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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知道正题来了,“除非什么?”
计然轻轻一笑:“南方有鸟,其名为凤,子贡知之乎?夫凤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路途中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老夫也不自谦,常自比于凤鸟,就算飞得累了,又岂能随便见到一节木头就到上面栖息?”
“我听闻叶公在叶地治水开田,颇具治绩,见面又更诧异他年轻有为,年不过三旬便能执掌楚国方城以北的四县之兵,难道他在先生眼中,还不是梧桐么?”
“仅凭一见,怎么可能彻底了解一个人。”
计然叹了口气道:“子贡且听我讲一个故事,你便能知道,叶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
“叶公喜欢龙,衣带钩、酒器上都刻着龙,居室里雕镂装饰的也是龙。他这样爱龙,被天上的真龙知道后,便从天上下降到叶公家里,龙头搭在窗台上探望,龙尾伸到了厅堂里。叶公一看是真龙,转身就跑,吓得他像失了魂似的,惊恐万状,不能控制自己。由此看来,叶公并不喜欢真龙,他喜欢的只不过画在墙上、雕刻在柱子上那些像龙的东西……”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子贡亲自掌了灯,听完了计然的故事。
“这故事是从哪里传出的。”
计然伸了个懒腰,笑道:“是老夫现编的。”
子贡无语,这位计然先生,当真对叶公没什么敬意啊,这些乡野之才,都有一股子“肉食者鄙”的傲然,当然,他端木赐也一样,若不是遇见真正的明主,是不会摧眉折腰的。
他沉吟片刻后道:“先生的意思是,叶公虽然有爱才之名,可真正的人才来到身边,却不能用之?”
“然,叶公喜欢收集人才,口上也说自己喜欢人才,可却做不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手下做事的多是些平庸之辈。何况楚国之政,除非是像子西、子期,叶公这样的芈姓公族,否则根本不可能身登高位,我算是明白为何楚材总是外奔了,巫臣、苗贲皇、析公、雍子,还有伍子胥,如今又有不知还有多少人才要弃楚而投外国。”
计然也有未尽之言,叶公仅仅是个县公,虽然可以号令四县兵卒,却死心塌地做楚国的忠臣。在他之下为臣,至多做个家宰,一般的士人或许会趋之若鹜,但在计然看来,区区家宰,治一县之地和做个白身食客,每个月几十石稻米的待遇差不多……
他这个人有才干,也有脾气,要出仕,就至少要治千乘之邦!
子贡愤愤地说道:“如此看来,叶公果然不是先生的梧桐,小子当真为先生的遭遇不忿!”
计然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他编这个故事,纯粹是在为他那有经世之才,却不用于叶公的弟子鸣不平……
“老夫倒是无所谓,反正孑然一身,言不用,行不合,纳履而去便是。只是不知天下之大,九州之阔,哪里才能找到能容我栖身的梧桐……”
他目视子贡:“子贡从北方来,可知北地有梧桐乎?”
第712章 范蠡文种(上)
“郑国果然在向蛮氏用兵……”
经过数日等待,叶公沈诸梁终于证实了这个消息,郑国卿士游速帅兵五千,挑着正值春耕的时节,秘密向郑国西南境的负黍、颍谷一带进发。这几处地区是郑国不断向西扩张,侵吞周王室才得到的,再往南,就是蛮氏所在的汝水上游了。
这一幕沈诸梁并不陌生,七年前,也是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游速乘着楚国国破,方城之兵内调抵御吴国,便帅兵五千袭击了叶地。那时候沈诸梁还不是叶公,叶地是楚国用来安置因躲避郑国而南迁的许国都邑,游速一战灭许,扬名天下,却也在沈诸梁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如今情形仿佛那日再现,沈诸梁心里的刺也在隐隐发作。
楚人尚武,吃了亏一定要讨回来,否则还不如自杀了事。这是从楚武王、楚文王、楚成王、楚庄王一代又一代留下的传统,沈诸梁作为楚国公族,这种不服输的血脉也流在体内。故而面对郑人对蛮氏的觊觎,叶公第一时间便想要做出反应。
但下一刻,沈诸梁的理智却在告诫自己,此时不宜与郑国人发生冲突。
年前去载郢时,他见当地百业俱兴,楚国的元气在一点一点恢复,心中自然喜不胜收,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就能逐渐恢复被吴人侵占的疆域,就能为父亲报仇!
