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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示警用的钟声,也是大乱消弭的预示。
每一个劫后余生的人都和孔氏一家一样,悄悄来到窗边门旁,向外窥视。
他们看到在一群骏马骑兵的率领下,一支沉静的军队正穿过城池,他们甲胄鲜明,旗帜飞扬,有条不紊地驱散还沉浸在暴行里的乱民,抓捕诸卿党羽,扑灭残余的火焰,并占领每一座城楼、官府。
在分出无数个小队后,这支军队依然十分庞大,他们最后的目标,是孔圉的府邸。
府邸外,铁骑如风,隐隐约约的马蹄声迅速化作震耳欲聋的惊雷,百余赵骑冲到了孔圉、石圃等人面前,马蹄几乎要踢到他们脸上去。一时间,马蹄声、兵器撞击声、士兵们的呼喝声,汇成一道巨浪,让所有人几乎窒息。
众星捧月中,一匹白马驮着一位黑袍高冠的卿士出现在他们眼前。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背后新台火光的映衬下,他像一座山,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孔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伯姬惊慌失措,吕姜紧紧的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太子缩得更靠后了,手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角,石圃等人将头埋得更低。
孔俚也是如此,虽然他与此人同龄,也曾在酒宴上推杯接盏,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俩人虽然同为卿族,差距却是如此之大。命运完全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啊,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笼罩了他,让他两腿发颤,牙齿打战,咯咯的声音连聋子都能听得到。
唯有子路迈上前一步,质问道:“赵上卿,去而复返,有何贵干?”
……
见子路生龙活虎,也不知为何,赵无恤竟松了口气,他不必与孔子从敌人变成仇人了,也不必让孔姣满脸是泪,更重要的是,在寂寥无人的深夜,不会因为心有愧疚而突然惊醒。
他笑了笑,指着背后熊熊燃烧的新台道:“此火太大,远在鲁国都能看到,我恐怕它殃及邻里,故特地带人回来救火。”
“救火?上卿对邻国真是上心,只是不知道这把差点将帝丘毁掉的火,是谁放的?”
赵无恤摇了摇头道:“有客拜访主人,见其炉灶烟囱笔直,旁边还堆积着薪柴,于是便劝主人曰:更为曲突,远徙其薪,不然将有火患。但主人嘿然不应,俄而,主人家中果然失火……”
“卫国之火患,已经不止一日积累了,我前些日子路过卫国,也曾劝卫侯更改其政,小心积薪,也就是心怀叵测的卿族们。谁料才过了数日,大乱便已发生,卫侯身死国危,晋、卫、鲁乃盟邦,自然只能由我来收拾残局。”
他对众人宣布道:“如今卫国大乱,今日以后,直到重整秩序前,帝丘及地方一切防务均由赵氏接管!”
“你!”子路虽然受赵无恤所救才保住性命,但对于他谋卫的心机却十分愤慨。他为了赵氏一家的利益,让帝丘陷入险境,不知道多少人在昨夜死去,更不知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卫国数百年积蓄,也毁于一旦。
现如今,却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一来就摆出一副鲸吞卫国的吃相,真是……他还待斥责其不仁,却被人拉住了。
“子路,这可不是夫子教我们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眼见子路要犯傻,颜高连忙站出来,将他拉到了一边,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又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家臣之职已尽,接下来的事,不是吾等能干预的……”
在这段小插曲过后,赵无恤才有空打量眼前的情形,他的目光在石圃、孙襄、北宫喜等人面上略微停留,随后落到了孔圉身上,下马走到他旁边,笑道:“孔卿无恙就好,敢问,卫太子何在?”
