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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太爷不以为然道:“就算有别的意思,也不会越过族里,否则不是结亲,就是结仇。若是王府认准王家,大不了从外房子弟中,挑三五个出色的,让王府甄选。”
王青洪心里已经下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让三郎与四郎避开这次选伴读。否则的话,要是有人故意使坏,在王府推荐三郎,那不仅断送了三郎的前程,连他这个做老子的也不能幸免……
第十七章 小算计;大靠山
对于王琪,道痴并不厌烦,相反还带了几分欣赏。
到底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即便得祖父母庇护,可这般识得眉眼高低,想来成长的过程中也没少吃苦头。粗鲁愚笨,都是他的保护色。迷
尽管他对自己并无善意,可他对王三郎却是有几分真心。有他在王三郎身边,王三郎以后也能少吃些亏。
这会儿功夫,道痴便又看到王琪在装傻充愣。
“六哥,既是兴王府那么好耍,为何六哥不去?”王琪坐在廊下芭蕉树旁躺椅上,手中捧着一牙香瓜,一边吃,一边道。
因他一边说话,一边吃瓜,少不得有些汁水从嘴角流下。这时,就有旁边侍立的丫鬟上前,用帕子给他擦拭。
他身后另站着两个丫鬟,手中拿着扇子,在一下一下地扇风。
他左前方的方凳上,坐着个少年,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穿着直褂,手中摇着把纸扇,相貌倒也算斯文,只是眉角微垂,看着有些阴郁。
见王琪这惫懒模样,那少年不由皱眉道:“做什么怪样子,还不老实说话。”
王琪“嘿嘿”笑了两声,到底先将手中的香瓜吃完,才从丫鬟手中接了毛巾擦手,面带迷糊说道:“六哥课业最好,真要从宗学里挑人入王府,也是挑六哥,哪里会轮到三郎?”
王六郎神色有些不自在,道:“入王府是要给世子做伴读,又不是下场应试,哪里用挑最好的。不过是差不多,不至于丢我们王家的脸就好。我又痴长几岁,明年就要下场。”
王琪看着他道:“先生将三郎的时文夸了有夸呢,三郎明年不下场么?”
王六郎的脸立时黑了下来,道:“先生不过巴结十二房才客套几句,就你这傻子才当真。从三品又如何,致仕就是致仕,哪里赶得上二叔?”
王琪听了,立时不愿意,瞪着那少年,道:“我怎么傻了,连祖父都夸三郎,祖父也巴结十二房不成?”
王六郎脸上亦带了怒气,站起身来,尖声道:“谁说祖父巴结十二房了?你浑说什么,不过是因姑姑多疼你,我才与你多说几句,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王琪扒拉扒拉耳朵,抬头望向那少年,眼角正扫到站在院门口悠悠哉看戏的道痴。
他嘴角一裂,抱胸道:“这不是四郎么?”
道痴笑得有些腼腆:“伯祖父叫我来见七哥,好像扰了七哥说话。”
看着道痴如此,王琪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只见过道痴两次,每一次都没落下好。前天,王三郎带着两个丫鬟去换了红袖之事,他是晓得的。
也只有王三郎那个笨蛋,才会当他这个兄弟是好人,王琪可是看破他的小九九。
那个红袖行事轻浮,看着就不是稳重的,王杨氏将这样的人安排在庶子身边其心本就不良;道痴却借由子将麻烦丢给王三郎不说,还得了王三郎满心感激,王杨氏那边怕是只能呕个半死。
王琪当时气不过,差点就要揭破此事,不过心有顾忌,才暂作旁观。
王六郎本是有了私心,过来劝王琪带王三郎一起入兴王府为伴读,现下被个外人撞到,不由涨红了脸,望着道痴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道痴穿着一身新衣,眉眼俊秀,不过看着却面生。他只当是王琪的狐朋狗友,眼里不由带了轻蔑,冷着脸道:“你是谁家子弟,难道没学过做客规矩?不得人通禀,就直接登门入室。”
道痴本跟着引路小厮过来,本当有人先进来禀告的,不过是道痴将到院子时,听到王琪兄弟两个说话,提及“兴王府”心有触动,才打发了小厮,自己走了过来。
偷听固然有些不光彩,可这王六郎怂恿王琪带王三郎入兴王府,对十二房也带了怨气,显然没有按好心。
现下听王六郎说他没规矩,道痴脸上并没有着恼,只淡淡道:“我第一次出门做客,确实没有人教过我规矩。我还是先向父亲与伯祖父请教了规矩,再来拜会七哥好了。”后一句是看着王琪说的。
说罢,他转身便走。
王六郎没想到他会回嘴,越发着恼,怒斥王琪道:“什么狐朋狗药,也往家里请!”
