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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说话了,回去先好好调治。如果有什么一时找不到的药材,去问问都督府中我那些留守的从者,应该有预备的存货。”
大热天里如此一番施为,本来就已经满头大汗的杜士仪更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眼见得曹谦琉被人送走,他疲惫地透了一口气,又接过从者送来的用井水拧出来的软巾擦了脸,这才问起场中进展。下头参与****的精锐骁勇们显然顾不得台上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一个个都各逞所能竭力表现。所谓的****,从弓马、刀法、战阵等等各有不同,捉对厮杀并非没有,但一定会放到最后,至于挑战环节,更绝对是武勇为先。
尽管杜士仪接下来一直都是作壁上观,但之前他那救人之举早已一传十十传百广泛传开了。固然也有人质疑这是丢了节帅威严,甚至有人怀疑曹谦琉是和人串通好了,可原本因为杜士仪那过分年轻的年龄而引来的各种质疑和嘀咕,竟是由此而不知不觉减弱了很多。尤其曹谦琉这样年纪一大把的老好人,同僚也好,其他流外吏员也好,不少人都与其关系尚可,都在感慨他的好运气。
杜士仪施救之后更是允诺给药,不论其他如何,这至少是一位热心而慷慨的上司!
一整天的****,直到申时过后,各科优胜者方才被引到了高台上。光是弓马,鄯州十军三守捉之中的神箭手便展开了一场极其惊人的比拼,到最后箭靶甚至被挪到了两百步开外,而所用的弓更是清一色都是一石以上硬弓。
当十个脱颖而出的神箭手在面前单膝跪下行军礼之后,杜士仪便面露激赏地颔首点头道:“果然是陇右鄯州多英豪,如此神箭,何愁羌戎不平?我本拟简拔尔等为鄯州都督府府卫,但转念一想,若是你们这些神箭手不在战场,而是于我身边为扈从,那简直是暴殄天物。所以,尔等领赏之后各回原军,日后若有战功,从优叙功,从优授职!而且……”
杜士仪顿了一顿,又提高了声音:“一人之能,对敌之间终究有限,昔年以裴将军之武勇,也只能在和奚人对阵之际保全己军偏师,不能全主将。所以,尔等这神箭若是能够在军中择人教授,而后广为推广,异日对敌,自然而然就会多一分胜算,多一个可靠的袍泽。故而我今日再加一条,在从优叙战功,从优授军职之外,倘使你们能够教出出类拔萃的弟子,能够在明岁****上脱颖而出,另赏绢十匹,予箭师之称!”
此话一出,一行人中骚动了片刻,但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固然有人敝帚自珍不为所动,可动容盘算的却不在少数,竟连今日还可挑战都忘了。紧跟着军阵优胜的人也上前拜谢领赏,杜士仪又是另一番说辞,而等到那些在刀术上名列前茅的军卒上前行礼领赏之后,中间却突然有一人抬起头来朗声说出了一句话。
“大帅,某河源军旅帅廖启昌。闻听节度掌书记张郎文武双全,某虽武艺微末,却想斗胆挑战,只求见识张郎风采!”
终于来了!
无论是在座文武,还是此人同列的其他优胜军卒,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心底如此叹了一声。下一刻,廖启昌同列中,立时有人一下子接过了话茬。
“张郎身居掌书记要职,怎可轻易受人挑战,廖旅帅要挑对手,我正好手痒得很,不若由我领教高招如何?”
廖启昌没想到这种挑战也有人截胡,他皱了皱眉后,便傲然抬起头道:“****的优胜者,可以自行挑战大帅麾下的任何人,这是当年郭大帅定下的规矩。即便身在文职,除非肯承认手无缚鸡之力,否则多年以来,从未有人避战!张郎若是不想应战,某不敢勉强,至于这位的接战就不必了!”
