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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扩大白酒市场,徐平也就懒得去管他们了。没想到给假酒供货的盛酒器竟然是这个童七郎制出来的,莫名其妙撞到自己手里。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既然他自己撞了上来,徐平可就没有理由轻轻松松放过他了。
见了徐平的神情,李参心里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徐平人在河阴县,但对发生的这件大案袖手不管,不闻不问,到了最后哪里有纰漏再出来挑错。这样一件案子牵扯到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做得完美无缺,挑毛病总是能挑出来的。那样不但是对李参,对整个孟州参与的官员都是件麻烦事。有了童七郎的事情搀和进来,徐平总不好像现在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兴趣来了就说两句,没心思就撒手不管。
想了一会,徐平问道:“你可是查清楚了,童七郎窖里烧造的真是仿我家里的白酒的盛酒器?这种东西我知道有人做,却一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千真万确,实际上这本地很多人都知道,昨晚抓的赌徒,还有来拉瓷器去开封府的船主呢。童七郎的窖口在山里隐蔽,又靠着黄河岸边,可以上船从黄河到了汴口转汴河,一路水路到开封府,极是方便。”
“这件事情,有些意思了。”徐平把书放下,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李通判,你觉得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待制是说,童七郎制仿冒瓷器的事情?”
“是啊!他制瓷器可并不犯法条,但买了瓷器的人假冒我家的酒出卖,大略可以算诈欺官私取财,依律与盗贼同罪。那你说,这童七郎按法该如何判?”
李参有些迟疑,想了一会试着说道:“是否可算知情而取?”
徐平笑道:“他不是取,他是卖啊!这个童七郎,可不简单啊,做什么事情都算在官府的前面,连律条都如此清楚!李通判,你可是要上心了,不要被一个烧瓷器的小民耍弄。这件事再加上他参赌每次都只带一贯钱,这是故意钻律条的空子,做了事还不想受严惩。如何处置,你可要仔细想好,不然会被百姓耻笑!”
徐平心里感兴趣的,是突然发现这个年代造假贷冒充不好判罚。虽然可以算是诈欺官私财物罪,依盗贼论,但仔细想想,这样也不合理。
《唐律》中大量的其他罪行,都会注明到了什么程度与盗贼同,还是按照治理盗贼的原则来惩罚。把经济案件一股脑全部算成刑事案件,在商业不发达的时候还可以说得过去,简化法律规条,但商业繁荣起来这样做就不合理了。
商业行为中各种说不清楚的违法违规数不胜数,如果都按刑事犯罪那样,不仅仅是处罚过重的问题,而且审理起来旷日持久,势必会影响商业的繁荣。但是法律规条不改,也不敢快审快判。刑律动不动就流几千里,甚至杀头破家,一旦有错就无法挽回,审理的官员在会被追责的情况下必然束手束脚。
看来,商业要想正常发展,还要有相适应的法律法规,不然终究会出乱子。现在还只是三司自己发力,一旦把民间的商业行为也带动起来,这问题可就突出了。
李参就是觉得童七郎的案子难以下手,才来问徐平。若想重判,没有适用的法律规条,李参又没有法外施刑的魄力,当然他也没有那个资历与声望。
徐平是有的,李参正是想让徐平把事情担起来,对童七郎法外施刑,一了百了地解决河阴县这里的乱局。
法律定出来并不是死的,终究只是个参照而已,官员并不一定要完全按照法律判案,只要你的理由能够得到上司和百姓的认可就行。像春秋决狱之类,法外施刑,一事一议,以后其他案件不能援引成例而已。
但要这样做,官员自身资格要过硬,让别人说不出话来。
像张咏为崇阳知县,管库小吏带一文钱出来,被发现之后向张咏叫板:“一钱何足道,乃杖我耶?尔能杖我,不能斩我也!”便就是当时规定,盗罪一贯以上才能处斩,一文钱按律最多就是杖刑而已,而且张咏作为知县只能判杖刑以下的案子。
结果张咏留下了那流传千年的判词:“一日一钱,千日一千,绳锯木断,水滴石穿。”然后亲自持剑斩了小吏。
这是典型的法外施刑,哪怕就是在当年的太宗时候,也没有人认为张咏说的判词把盗钱数额弄到一贯以上就合法了,那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事后张咏没有因为此事受到处罚,只是上下都认可了他的做法。当时正是进士大规模地扩招,而且被重用的时候,宋太宗正要借这件事确立进士们的地位和权威,同时打压胥吏而已。
李参恩荫入仕,法外判刑他还没有这个资格,他下面的孟州僚佐就更加没有。
徐平是一等进士出身,龙图阁待制,永宁郡侯,而且圣眷正隆,铁了心要处置童七郎,完全可以像当年的张咏那样,对童七郎法外施刑。
第53章 查税
正午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刘小乙端着盆在地上洒了水,可不大一会,便就蒸腾干净不留一点痕迹。只有高大的银杏树遮住一大片阴凉,坐在下面分外舒爽。
李参站在树下,想了好久才叹了口气:“这个童七郎,实在是滑不溜手。他在这里开窖口,赚了大把钱财,却不买房不置地,只是一些浮财,不赋不税。再加上窖里烧的那些仿冒的酒器,在赌场里从不滥赌,可知是个十足的刁民!但偏偏他做的事情按律都不是重罪,不过杖几十而已,这等刑罚如何能够治他?这等人物,以后河阴县没了蒋大有一家对他的掣肘,不是愈发无法无天?”
