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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士的风气不止赵鞅一人,中行氏,吴王,齐国陈氏,楚国叶公高,都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所以说人才的流向是有竞争的,无恤结合后世战国时的养士制度,在书信中献上了一些扬名、择才的利器,好让赵氏在这一潮流中博得头彩,赵鞅赞不绝口,当即采纳。
无恤强调,赵氏必须“仁而下士”,不能“以其富贵骄士”。
赵氏在下宫修建了聚贤馆,将来投靠的宾客分为上中下三等,其待遇各不相同:举国闻名的上宾有自己的宅邸,出行配车马、随从,食有酒肉;有些才干的中宾睡单间,出行无车马,食有鱼;至于那些无甚才干的下宾,则睡通铺,食无鱼肉。
用赵无恤的话来说,聚贤馆就是个双向招聘场所,也是暂时的人才聚集地。门客受尊重的程度是由自己的才能所决定的,与身份的贵贱无关,证明了自己的才干,等级便能受到提升。
食于赵氏门下的游士根据自己受的待遇,对赵氏有一个择主的过程,赵氏也从中择才。双方看对眼后,门客便会正式出仕,转化为赵氏的下臣属吏。赵鞅给他们发放俸禄,派到地方领邑去做官,逐渐替换掉尾大不掉的世袭家臣。
不过虽然建议在晋国这么做,可在鲁国西鄙,无恤却没有也开一个聚贤馆和老爹抢风头。
一来是因为他地盘尚小,名望不广,招不来也养不起那么多士人。二来是他认为,所谓的养士,只是一种培养人才的过渡形式。如今私学的风气还不如战国那么旺盛,民间自由身份的游士比例没那么高,而且良莠不全。这种招才养士,或许会捞到这时代的一两条漏网大鱼,但仅能作为辅助。
他的关注点还是在建设蒙学,定向培养基层人才上,虽然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争阴云,如今还没正式开张,只有数科和工匠两边渐渐起步。因为无法亲自在晋国主持,所以无恤才建议赵鞅采用这种容易被时代接受的方式,他觉得,赵鞅有领先战国四君子的底气。
由此,赵氏的内部集权和招贤一同悄然开始了,当邓析随同言偃来下宫拜访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
赵鞅对邓析早有耳闻,这时候才知道是赵无恤救了他,并且让他入晋投靠赵氏。虽然是因为东去鲁国的道路要经过郑、卫,无恤怕不安全,可如此一来,大有为老爹揽才的意思。
赵鞅大喜,欲亲迎邓析,可也有人,比如狼盂大夫窦犨提出异议。毕竟邓析在上位者眼中名声并不算好,他一直以在野的反对派自居,在郑国做过带领国人商贾诉讼鼓噪之事,导致民口哗然,郑国大乱。
“若是他投奔赵氏后也这么做,那该如何是好!?”其实,思想偏向仁治礼治的窦犨,对邓析这个刑名之士是有所敌视的。
但赵鞅却说道:“你不知道,凡是美人,一定会为丑妇所仇视;盛德之士,一定会为乱世所疏远;正直之人,一定会为那些奸邪之徒所憎恶。郑国与晋敌对,给被逐的郑国贤才良好待遇,正可以打击彼辈。何况,此次与范、中行争论诉讼,我正需要邓析这样的皋陶之士相助!”
说罢,他倒履出门迎进邓析,邀他入聚贤馆,以最好的上宾之礼待之。
正如孔丘曾说过的“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一个人为周围的人们所喜欢还是厌恶,并不一定能够作为鉴定其品质高下、才干优劣的准绳,赵鞅也并非仅仅因为邓析被郑国卿大夫敌视而看重他。
他相信的,还有自家儿子的眼光!赵鞅相信,无恤绝不会无的放矢。
……
邓析从郑国牢狱出来后,经历了漫长的逃匿过程,到晋国后却住上了最好的屋子,屋内还有瓷器,吃最好的飨食,与赵卿同等,回想这个月的种种,恍如隔世。
赵鞅尊贤下士,自然也是求回报的,他很快便以这场轰动晋国的刺杀诉讼案托付之。
“范、中行二子派死士刺杀犬子无恤,侥幸未死,但彼辈诡辩,竟对此事一口否认,吾等也嫌证据不足,素闻先生在郑国擅长诉讼之事,还望先生相助!”