王琪却没搭理他,而是飞快地跑了几步,拦住道痴,恳切道:“六哥这两日发烧,才火气旺些。好四郎,卖七哥一个面子,不要与他计较了吧……到了祖父与洪大叔跟前,晓得哥哥待客不周,说不得哥哥就要挨板子了……”说到最后,露了几分可怜兮兮。
王六郎听王琪说自己有病,肺都要气炸,刚想要说话,就听到“洪大叔”三字,立时熄火。
本是他背后算计王三郎,对十二房也出言不逊,真要闹到祖父跟前,挨训斥的未必是王琪,说不得就要换成是他。
道痴本是做个样子,见王琪留人,便没有再说,只是也没有转身随王琪回去便是。
王琪“嘿嘿”笑着,转身对王六郎道:“六哥,弟弟这里有客,就不留六哥……”
王六郎虽有些小心机,到底不过十三、四的少年,背后说人是非对撞破,到底尴尬,也顾不得计算王琪撵人,冷哼一声,怒冲冲去了。
道痴这才随着王琪进了王琪院子。
王琪指了指那小凳子,吩咐丫鬟道:“拿下去,抬把椅子来。”说罢,又吩咐另外一个:“再切一盘甜瓜。”
少一时,椅子抬出来,王琪才客气地让了座,并且使人奉茶。
或许,这样精明世故,才是王琪的真面孔。
只是为何要做出鲁莽愚钝嘴脸?
道痴想了想,便也大致猜到其中缘故。宗家四房并未分家,王琪父母双亡,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老族长夫妇。
可老族长夫妇在世,这个家就分不了;老族长不在世,王琪就失了庇护。
王琪若聪明伶俐,老族长夫妇固然欢喜,可未必就能多疼几分。王家耕读传家,本不缺聪明人。
人都有怜弱之心,王琪如此装愚守弱,老祖父夫妇少不得偏疼几分。在老两口闭眼前,总会安排后王琪这个孙子。
既面对的不是愚人,道痴便也没有转圈圈,直言道:“世家子入王府伴读,本是好事,为何六从兄避之不及?”
王琪嗤笑道:“还不是怕被点了仪宾。真是可笑,王府的郡主还愁嫁?难道他入了王府,就一定会点了他做仪宾不成?”说到这里,摇头道:“他被嫉妒糊了眼,想要借此断送了三郎前程,也不想想三郎多大。即便三郎成了世子伴读,王府也不会选他做仪宾。”
道痴问道:“兴王爷,可是弘治爷长弟?”
王琪皱眉道:“这个全安陆州都知道吧……弘治爷是成化爷三子,王爷是四子……今上诸位皇叔中,兴王爷年齿居长……”
道痴只觉得自己的心跟着颤了,接着问道:“兴王世子年岁与七哥相仿?”
王琪点头道:“世子今年十二,前年请封的世子。”
道痴眼睛亮晶晶地问道:“到底什么条件,才能入王府为伴读?”