那接话茬的乃是临洮军副将郭建麾下的一个旅帅,此刻被人硬梆梆顶了回来,顿时气得半死。可就在这时候,他便只听得耳畔传来了一个笑声。
“今日****,兴只能作壁上观,早就心痒十分了。大帅,既是有人挑战,请允我下场一搏!”
☆、741。第741章帐下文武皆英杰
刚刚曹谦琉突然栽倒,满场一团乱的时候,张兴就悄无声息地溜了。若是换成别人,兴许也未必有人会注意到,但今日既有不少人因为他当初各家赴宴时的狂妄,而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落他的面子,顺便给杜士仪一个不轻不重的下马威,自然早有人发现了这一点。故而当面挑战的廖启昌把话说得重到十分,自忖就是对方避战溜走,也要让此人在河陇不能存身,却没想到那个原以为早已溜之大吉的黑大个竟是出现了!
然而,张兴的身上不再是最初那一身文官袍服,而是换了一身戎装。他本就身材魁梧,此刻一身劲装,再加上手中那杆长枪,只是随随便便往那一站,一股凌人气势扑面而来。不管是只听过他名声,还是远远见过他的,眼下都不禁惊疑了起来,甚至有人在偷偷交头接耳。而眼见得张兴气定神闲地走到杜士仪跟前长揖行礼,开口挑战的廖启昌顿时觉得骑虎难下。
难不成此人并非夸夸其谈之辈,而是真有真才实学?不可能,往日在赴宴之际,此人从来都表现得轻浮躁动,故作姿态更是家常便饭,今天一定也是如此!
“奇骏既然愿意接战,那就去吧。”杜士仪微微一笑,继而环视左右,点头说道,“各位便与我一观今日这第一场挑战!”
杜士仪既然答应了,余者不管心中思量如何,自是无不应喏,心里却各有思量。眼下和起头较量弓马刀术战阵不同,乃是沙场对决,刀枪无眼,往年的这种挑战,也有艺高人胆大的人最终却落败重伤的,十数年间甚至还出现过一两个死者。尽管事情最终都以军中较量以求勇士为由压了下来,可那是因为死伤者并非身份太过出众的人,但眼下就不同了。张兴不论出身如何,终究是陇右节度掌书记,也就是杜士仪这个节帅心腹之人!
廖启昌出自河源军,虽则年轻,可却自忖勇武在陇右节度所辖十二州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走下高台之后,他就把杂念抛在了脑后,侧头一看身边的张兴便突然开口问道:“敢问张郎,马战还是步战?”
“你是挑战之人,我本该说一句悉听尊便,不过,今日既是真刀真枪,万一伤及你的坐骑就没必要了,步战吧。”
听到张兴竟是回答得如此漫不经心,如此傲气十足,廖启昌本来还打算稍作留手,此刻却不禁暗自大怒。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便嘿然笑道:“那便依张郎所言!”
眼见下头两人已经就位,鲜于仲通低头看了一眼,见杜士仪微微颔首,他便高声喝道:“河源军旅帅廖启昌,挑战陇右节度掌书记张兴,****就此开始!”
话音刚落,只听高台上一声鼓响,场中两人已是闻声而动。
廖启昌自负刀术,更知道长枪最适合马战,步战短兵相接时却不占优势。他打定主意要让张兴出丑,自是在兵刃初次交接之后,便矮身前仆,竟是直冲张兴面门而去。这一招若是能够成功,也就意味着所谓的挑战在第一回合就分出了胜负。
然而,他那前冲之势却在下一瞬间戛然而止。就只见张兴手中那枪杆陡然一横,继而弯曲了一个让人几乎难以置信的弧度,猝不及防下只能一刀砍过去的他压根没能砍实,刀刃先是被那枪杆子往上一挑,刀背上更是接连传来先后两股撞击,最终将他猛地推开。
这距离一开,自然而然便是张兴的长处了。他无论是幼时习武也好,后来隐居山中也好,这一杆长枪从来都寸步不离,较之备用的大刀更娴熟几分。尤其在山中密林,长兵器最是施展不开的地方,他却有意借此习练枪法,能够把这一杆枪用得如臂使指,什么野猪野狼全都是枪下亡魂,最惊险的一次甚至孤身猎熊。如今既是面对主动找茬的人,他哪会客气,长枪从扫到扎,但只见枪影重重,眼力稍差的人只能看见廖启昌一招失算后,便左支右绌狼狈非常。
面对这一幕,高台上观战的文武,以及廖启昌之外其他几个刀术优胜的军卒,顿时都倒吸一口凉气。张兴的自吹自擂在这半个月之中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光说不练,又名不见经传,不以为然的人占了大多数。此刻见其轻轻巧巧就讲廖启昌逼得如此光景,起头还打算揽事上身的临洮军旅帅段正不禁有些目弛神摇。至于陇右节度下辖的诸兵马使,不少人都在惊疑之余,都有些如释重负。
幸好幸好,这张兴虽武艺超绝,却是掌书记文职,而非武将!