“中军佐所言之事,析当尽力而为。”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春秋重诺然,对于恩德也极为看重,有恩必报是常识。所以邓析见赵鞅不问刑名律法,却专注于一次诉讼的成败上,虽然有些隐隐失望,但还是欣然答应了。
邓析擅长辩论,所以有人称他“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并且在郑国时就是干这行的,他娴熟诉讼的程序,采证、辩论、定罪如同家常便饭,有他出面,准保让范、中行的两个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可正当邓析检索种种闻讯证词,网罗证据的时候,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戛然而止。
因为晋国,尤其是赵鞅,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了。
……
赵无恤的求援信到晋国时,已经是八月中,一同抵达的还有齐人开始集结乡鄙民众,准备在秋收前后出兵鲁国西鄙的消息。它们就如同一剂滚油浇到了奔腾的火焰里,让晋国近来的争吵为之一滞,随即愈演愈烈。
赵鞅顾不上再找范、中行二卿的麻烦,转而恳请晋侯征兵支援鲁国。但齐人这个时间点掐的不错,正赶上晋国粮食收割准备入仓,民众们是不会在这时候离开土地的,即便立刻征召,也会耽搁几天。军情如火,短短几日内,足够齐人做许多事情了。
更何况,赵氏的请求还有范、中行掣肘,对于无恤所在的鲁国西鄙即将遭到进攻,这两家可谓幸灾乐祸。
范吉射暗暗揣测:“齐人去年打算攻夷仪的计划一拖再拖,看来最后随着阳虎入齐而改变了,赵无恤真是自食其果。若是吾等牵制着赵氏兵力,让他们无法迅速去救,面对齐人大军,贱庶子定然领邑、性命难保,吾子大仇可报,岂不妙哉?”
于是范、中行二卿扯着赵氏的手脚,借口领地秋收,拒绝立刻征召兵卒,知伯则笑看事态发展。
就在此时,又一个消息传来,让帮着范氏鼓噪的上军将中行寅一下子懵了。
告急信件来自中行氏的领地东阳,那份带血的帛书上有几个以墨笔写就的漆黑大字。
“齐人兵锋,不在西鲁,而在夷仪!”
第388章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将治所从甄邑转到廪丘后,赵无恤的日子不必像从前那样艰苦,齐国大夫乌氏的府邸已经被他占有。这里依然是前朝后寝,后宅住舍自有亭台小榭,宅中临墙种有几棵槐树,树冠高出墙上,枝叶浓密,虽然入秋却未凋零,远远地即能望见。
府外守卫森严,府内则静寂悄然,耳闻着绵绵的秋雨声,无恤只觉舒缓惬意。他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刻了,在将伯芈和邢敖也接进来后,隐隐有了点家的样子。
成乡县寺后的那个小家……
看不见的地方,比如无恤的内室,徒然由乱入治,前一日两人共寝的床榻总会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怡然多了几分情趣。那些看得见的地方,后院种上了菜圃,秋葵长势喜人,庖厨也渐渐热闹了些,每日早晚两次香气扑鼻。
隶妾竖人们都暗暗说,自从有了位晋国来的“主妇”后,这小司寇府顿时变了个样。
不过这些言辞却被偶然听到的伯芈板着脸训斥了一番。
“噤声!再过一年半载,宋国乐氏的淑女便要来了,她才是真正的司寇少君,谁再胡言,当心撕了嘴!”