徐平点头:“去了一个蒋大有,站起来一个童七郎,这不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又奈何?律法森严,下官也只能按律法治他,了不起也只是行杖的时候用些力罢了!待制,你难道就看着这种人逍遥法外?总要想个法子!”
听了这话,徐平不由笑了起来:“说了这半天,我这里倒是想出个办法,就不知道李通判做不做得来!”
“做不来也要做,待制尽管说。不除了童七郎,这河阴县里还是不得安宁!”
徐平在银杏树的阴凉下来回走了几步,才对李参道:“你刚才说童七郎这些年在河阴县不赋不税,那我问你,他不交税那手里的钱财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卖瓷器所得,下官查过了,童七郎在河阴确实没有田产。”
“卖瓷器,卖瓷器就不要交税了?你孟州城里,别说是开窖口,但凡是个开店的哪怕只是卖针线,是不是都要交税?”
“自然,开店做生意,自然是要交住税的。”说到这里,李参突然明白了徐平的意思。“待制是说,童七郎这些年偷逃了税款?”
“难道不是?他制的瓷器总是卖出去了,不卖出去他哪里来的钱?瓷器卖了却不交税,这不是偷逃税款是什么?”
听了这话,李参沉吟不定:“可是,童七郎并没有开店,他的瓷器是如何卖的别人也不知晓。到底是在河阴县卖的,还是在其他州县开的有店,说不清楚。”
这时候商税分住商行商,住商税千文三十,行商税千文二十。但总的来说,是对交易和贩运征税,而对生产并不征税。童七郎是生产者,河阴县这里从来就没有他交易的记录,也就没有交税。
对这种情况,李参也是觉得不该交税的,这也是时代不同带来的思想差异。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只要对运输过程和交易征税了,那么商人会把税的负担自然转嫁到生产者身上,并不需要对生产者专门交税。
徐平有前世不同的思想意识,又身在三司,本来就一直想的是把财政收入慢慢向工商业转移,自然比李参明白这里面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只对交易和贩运征税,像在开封府这种地方,如果大户人家自产自销,把上下游的生产链打通,则就可以避过中间的交易税,从而获得超额利润。商业行为中的利润和超额利润,地租中的绝对地租和级差地租,现在的人还没有理性的认识,赋税结构自然也不合理。不对生产征税,在徐平看来是极大的漏洞。
但这种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总不能现在提出来对童七郎的生产交税。徐平想了一会,对李参道:“李通判,其实事情没有那么复杂。童七郎这些年来必定是烧造了不少瓷器,这些瓷器他也必定是卖出去了,只要看他是怎么卖的,若是在其他州县有店便就行文去查,若是没有便就可以认定是在河阴县交易。”
“那又如何知道到底卖了多少?该交多少税?”
“这个简单,只要现在去他的窖口,看他一个月出多少瓷器。如果一个月的查点不清,那便查一两日的,倒推回去就是。”
李参点点头,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妥,想了一会问道:“待制,这样做总是有疏漏吧?或许现在童七郎烧得多,但前些年没有这么多人,没有这么多窖口,他便烧造不了这么多。如此倒推,不是冤枉了他?”
听见这话徐平就笑:“他要是觉得冤枉,自可以拿出人证物证,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他偷逃税款,你只管追税,怎么证明是他的事!还有,藏匿货物不税者没收其三分之一,过期不纳税则税款加倍,你可要把账仔细算清楚了!”
李参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觉得头有点晕忽忽的。徐平刚开始说追缴逃税的时候,他还觉得对童七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破点财而已。等到徐平把账算完,忽然发现这要是追查下去,把童七郎的身家全部收了,甚至把他连人卖了,只怕都还不完欠的税款。这追税,一不小心就能让人家破人亡啊!
徐平心里却清楚得很,对于商人,或者说以商业活动为生的,手里握着收税查税的大权就握住了他们的命门,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这个年代还算好的,到了他的前世那种商业社会,只是存在想不想查的问题,查起来一个也跑不了。
对于童七郎这种人,去找他违法犯罪的过错完全没有必要,只要查税就好了。为了做个客户逃避赋税,在本地竟然一点房产田地都不置办,他能够老老实实完税才是稀奇的事。只要不是让他补交税款,而是追究他藏匿货物偷逃税的罪责,那他这些年积攒的财富全部收上来都还不够。
李参长出了一口气:“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徐平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经过了河阴县这两家土豪的事情,徐平对这个时代的一些经济状况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尤其是对于乡村的经济,一些以前觉得想不清楚的地方,终于在脑子里开始有了轮廓。用大农庄摧毁小农经济的基础,用工商业代替农业来的税赋收入,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涉及到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如果简单粗暴地去做,很可能就会引起社会的大动荡,好事做成坏事,本来的支持者也从而变成反对者。
这个小县,或许可以作为徐平对乡村配套改革制度的试点。
第54章 将要离去
“官人说的这话,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童七郎在河阴县开窖烧瓷,至今天已经七年多了,满县的人都知道,又没有藏着掖着,到今天才说我有税款没交!县里官员公人吏人那么多,从来没人跟我说一声。这事情说破天去,也跟我无关!”
三皇庙的一间偏殿里,跪在地上的童七郎听了李参的话,先是叫屈,见李参不为所动,突然之间就暴怒,吼得连额头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