“就算他武艺确实不错,行军打仗又不是光靠匹夫之勇,还得看军略!”
听到旁边的临洮军正将姚峰如此说,副将郭建便哧笑了一声:“之前张郎一直说自己精擅武艺,可却无人相信,现如今这一番挑战,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既然如此,他说自己精通经史,熟读兵法,再不相信的人就实在太小看这位掌书记了!想想杜大帅用人,从蜀中到云州代州,简拔了众多文士武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到了咱们鄯州竟然被人小看,还真是小觑了天下人物!”
郭英乂可以说就是被杜士仪识破而黯然离开鄯州的,谁都认为杜士仪上任之后,必然会因此对郭家的人下手,因而如姚峰这般同样是出自河陇将门的,自然而然便有取郭家而代之的野心,甚至还梦想着在十数年后,重现当年郭知运的传奇。所以,在姚峰眼里,纠正杜士仪这位顶头大上司的用人失误,也是让自己进入其法眼的途径之一。因而,郭建竟然明里暗里说他是小觑了杜士仪,他登时暗自大怒。
“郭四,你这是挑拨离间!”
“虽说这廖启昌是河源军的人,可这里谁不知道,河源军是你的发迹之地,如今下头一多半军官,全都是你当年的袍泽?”
两人身为临洮军的正将和副将,突然就这么针锋相对顶了起来,上头的杜士仪自然须臾便察觉了动静。发现张兴占据主动之后便乘胜进击,取胜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他便让鲜于仲通将姚峰和郭建都叫了上来。眼见这两个年纪全都比自己大的军官黑着脸的样子,他便轻描淡写地说道:“你二人执掌临洮军,就应该精诚合作才是,大庭广众之下在下头争执起来,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郭建刚刚故意提高声音,就是希望能够把事情闹到杜士仪面前来。他不等姚峰有机会开口,立时连珠炮似的把事情缘由说了,末了发现下头胜负已分,刚刚挑战时志得意满的廖启昌瘫倒在地,他才轻蔑地瞥了一眼姚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张郎乃是大帅亲手提拔起来的掌书记,今日又大展雄威,姚将军护着自己人的心思虽是好的,可当着众人的面质疑大帅用人,我是不忿他的不敬!”
这种大帽子猛地扣了下来,姚峰登时勃然色变。发现杜士仪面色转冷,又想博取新任大帅的信任飞黄腾达,又放不下军中宿将的脸面,不希望卑躬屈膝,而是希望引人重视的他登时有些进退两难。他在武艺和军阵上头全都是佼佼者,但在慧黠上头就拍马都及不上郭建了。也正因为这一点,他分外看不上出身郭家旁系子弟,年不过三十五六就钻营得了临洮军副将一职的郭建。
“郭四,你除了会血口喷人,还会干什么?你敢说之前在外头放出各种风声中伤掌书记张郎的人,没有你推波助澜?”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脖子粗的时候,张兴已经施施然上来了。到了杜士仪那主位前,他解下身上甲胄给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