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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午冷漠地看着蔡史墨离开,把酒盏举到唇边,啜了一小口。这是上好的黍子酒,很烈,但不知为何,却酸得他牙齿发麻。
他被困在这里了,那天以后他本欲回绛都,但赵无恤坚持国君必须待到整个公议过程结束才可离开。
晋侯午如同被软禁一般,他从未如此失落过,帐外的宫卫陆续被调走,换上了赵魏韩三家的人,而以赵氏武卒居多,明晃晃的剑戟让他胆战心惊。不过经过数日,他现在不怎么害怕了,他笃定赵无恤不敢伤害自己。
“早知寡人会有今日,八年前的大射仪,就应该将汝赐死!或者在汝逃亡出国的时候,就应该下严令,请求诸侯帮忙禁锢逮捕!”他咬着牙,又饮了一盏酒,心里痛骂赵氏庶孽子得志便猖狂。
晋侯午的愤怒需要发泄,他开始不断召侍婢隶妾入内,从早晨到正午,连御三女,都是处子。他丝毫不怜惜,将其想象成赵魏韩三卿家中的女子,一边折腾一边打骂。完事后浑身都汗津津的,黏稠的酒浆下肚,脑袋开始晕眩,看着床榻上或嘤嘤啼哭,或呆滞如同一块死肉的躯体,心中一阵恶心,几欲作呕。
“滚出去。”他几鞭子抽在那些隶妾身上,将赤身裸体的她们赶了出去,自己无力地倒在榻上,开始哭泣起来,堂堂晋侯像个孩子般抽泣,然后便昏睡过去。
郁闷、不快,这些情绪像是慢慢逼近的黑影一般,扼住了他的脖子,喉咙口鼻里满是恶心的酒臭味,晋侯的呼吸慢慢变得艰难,脸涨得通红……
就在晋侯垂死挣扎之际,一支有力的手将他拉了起来,酒浆涌到喉咙,晋侯午伏在床沿呕吐不止。那支手在他背后猛拍,若不是这支手,晋侯很可能会被酒水呛死在梦里,继晋景公溺死在茅厕后,晋国公室只怕又要为春秋国君的奇葩死法添加种类了。
“重赏……”晋侯接过葛巾擦干净嘴,暗想自己的丑态被此人看到,事后大概要杀人灭口才行,但他一回头却呆住了。
面前之人不是宫女,也不是寺人,甚至不是整日围着他转的太史、司仪。而是一个身高八尺二寸,面容和双眼熠熠有光的大汉,披挂着黑色皮甲,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猛虎在瞧被盯上的雏鹿……尤其他的腰上,还带着一把短剑,任何人不得携带兵器进入国君营帐,这是规矩,这是礼法!
晋侯声音发颤:“汝……汝乃何人?为何在寡人帐中?”
那人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好似野兽进食前亮齿。
“臣乃鲁国柳下跖,奉赵上卿之命,来接君上去一个地方……”
……
与此同时,浍水河畔,名不见经传的侯马已经成为一片玉石、裘皮和亮丽织锦的海洋。除了三卿之外,来自晋国的大夫、公族、士群聚于此,站在会盟坛之下,像市肆里的商贩一般互相推挤。
蔡史墨宣布了晋侯签署的诏书,又重复了一遍赵氏清君侧恶臣的功绩,诚恳地请求赵无恤代国君掌管晋国军政,赵无恤推让三次后,庄严地接受了职务,“吾将不辞辛劳,直到让晋国复霸为止。”
一同被赐予的还有专属于上卿的仪仗、斧钺、羽毛华盖等物,赵无恤同样三次推让后一一笑纳。
稍后,赵魏韩三家主,中军将赵无恤,上军将魏侈,下军将韩虎依次登上祭坛,歃血盟誓,又让工匠将分地的盟书刻在石板上,焚券立誓,永不违背。
三家正式缔结同盟,维持晋国现状,针对逃亡的知氏和范、中行残党进行围剿追捕,赵氏邮无正部会迅速扫清在平阳顽抗的知申,韩氏负责收复河外地,魏氏则继续扫荡知军,准备打到河西去。
密约里还约定,要一同暗中压制晋国公室,若有背离,则灭族亡家,死无葬身之地!
