑衅吗?”
他脸色凝重,已经开始很不悦起来。
让你是礼貌,可再咄咄逼人,那就没有礼貌可讲了。
陆学跋道:“不,我只是阐述一个道理,就如凯之,你的爱莲说,只怕连方先生也未必能作出吧。”
这是实话,爱莲说乃是流传千古的佳作,即便是陈凯之的恩师方先生苦思冥想,或许这辈子还能写出两篇来,可让他真正去作文,却也未必能随时写出来。
陆学跋又道:“可见你的学问,并非是你恩师教导的,正因为如此,陆某方才说,想要成才,非要家学才可,随意去拜师,怕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好了,言尽于此,陈生员,我其实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他这时又恢复了世家公子的气度,找回了场子,便愉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等大家听完他这番话,方才恍然大悟,果然是世家公子,方才大家还以为这家伙只是单纯的向陈凯之挑衅呢。
其实却是意有所指啊。
提学大人不是夸奖你的爱莲说好吗?那么我也不和你陈凯之比,比了显得我陆某人小家子气。
不过嘛……提及你陈凯之的恩师,就有意思了,你恩师能保证自己随时作出爱莲说这样的文章吗?
自然不能,这等佳作,估计即便是方先生,若没有灵感,也是难以作出的!
既然如此,我陆某人的文章虽然比你陈凯之的爱莲说差那么一些些,却未必比你的恩师差,我比你恩师强,那么你陈凯之作为门生的,难道会比你恩师强?
绕了一大圈子,其实就是把自己的脸找回来。
他回到了席位,便完全一副方才的事没有发生的样子,伸手举起了案上的酒盏,朝王提学谦和地道:“今日大人临案于此,在此赐宴,学生等人,感激不尽,来,且饮了这杯水酒。”
众人被带起了节奏,便也纷纷举杯。
可这时候,陈凯之却不是滋味了。
无端端的,被人当众羞辱了自己恩师,结果人家还轻描淡写,当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岂有此理啊。
这时代的读书人,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侮辱恩师,跟侮辱自己的爹妈一样,若是陈凯之不能有所表示,将来是要遭人耻笑的。
陈凯之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特么的,这陆学跋放完了屁,人就跑了,现在多半是等自己气冲冲地去寻他比一比,现在是他占据了主动权啊。
若是陈凯之这时候气急败坏地跑去和他比试,这便显得陈凯之气量不好了,而陆学跋呢,却可以从容以对,无论他愿不愿意接受挑战,他都占据了主动权。
可陈凯之若是无动于衷,别人又会怎样看待他陈凯之呢?
方才见这陆学跋找自己梁子,还以为这家伙心思不深,可陈凯之现在才明白,人家的心思深得很,这手段,堪称完美了。
陈凯之定了定神,也举起杯子,朝那陆学跋看去。
他不喜欢跟年轻人争强好胜,或许是因为两世为人的缘故,毕竟外表年轻,可心理年龄却是不小了。
只是现在,陈凯之已经没有选择了。
将一口酒一饮而尽,陈凯之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酒精有一些上头,心里仿佛有一腔热血鼓舞着自己站出来。
不能站,站出来了,就显得自己肚量小,这反而遂了陆学跋的心愿,称了他的心。
陈凯之面上带着笑容,此时一定要笑,因为有许多人都在看着自己的反应呢。
那王提学和副使诸官见陈凯之居然还淡定地喝酒,也有些诧异。
都挑衅到了这个份上,牵涉到了你的恩师,你陈凯之居然还坐得住?
有些好事者,心里则是不禁有点儿失望。
陆学跋一口酒下肚,却是红光满面起来,无论怎么说,他暂时找回场子,至少胜了陈凯之一筹。自己既然挑衅,对方却是无动于衷,不敢来和自己比,那么……
谁还敢说自己的学问不如一个秀才?
第159章 回击
大家各怀心事地喝酒谈天,陈凯之喝得差不多了,俊秀的面上,不免染了一层红晕,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陆学跋更是亲自举着酒盏走到陈凯之案前,郑重其事地朝陈凯之道:“陈学弟,来,我来敬你一杯酒水,你我都是金陵人,王提学如此看重你,将来你我还要相互请益。”
现在这席上,再没有什么事比陈凯之和陆学跋二人之间的互动更牵动人心了。
这陆学跋深谙游击战的精髓,打完就跑,跑了再回来,回来之后又一副无辜者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事和他一点都不相干。
他现在可谓是占据了所有的主动。
若是陈凯之不喝酒……哎,我好心敬你,你居然不喝,你是读书人,怎可如此失礼呢?