这些小事自然不会入无恤的耳,他公务之余,偶尔无事时陪陪妾室,与小舅子邢敖下下象棋,从来到这四战之地后,绷得橡根弓弦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一些,办事效率高了不少。
西鲁大夫们的廪丘之会获得了巨大成功,除了须句城傲然独立,对无恤的传书不理不睬外,其余大夫为了自保,纷纷加入了这场“联防”中。这举动也得到了鲁侯的追加承认,从此以后,无恤便是鲁国西鄙公认的大夫盟主,各邑的军务唯他是从。
无恤在盟友和属吏们面前表现得极其自信,众人在他这里找到了抵御齐人的信心。可他心里,却依旧忐忑不已,因为比起小小的西鲁来说,齐国太强大了,其人口多达两百万,胜兵十万,能征召作战的至少有六七万,强大到能用人海将这片土地直接堆平!
好在连绵的秋雨让道路更加泥泞,齐人越过濮水、济水、大野泽北注进攻西鲁的难度又增加了几分。
但除非晋国赵氏援军到来,否则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打赢,最好的打算也是将郿、秦、范诸邑丢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三邑坚城与齐国人耗到冬天。
谁知,焦急备战的他今晨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你没有弄错?齐人大军在济水之南治兵结束后,直接往西去了,没有来鲁国?”无恤拍着案几,急切的问道。
跪在赵无恤面前的是探马骑吏甲季,他道:“虞骑长已经帅轻骑从小道深入齐境数十里,至东阿左近,未见齐人兵锋。反倒是更北面的阿泽,齐人旌旗遍布,战车的辙都形成了宽敞的新路,徒卒怕不下三四万人,浩浩荡荡朝夷仪开去了!”
“大善!”赵无恤憋了半天,只能用这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消息被骑从彻夜传回时,无恤正在用朝食。这是新收的春麦磨出的面食,一个多月来伺候无恤起居无微不至的薇给他做了一大份韭叶水引饼。用瓷碗盛放,喷香的大肉,切碎的葵菜,加上高汤,这味道,赵无恤可是想念许久了。
但相比之下,没什么东西能比刚得到的消息更让他觉得可口了!
这大概是虎口余生吧?
“速速传虎司马、子我来见!”
他起身踱了几步后,又说道:“张子和子有这会应该刚出城不久,将他追回来!”
侍卫在旁的卫士、竖人们几声应诺后,是匆忙的脚步声。无恤心里狂喜,思考着对策一时失神,手上却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一低头,却是伯芈着白裙,像一朵雪莲般跪在地上,仰着美艳的脸看着他笑,手轻轻将他紧握的箸筷取下。
“君子还要继续吃么?”
无恤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还没放下瓷碗,他摇了摇头,让伯芈退下后,也顾不得洗盥,便直接朝背后喊了一声。
“敖,地图!”
“诺!”声音沉闷,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不一会,一大早就穿上武士服在后院练剑技的邢敖,便和他新认识的伙伴公西赤一同抱着张长达半丈的羊皮地图,忙不迭地从后院跑了出来。
无恤没有戴冠,只裹着帻巾,黑衣带剑,直接站在地图面前。
“快些快些!”他对两个正在展开地图的青年催促道。
少见司寇如此急切过,两人对视一眼后加快了速度,被各种颜色染得花花绿绿的羊皮地图在地面木板上摊开。上南下北,太行以东的山河形势,城邑邦国尽现眼前!
正如诗言,小东大东,杼柚其空,宗周时代以镐京为中心,统称东方各诸侯国为东国,以远近分,近者为小东,远者为大东。这副《大东舆地图》,是赵无恤让封凛,还有数科弟子与匠人公输克等依照鲁、卫、齐固有地图所画,采信了子贡手下行走诸侯的商贾们描述,还结合了无恤前世的依稀印象。
前世的学校教室里就挂着幅中国地图,无恤仰着脑袋看了三年,至少山东和渤海的海岸线,他是能临摹出来的。虽然春秋以降,各条河流还会在入海口造出百余里的土地,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