第922章 移花接木(上)
卫宫新台浓浓的黑烟已经停歇,昔日的最高建筑坍塌殆尽,只剩下一堆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但在瓦砾之下,却有春天出土的新芽在顽强地舒展身躯,吸收阳光。等到夏天,这里将变成一片青苔碧瓦堆堆积,杂草丛生的百草园。
帝丘的秩序已恢复如常,在帝丘大火的那一夜,晋、鲁两边的赵军齐齐出动,从河内来了五千,从郓城也来了五千,他们乘坐兵船,从卫渠直达帝丘,很快就占领了卫国的东西二境,各处险隘关卡。帝丘的守卒更是完全被赵军取代,城内已经戒严了好几日,杀人、抢掠都被制止,敢于犯禁者都被关到牢狱里,卫国的监狱已经人满为患。
按照规矩,诸侯五日而殡,卫侯的尸身正好在今日出殡,但却没有办成国葬,只是在宫里草草搭了个草堂。赵无恤在履行盟友义务祭拜一番后,便对所有人宣布了此次卫国之乱的性质:石圃等诸卿裹挟国人,弑君叛乱!
对于参与叛乱的国人,赵无恤表示一概不追究,从他让人给卫侯蒯聩的谥号“卫愍公”就能看出来,他对于国人驱逐昏君是肯定的,这让本来心存忐忑的卫国百姓放下心来,开始忘记那几日的疯狂,恢复正常生活。
但对于诸卿,赵无恤却不打算轻易放过。
“石氏等人关在牢狱里,一直在说自己冤枉,不住稽首哀求要见上卿,表示绝无与赵氏为敌的意思,此番叛乱,也是按照上卿的意思来的,问为何赵氏会对他们兵戎相向?”
帝丘城外,赵氏军队驻地的大帐内,已经被招聘为赵卿近臣的子夏瞥了一眼稳坐案后的赵无恤,问道:“上卿,这就是卫国诸卿的原话,应该如何答复?是见还是不见?”
“一派胡言!我何时默许他们弑君犯上了?”赵无恤对这项指责断然否认。
他义正词严地对子夏说道:“你去告诉石圃,让他回想回想先祖石碏的事迹。当年公子州吁和石厚弑杀卫桓公自立,他们去到陈国聘问时,石碏便写信告诉陈国君臣,说卫国地方狭小,老朽年纪老迈,眼睁睁地看着弑君发生却没什么作为,如今去到陈国的那俩人正是杀害国君的凶手,敢请趁机设礼法处置他们……”
这个故事子夏知道,陈国人被石碏感动,便将州吁和石厚抓住,并到卫国请人来处置。卫国这边派遣右宰前去,在濮地杀了州吁。石碏又派自己的家臣前去,在陈国杀了儿子石厚,这就是“大义灭亲”的由来。
子夏明白了,赵上卿的意思是,此番卫国弑君之乱,他扮演的正是陈国的角色,现在要作为邻居,为卫国处置叛臣。
那么问题来了,这次的事件里,谁来扮演“石碏”呢?
还有,对这个延续了五百多年的古老侯国,又要如何处置呢?
虽然心里仍有疑问,但这些事情就不关子夏的事了,来到赵无恤身边这月余时间里,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工作:将各郡县传递上来的奏疏分类,将紧要的放在上面,时不时写一篇文书,在赵无恤需要的时候提供咨询,如此而已。
若主君没有咨询的意思,就不要试图表现自己,这是赵氏内部办事的态度,各司其职,失职不可,越权亦不可。
子夏需要传达下去的,是赵无恤对诸卿的处置。
……
“石氏叛国弑君,罪不容赦,石圃为首乱者,车裂于市,举族迁至晋国代郡戍边。”
“北宫氏先假意从君,又反复叛乱,参与弑君,家主北宫喜施之以戮刑,举族迁至晋国离石县戍边。”
“孙氏,从石圃弑君,为叛党主谋之一,家主孙庄腰斩于市,举族迁至晋国马邑县戍边。”
“太叔氏,从石圃弑君,家主太叔疾斩于市,举族迁至晋国楼县戍边。”
“公叔氏,为叛党从犯,公叔木已死,戮其尸,家主公叔戍主动投诚,准其自缢,举族迁到晋国蔺县戍边。”
“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戎狄豺狼,不可厌也。己氏戎人滑夏,罪不可恕,己氏斩于市,举族降为氓隶,迁至晋国巨鹿县戍边!”