楚王的庶长兄,也是楚国令尹子西向沈诸梁透露了接下来的计划。
子西当时将手往地图上楚国东北境一指:“楚国极盛之时,陈、蔡、顿、胡、沈等国都是大王的内诸侯,可如今,却都脱离了楚国的控制。”
蔡国是最先起来反抗楚国的,他们借晋人之力灭了沈国,接着又引吴人入寇,导致了破郢之役。楚国上下无不想灭之而后快,却碍于吴国保护,一直未能实现。
陈国,当年吴师入郢,陈怀公就在楚吴之间摇摆不定,最后没敢出兵。四年之后,吴王阖闾召他入吴,怀公在压力之下只得赴吴,结果被扣留,最终客死吴国。其子越被国人立为国君,如今暂时亲近楚国,却不稳定,若楚国这边的军事压力小了,随后会背叛。
除了这两个五百乘诸侯外,还有顿、胡两个小国,仗着吴国势力的渗透,也开始公然叛楚,他们侵吞楚国县邑,召陵、汝水以东的数百里土地已非楚有。
在子西的计划里,这些叛国是楚国复兴必须扫清的障碍,一是因为他们随时会再度引吴军入寇!二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楚国有仇必报!
“只希望吴王阖闾能全力攻越,如此一来,吾等便有了机会……”子西心里对阖闾还是很忌惮的,某种意义上说,吴王也是沈诸梁的杀父仇人,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吴王阖闾在檇李大败身死的消息。
等开春回到叶县得知这一喜讯时,沈诸梁在感慨自己仇人终于没逃过司命的勾魂之余,也在暗道:楚国恢复旧疆域的机会来了!
攻略陈、蔡、顿国,虽然主要是上蔡公、息公的事情,但也少不了要动用他叶县、东西不羹的力量。
所以沈诸梁才有犹豫,在这紧要关口,在北境与郑国发生冲突到底合不合适,自己要不要将蛮氏作为一根可有可无的骨头弃掉,让游速专心去啃个一年半载,等扫清陈蔡后再找郑国一起算账?
带着这份犹豫,沈诸梁召见了家臣和食客,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多数人都觉得应以经略陈蔡为主,唯独有一个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正是平日里神神秘秘,关键时刻却颇有见地的宋国人计然!
……
“叶公想要放弃蛮氏?”听了沈诸梁的问计后,计然摇了摇头:“此为不智,此为玩忽职守。”
这话有些严重,沈诸梁一惊:“先生此言何意?”
“对于楚国,对于叶公而言,蛮氏可不是一根想扔就扔的骨头,蛮氏在嵩、华之间,地势险要,得蛮氏地,便可北望伊阙,兵临成周,西通崤函,联合秦国,东伐嵩高,则郑许在握。这就是所谓的棋劫之势,自古用兵者所必争也。所以过去百余年间,晋、楚争郑,多数时候都角逐于颍、湛间,楚庄王北上中原,问鼎之轻重,也是通过这条路。若庄王知道叶公要放弃蛮氏,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叶公坦然一笑:“楚国连旧疆域都保不住,何谈北上中原?小子没有孙叔敖、伍参的才干,上不能辅君王,下不能安黎庶,此生唯想为楚国守户,不想做那争鼎之事。”
计然心中一叹,这也是他虽然身在叶公府中,却无法真心为他效力的缘故。此人有治国的才干,却没有开拓的志向,可惜,真是可惜,他难道不知道,在这季世里,诸侯相争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么?