若是喝了……你看,陈生员那篇文章,果然不知从哪里来的,若真是学富五车,为何还要如此认怂呢?
陈凯之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是莞尔一笑,旋即举起了酒盏,道:“多谢陆学兄。”
说罢,陈凯之豪迈地将酒盏中的水酒直接一饮而尽。
嗯?这小子的气度还算不错。
只是……这样被人踩,也不恼火吗?
众人看了,有人觉得陈凯之的行为合乎礼法,也有人觉得,堂堂男儿,被人这样挑衅,竟也沉得住气?性子实在过于软弱啊。
酒宴已到了高潮,陈凯之连喝了许多酒,也是有些醉了。
那陆学跋找回了场子,自是得意洋洋,渐渐从方才的阴霾中走出来。
他本就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与人推杯把盏,顿时成了这酒宴中的风云人物。
倒是那位坐在上首位置的包知府,看着陈凯之,顿有恨铁不成钢之感,眼眸里不自觉地露出失望之色,陈凯之实在太懦弱了,若是换做自己,哼,非要掀桌子不可的;而那提学副使,自是喜滋滋的劝酒。
唯独提学都督王进,面上却是不露声色,显得很矜持,偶尔他才抬眸,见陈凯之喝得微醉的样子与身边的举人说着话,王进便收回了目光,对陈凯之不再关注,显然……他已经失去了兴趣。
陈凯之醉得愈发厉害,身子甚至已是坐不稳了,却是突然唤来了书吏,道:“烦请拿纸笔来。”
书吏愣了一下,弓着身,笑道:“陈生员拿纸笔做什么?”
陈凯之呆了一下,像是所有醉汉一般,似乎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这时候的他,已经不再是宴会中的焦点,良久,他方才道;“我是读书人,写写画画,还不成吗?”
文吏也只是莞尔一笑,这个家伙,看来是发酒疯了。
不过好歹也是能参加饮乡酒宴的人,却是文吏不可轻易开罪的。
那文吏取了笔墨,见陈凯之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接着提笔,在这喧闹之中,他仰头,似在沉思什么,良久,他俯身下笔,有几次,或许是因为吃醉的缘故,身子竟有些打晃。
他不得不用手一边撑着案牍,一边提笔龙飞凤舞。
陈凯之只低着头全身心地疾书,似是将身边的一切都抛之脑后。
一开始,大家并没有再去关注这小小秀才了。
可渐渐的,人家在喝酒,或是在与人攀谈,再或者借机给提学大人说一些敬仰之类的话,偏偏这么个少年人,却是俯身狂书,渐渐又开始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人家喝醉了酒,发酒疯的有,木纳不言的也有,这家伙,标新立异,居然提笔作书。
有人莞尔一笑,也有人不禁心里生出了疑窦,心里好奇起他在写什么?
只是这样的场合,陈凯之又是一人占据一个案牍,其他人却不好去看。
等到后来,关注的人越来越多,连那陆学跋也被吸引了目光来,随即嘴角升起一丝冷笑,这家伙,看来是心里郁郁,不得志之下,便假装自己吃醉了酒发疯了。
陈凯之在这喧闹中,对外界的事,却是置之不理,只是专心作文,方才酒水吃多了,气血翻涌,额上竟渗出了细汗,这细汗凝聚起来,滴答落下。
他对其他事情浑然不在乎,有时沉思,有时默想,有时下笔。
渐渐的,耳边的喧闹渐渐停了。
似乎有人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纷纷古怪地看着这位陈生员。
便连提学和提学副使乃至于包知府,也将目光朝这里看来。
怎么……这小子在做什么?
事有反常即为妖啊。
包知府心里很不悦,这个家伙,终究是读书人啊,身上还是沾了殿腐儒的气息,被人欺负了,就只知道一个劲的喝闷酒,喝醉了,就胡乱涂鸦。
每次见到陈凯之摇摇欲坠,几乎要醉倒的样子,包虎都不忍去看,丢人啊。
终于,陈凯之写下了最后一句,才抬起眼来,看着无数双眼睛都朝自己看来,殿中已是鸦雀无声。
倒是这时,那陆学跋笑了,拉长了音调道:“陈学弟,莫非又有什么佳作吗?难不成吃醉了酒,还能作出什么旷世文章?”
不少人听罢,都不由随之噗嗤一笑,也有人觉得陆学跋有些过份了,陈生员老实本分,今日在这里,处处对你忍让,何必要咄咄逼人呢?
众人观察着陈凯之的言行举止,却见陈凯之一副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