王琪闻言,不由抬头,看了道痴好几眼,不解道:“四郎想要入兴王府?王府规矩多,你怎么能习惯?王府伴读不过听着名头好听罢了,除非想要留在王府做个小吏,否则与前途并无多少益处。你虽才家来,可以洪大叔的脾气,只会督促你好生读书,会给你安排好前程的。”
道痴道:“若是机会允许,我想要入王府见见世面。”
王琪看着道痴,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怕是四郎要失望了,固然王府伴读并不算精贵,可不知多少人盯着……四郎庶出身份,到底容易被人挑剔……”
道痴此刻,已经笃定,这兴王世子就是历史上争议颇多的那位嘉靖皇帝。
因为大明宗室是最重视嫡庶长幼之分的,现在龙椅上这位正德帝死后无子时,朝臣与太后按照大明律,“兄终弟及”、“父死子替”选的嗣皇。
原本老和尚给道痴规划的人生是倚靠家族,科举出仕。
现下明晃晃的一条大腿在前头,不抱才是傻子……
第十八章 纪先生;李御史
送走道痴后,王琪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
提及兴王府后,道痴的“兴致”丝毫不遮掩,满眼放光。在王琪看来,那是想要攀附王府权势的野心。
一个刚回家的庶子,年岁又不大,有这样的“野心”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他因自己被丢弃之事充满怨恨?是不是想要借着王府的势报复嫡母嫡兄?
庶子与嫡母势同水火的,又不是一家两家。不过多是嫡母占上风,除非庶子能出人头地,或者借势压人的。
王琪抬头望望天,竟是难得的忧郁了。
他本不想得罪道痴这个“小人”,可真眼睁睁地看着三郎被欺负?
可现下去同三郎说这些,三郎能信才怪,说不得还会觉得自己在挑拨离间,道痴人前又惯会装老实。
真是愁人啊……
这会儿功夫,道痴已经随同王青洪离开宗房,去宗学先生家拜会去。
负责宗学的先生姓纪名泰字重康,生母是王家女,是依附王家的姻亲,是个举人。他二十多岁便取得功名,可因守孝耽搁了科举,直到四十才中举,而后三次参加会试不第。第三次,他与长子父子同科,他落第,他长子反而榜上有名。
虽说他长子只在三甲,可因王家二老爷在京的帮衬,也早早授官出来。
纪泰见儿子都已成才,便弃了自己再应试的心思,开始养活弄草的过日子。
刚好负责宗学的三老太爷病故,族长便亲自登门,请了纪泰出山,接手了宗学。
论起来,纪康与王青洪还是堂表兄弟。因此,对于王青洪携子上门,纪康言谈之间还算亲近,对道痴亦称得上和蔼。
只是听说道痴只学了三百千,四书五经不过粗读,他对道痴的兴致就减了许多,嘴里说的都是三郎。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赞成三郎明年下场,对于其应试结果也很看好,可是并不赞同他在童子试后继续考下去。毕竟三郎年纪在这里,多读几年书,课业踏实总是好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过童子试,入州学,想法子取贡。在国子监学习历练几年,在下场应乡试会试。
这个建议,正好同王青洪给三郎规划的一样。
因这个建议,王青洪对纪康更是多了几分客气,两人说话越发投缘。
说话之间,王青洪不经意提及宗学大考之事。
纪康皱眉道:“不算以讹传讹,宗学里是要集中考校一次,却不单单是考学问。听老太爷的意思,人选既要机敏,又要本分,还得人品好,沉得住气。否则的话,随便送人去王府,要是惹下祸事,不仅不能拉进王府与族里的关系,说不定还要给族里带来祸事。”
王青洪有些明白,为何老族长这么重视此事。
王家既在中庸子弟中遴选王府伴读,那应选之人,长大后多半会留在世子身边,做王府属官。
按照大明律,王府属官分两种,一种是品级高的,由朝廷选派;一种是品级低微的官员与小吏,则可以由王府这边举任。
王家是安陆州的庞然大物,同兴王府的关系就很重要。既不能太过谄媚,也不能太疏远。
这一代兴王,因纳了王氏女为夫人的缘故,对王家还算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