于是计然又道:“这是攻的一面,再说守,郑人若得蛮氏,向南出三鸦关,则可直达方城,拊楚国宛、叶之背,此地实为叶公的北门户。叶公忘记七年前的灭许之役了么?游速以出师迅捷闻名,若楚国再与吴国起冲突,叶公尽出主力去攻陈、蔡时,他再帅兵南下,没了蛮氏做屏障,这方城以北的四县,恐怕不保。故而我才说,叶公此时想轻易放弃蛮氏,是为不智!”
沈诸梁点了点头,开始认真起来,他虽然对开疆扩土没什么兴趣,但对守好楚国北门户却很上心,计然说的有道理,蛮氏,的确不能轻易放弃。
“先生说我玩忽职守,又是何意?”
“叶公的爵职是什么?”
沈诸梁一愣,道:“叶县县公,楚国左司马,掌叶、鲁阳、东不羹、西不羹兵事……”
“所御者为何人?”
“晋、郑、楚,还有成周……”
“楚王将四县之兵交给叶公,是希望你守好北门户的,这对于楚国来说极为重要。而攻略陈、蔡等事,则是朝中的司马子西、子期需要担心的事情,是上蔡公和息公需要筹备的事情。鸡司夜,狸捕鼠,叶公的职责是为楚国大军坐镇侧翼,如今郑人南下,你却坐视不管,竟想要放弃自己看守的阵线,去搀和友军的事务,这不就是玩忽职守么?到头来北境有失,反倒会连累三军。”
沈诸梁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原来如此,差点犯下大错,幸而有先生指正,我并非惧怕郑国,只是担心与郑国争蛮氏,会惹得北境不宁,耽搁了令尹和司马的谋划。”
“不然,叶公不可放弃蛮氏,却也没必要为蛮氏大打出手,方城四县能征兵两万,叶公只需发三五千人去帮蛮子守好汝水和都邑,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教训,让郑人无法迅速占领蛮氏即可。郑国如今与宋国、赵氏交恶,绝不敢越过汝水南下!”
……
“有先生出面,果然立刻说动了叶公,赐佩服。”
“子贡不要谬赞了,若换了你,恐怕会更简单,三言两语便能让叶公出兵。”
叶县外的溪水旁,小亭中的案几两侧,子贡和计然对坐而饮。在叶公召见计然问对策后,果然很快就派兵去蛮氏,只要楚人和郑人开始对峙,赵氏安排在那边的人自然能为他们制造出一些“冲突”,让郑国在将骨头吃了一半不舍得吐出来时,深陷边境冲突中,无暇北顾。
计然之所以会帮子贡,还是因为两人前日的会面,聊到凤鸟、梧桐,计然的目的子贡便完全懂了,他当时不失时机地替赵无恤招揽道:“自然有!其实凤鸟只要离开叶地,再往北飞一千里,就会发现真正的梧桐木,正搭在淇水两岸,等着它筑巢。”
计然意会,笑道:“凤鸟虽然体量有些大,但一株两千乘的巨木,是够歇脚了,只是这木吸引的不止是凤,还有百鸟成群,上面还有它的位置?”
“百鸟虽众,却都要屈尊于真正的凤凰之下。太行以东的冀州之地百废待兴,恰恰少一个能统筹全局的人,主君对先生,可谓是翘首以盼啊!”
子贡这是实话,赵氏现在打下了广阔的地盘,尤其是朝歌、邯郸等地简直是推倒重建,便面临着急需僚吏的情况。基层小吏可以从食客和降臣里选调,可他们顶多有百乘的器量,还缺乏一位千乘之才来带活整个局面。
所以赵无恤才对给他深刻印象的计然念念不忘,过去两年间催着宋国那边的南子帮他找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谁料却被子贡在叶县遇到了,更可喜的是,计然隐隐也有离开叶公,北上投赵之意!
两人一拍即合,子贡替赵无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