晋国那些还存在的大夫,如铜鞮大夫乐符离等也参加了这场大规模的盟书签署活动,一同参与向各自家主委质效忠的还有士、食客、家臣、将吏们,前后有5000余玉片、龟甲、简帛、纸张写满字后背埋入土中。
至此,侯马之盟已接近尾声。
忙活了一整天,魏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虽然年纪不到五旬,但早已不如当年了,不服老不行啊,往后与赵韩两位小辈打交道的事情,还是交给儿子去做吧。
这次盟书签署,魏氏是赚到了,魏驹虽然没跟着一起来,但小宗吕行却笑得合不拢嘴。韩氏也不亏,只不过看向魏氏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羡慕和距离感。唯独赵氏放弃了河东的利益,不过赵无恤已经控制了晋国三分之二的疆域和超过一半的人口,又如愿成为上卿,赵无恤正拉着铜鞮大夫乐符离说着话,两人笑声不止,看上去心情不错。
如此算来,三卿竟然实现了三嬴,唯一陪得本钱都不剩的,就是晋侯了……
就在这时,魏侈却看见留守大营的令狐博匆匆过来,在吕行耳边说了几句话,吕行的笑容顿时化为冰冷的面容,几步迈了过来,向魏侈禀报之前发生的事。
“家主,留守营地的赵军有异动,世子已经让兵卒备战,他让人来急报,说有赵将带兵闯入国君大帐,将君上掳回赵营之内,连带着被抓走的还有寺人、宫女、有司……从新绛带来的宫卫们搞不清赵氏的目的,如今乱成一团。”
魏侈顿时面沉如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一切如常,赵氏似乎没有在这里兵变,将众卿大夫一锅端的打算。
于是他壮了壮胆,朝被众人簇拥,如众星捧月的赵无恤处挪了挪,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子泰,这是何意?”
赵无恤和乐符离正聊得开心,闻言不由转身道:“什么?”
“子泰休要装作糊涂,我说的是劫持国君人赵营之事!”
旁人纷纷停下话头,看着魏赵二位家主在这里冷冷对峙。
“哦,原来是此事……”穿戴上卿规格衣冠的赵无恤把玩着手里的玉圭道:“正好,今日无恤升任上卿,便要开始在晋国执政,当着二三子的面,我要宣布上任后的第一项施政举措!”
一时间,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赵无恤扫视他们,目光掠过魏侈、韩虎,以及所有人。
之前的一切,都只算开场前的烟雾,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大国上卿该有的虎步雄姿!
赵无恤大声说道:“新绛已作为晋国都城百年之久,污秽滋生,知、中行、范叛党余孽藏匿不知凡几,又被知氏焚毁了市肆和官署,是时候为国君换个更好的地方了!”
第814章 迁都
“迁都?”
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大哗,一时间对这两个字遐想连篇,多半是惶恐和心悸。
赵无恤说什么新绛污秽积累、全城被烧毁大半,那是胡说八道,韩厥规划设计的这座城池自我运作能力很强,一些地方甚至有地下的排污陶管通往汾浍。这项技术从殷商就有,在临淄的建设过程中被发扬光大,又从齐国传播到了晋国。
所以归根结底,迁都,只不过是赵无恤的一个借口,将国君操控在手的借口。
魏侈指甲都要渗进手心肉里了,他一下子便明白了,赵无恤迁都是假,要将晋侯挟持在手是真!控制了晋侯午,就控制了晋国的大义名分,挟国君以令诸卿大夫。最可恨的是,偏偏在三家盟誓前不说,现在才突然发难,太过分了!
不过现如今赵无恤气势正盛,按理说,这项决议的确在上卿管辖范围之内,旁人无毛病可挑。何况侯马会盟坛周围多是赵氏的甲兵,真翻脸的话魏氏也讨不到好,所以魏侈只能勉强笑道:“迁都乃国家大计,贸然行事,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我这不是正在与二位商量么?子寅以为如何?”