这些处置一条接一条,让人胆战心惊,卫国的五大卿族在被赵军一网打尽之后,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真是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如今一来,卫国六卿,就只剩下孔氏一家了?”
听着这些处置,孔圉的心底也越来越凉,赵无恤在接走卫国太子辄后,就让颜高将孔宅包围,准进不准出,只是没有切断他们的消息来源。
“也不知道赵上卿会以何种理由对我宣判,是车裂,还是腰斩,还是像对待季孙一样,赐我毒酒、白绫、短剑各一,任我选择?而老夫的族人,又会去往哪一处北方的苦寒之地呢?”
孔圉在病榻上苦笑不已,他的妻儿早已吓得面色惨白,惶惶不知所措。
所以在赵无恤派人上门传消息时,孔氏一家差点先自己上吊了……
当子夏读完赵无恤的话时,孔圉父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上卿……想要老朽继续做卫国执政,辅佐新君?”
……
“上卿,我还是想不明白!”就在孔氏一家庆祝自己劫后余生的时候,赵伊却有些愤愤不平。
他说道:“吾等谋划了这么久,废了这么多周折,难道只是为了给卫国换一个国君,帮他们恢复秩序?”
“你说的也不算错。”赵无恤用笔尖点了点他:“卫国的秩序很重要,子尹在这里呆了三年,应该能说出其中原因。”
“无非是卫地川原平旷,道路四达,居晋、鲁冲要……”
“然,赵氏现在也算家大业大了,若河北的邺城为心腹的话,那太原就是赵氏的右臂,北揽代地、上郡,南膺铜鞮、魏、韩。鲁国则是赵氏的左臂,上擎齐国,下御吴国,弯曲胳膊,则包揽泗上诸侯。所以无论是太原还是鲁国,赵氏都不容丢失,晋阳乃赵氏三代人经营的领地,民心所向,我不太担心。鲁国那边若我亲自驻守,必然稳如磐石,但我不在,却无法保证。毕竟周公遗泽未消,鲁人的国别意识尚强,所以不能不用心维持。我先派吾子赵操去做鲁卿,留下一众能臣辅佐,但还是怕久而久之鲁士坐大,于是又让广德去分其权……我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
赵伊不再抱怨了,拱手道:“明白,上卿做的任何抉择,一定有其理由。”他虽然是赵氏小宗,但一直沉溺于军争,不是那种会想太多的人,所以邯郸氏灭了,他们这一支“马首氏”却留了下来,并被赵无恤倚重。
在封建宗法时代,同宗亲戚也是强大的助力,但要学会合理运用,赵无恤不养废物,也不希望未来赵氏宗族衰败,被异姓家臣取代,晋献公尽灭公族的教训,尚在眼前呢。
所以对宗族内唯二的赵伊和赵广德,他还是挺用心培养的,而且要根据其功劳,适当给予奖赏,让他们作为一支力量,与士人出身的臣僚达成平衡。异论相搅,这,也算是人君南面之术的一种吧。
赵无恤继续说道:“卫渠的修建,很大程度上是想要将晋鲁的距离拉近,所以河内与鲁地的交通都要依赖于卫渠,卫国若乱,则赵鲁两边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任何事情都会有滞后,没法做到犹如臂指……所以卫国必须稳定,这也是我扶持起蒯聩,又亲手毁掉他的原因。”
蒯聩这个人,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神经刀,在孜孜以求归国的时候,表现得还不错,可一旦登上高位,却志得意满,开始变得越来越疯狂,他的倒行逆施,让赵无恤对卫国很不放心,所以在得到今年可能会有大灾的预警后,便生出了插手卫国的打算。
与其等卫国的动乱突然间爆发,让赵氏应接不暇,还不如添把火,在赵无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