魏氏必然不乐意,但韩氏的态度,就值得玩味了。韩虎思索了一会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敢问子泰,打算将国都迁往何处?”
若是迁到赵氏领地之内,休说魏氏,只怕连他也会有意见。
赵无恤成竹在胸,他对自己的吃相很有把握,相信韩虎会支持自己的。
“不远,就在铜鞮!”
……
“铜鞮!?”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选项,面面相觑。
魏侈第一个发出质疑:“铜鞮偏远,岂能为都?”
韩虎则皱眉道:“为何偏偏是铜鞮?还请子泰解惑。”
赵无恤笑道:“因为铜鞮有现成的宫室,其规模不下虒祁宫。”
铜鞮(今沁县),位于少水上游,南临韩氏上党,东南是赵氏的长子,北面是太原盆地,西阻霍太山,却远离晋国传统的政治经济中心绛、翼、曲沃。
此地原本是赤狄聚居之所,六十多年前魏绛和戎,才被晋国开发,晋悼公将铜鞮封为羊舌氏食邑。到了周敬王六年(公元前514年),晋国上卿魏献子灭羊舌氏全族,分羊舌氏之田为铜鞮、平阳(临汾)、杨氏(洪洞)三县,以乐霄为铜鞮大夫,铜鞮从此设县。
到了晋平公时,随着晋国公室奢靡风气日盛,在城郭宫室的营建上与齐景公相互攀比,于是便派匠人在风光秀丽的铜鞮构筑了一座规模宏大,设防严固的别宫,称之为“铜鞮宫”。该城周长九里,远远超过虒祁宫的规模,当年郑子产来晋国缴纳郑国贡赋,便曾感叹道:“铜鞮之宫数里,右则疏圃曲池,下畹高堂,内则街冲辐辏,朱阙结隅,晋国之财赋,尽废于此……”
铜鞮宫的建立,一方面是拓展晋国疆域和控制力的前沿,另一方面也是炫富的方式。晋平公因为这座宫室赚足了面子,也苦了国人,一时间苦不勘言的民众纷纷脱离公室,投靠六卿,公乘无人,民众逃公如避仇寇,晋室由此而衰,晋平公的“雄才大略”也不得不搁浅作罢。
后世随着政治经济中心迁离河东,导致该宫成为一座孤城,直至废弃,湮没在历史的风沙中,知之者甚少。不过在这条历史线上,赵无恤却打算将其废物利用一番。
古往今来,但凡以下篡上者,常常喜欢迁都,魏武迁汉献帝至许昌,朱温迁唐昭宗至汴梁,莫不如此……
赵无恤觉得时候未到,所以不能做的那么明显,铜鞮远离他许给魏氏的河东,可以避免魏氏控制晋侯,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且正好在晋阳和长子的中点,往来方便,东出釜口,距离邯郸也不远。更棒的是,将晋侯放在这个赵韩交界之地,还能打消韩氏的疑心,简直是个完美的地方。
“从我父亲开始,乐氏的职责便是看护铜鞮宫,吾等一直履行此责,虽然被知氏占领一段时间,但铜鞮宫保存完好,随时可以迎接国君入住,虒祁宫的宫女、寺人也能全部装下。铜鞮县亦做好准备,能成为晋国新都,符离与有荣焉!”
铜鞮大夫乐符是第一个发声支持的人,他在丢了领地后,这两年一直到赵氏豢养,还在河北得到了一座千室邑,早已死心塌地地投靠了赵无恤。
虽然晋侯被放在铜鞮宫也比放在赵氏领地朝歌、邯郸、晋阳好,但魏侈心里还是一万个不愿意,铜鞮离他的领地不算远,却也不近,中间还隔着霍太山,远不如赵、韩两家近……
想到这里,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转目看向韩虎,他的脸上,竟然已有几分支持的意味!
对于韩氏而言,晋侯午放在铜鞮要比新绛放心,北出上党,沿着少水而行,很快便能抵达铜鞮,如此一来,乐符离与他的私交也甚好,晋侯相当于是被赵韩两家攒在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