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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自过继到外九房,道痴这个“四郎”就成了王小二,人称“二郎”。
“嗯。”道痴点头应下,并没有说什么“劳烦”之类的话,毕竟现下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眼前这个老太太就是他的亲人,无需那般客套。
王宁氏神情越发柔和,道痴上前一步,搀了王宁氏右边胳膊。
王宁氏笑着嗔怪道:“不过是家里走几步,哪里就用人搀了?”口中说着,却是没有推开道痴,任由他搀住。
因有道南墙隔着的缘故,院子里甚是逼仄,环视院子里建筑,除了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之外,在左右厢房与南墙之间,还有两间小小耳房,东边这间有烟筒,门前有水缸,显然是厨房所在;西南角那间,估计是净房。
正房与东西厢之间,各有一块一丈见方的空地,东边空地上有一眼水井,水井周围的地上,开着几垄菜地,种了几色常见的菜蔬;西边的空地上,围着细竹编的篱笆,里面养着七八只鸡。
当道痴搀着王宁氏站在篱笆外,鸡群里的大公鸡,便踩着枫叶步,昂首走出来,小孩巴掌大的鸡冠一颤一颤,看着甚是威武。
道痴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公鸡,王宁氏则看着道痴,越看心下越满意。
她是晓得道痴曾回过十二房的,早年十二房丁忧时,王宁氏也随着族人登过门。同为族人,那边是显宦高门,自己不过是勉力过日子。
道痴即便聪敏,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一时受不得清贫也是人之常情。不想,这个孩子随着自己过来,见了这小院子,并不宽敞的东厢,不曾露出半点挑剔与不满。
自己没有看错,这个孩子不仅不是池中物,还是个性情坦荡敦厚的。
内院这点地方,不过十几步就转了一圈,至于王宁氏所在正房,道痴刚进门时,便随着王宁氏去看过了,并且在东屋牌位前上了香。
接着看的,就是前面的三间南房,一间是燕伯燕嬷嬷的住处,自然不用进去;另外两间没有隔断,就是客厅。
六把椅子,一方两圆三把小几,就将厅里空地占去大半。除了这些,墙上还挂着几幅字画,北窗下陈设一个条案,上面有一对胆瓶。这就是客厅的全部摆设。
没等从南厅出来,便听到叩门声,而后是燕伯扬声禀道:“老太太,东院两位太太来了!”
说话功夫,燕伯已经开门放人,将人引往南厅。瞧着无需请示便带人见来,显然来人是极相熟的人家。
王宁氏低声对道痴道:“东院住的是八房老太爷。”
来的是两个中年妇人,穿着打扮差不多,只是一个四十多岁,一个年纪稍轻些。身上即便不是绫罗绸缎,可衣服料子也比王宁氏祖孙两个的要好些,耳朵上带着细细的金耳环,头上插着银簪子。
两人一人手上提着一个一尺来长的小篮子,进了屋子,便对王宁氏屈膝,道了万福,而后年长那个开口道:“今日婶子得嗣孙,公公婆婆打发侄儿媳妇们过来给婶子贺喜,这是家里的一点心意,还请婶子赏脸收下。”
另一个则是看着道痴,啧啧有声道:“这般品貌,合该就是婶子的亲孙子,婶子好福气。”
两个篮子上都罩着花布,实不看清里头到底是什么。
王宁氏还在犹豫,那两个妇人已经将东西放下,道:“今日婶子这边定有家宴,我们妯娌就不打扰了。公公说了,让侄儿先歇两日,过两日我们那边摆酒请婶子与侄儿过去吃酒。”
王宁氏笑道:“如此,这礼老婆子就愧受了,过两日老婆子带孙子去给他伯祖父、伯祖母请安。”
妯娌两个满脸带笑地走了,王宁氏自己提了个小篮子,剩下一个吩咐道痴提了,祖孙两个又回到内院。
顺娘包着头发,从厨房出来,带了疑惑道:“祖母,方才嬷嬷说东院两个伯娘来送礼?不年不节的,怎么会过来走人情?”
王宁氏道:“今日是你弟弟来家的好日子,她们上门道贺又有什么稀奇?”
顺娘接过王宁氏手中的篮子,小声道:“谁不晓得除了年节,八房从不露脸出来走人情。”
说话间,祖孙几个进了正房。
正房中堂里摆着八仙桌,四周四把椅子。
祖孙几个将小篮子放在八仙桌上,掀开上面的花布,一个里面装着鸡蛋、腊肉、米糕,一个里面是两块天青细布。
或许在旁人家这不算什么,可对于外九房来说,这礼委实不算轻。
顺娘没有将东西取出来,而是看向王宁氏道:“祖母,这礼太重了,是不是要退回去?”
王宁氏摇头道:“哪里有将收下的礼再退回去的道理?收着吧,正好再给二郎添身新衣裳,过些日子再找个机会回礼便是。”
顺娘看了看到道痴,笑眯眯地说道:“二郎身上这身这合身,再做要放出一寸来才好,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王宁氏笑着点点头,而后对道痴道:“二郎,东院是正经日子人家,儿子媳妇都居家度日,鲜少在外头走动串门。外人有说八老太爷吝啬的,不过是眼气他们家日子过得好。八老太爷虽然是半点亏也不吃的性子,可老人家行事有分寸,一辈子也没有占过旁人便宜。今日之所以打发你两个伯娘过来送礼,想必是因收了那九两银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缘故。说起来,那也算是他们当得的,并不需对我家心虚。论起来外八房是咱们家最近的族亲,走动起来,往后彼此有个守望也好。”
道痴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这个八老太爷说白了,就是一毛不拔的性子,关门过日子,连族里的人情走动也很少,不过却从不占人便宜,今天虽收下了九两银子,可是老爷子心里不安生,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人情走动,不仅打发媳妇送来四色礼,还主动邀请他们过去吃饭。
顺娘在旁听着,已经白了脸,道:“祖母给了八伯祖家九两银子?那是不是还有族中与十叔祖那边?”
王宁氏点点头,道:“若非如此,还不知十房那边会怎么歪缠。就为了断了他们的心思,这银钱也不能省下。”
顺娘长吁了一口气,强笑道:“祖母说的正是,这银子当花呢,要不别指望能安生。”说罢,起身道:“孙女去厨房看看菜烧得了没。”
说罢,顺娘便匆匆忙忙地出了正房。
道痴看出来,这丫头是被“二十七两”的巨债给吓到。
今日回城前,道痴已经听王珍提了一嘴,外九房没有劳力,那十二亩地只能租出去,一年的出产不过十几石稻米,并不够主仆四人嚼用,平素还要靠祖孙两个做针线来贴补生计。这也是因王宁氏为人厚道的缘故,即便日子窘迫,也养着两个积年老仆,换做其他不厚道的人家,为了省下嚼用,怕是早就将燕伯、燕嬷嬷老两口低价卖了,或者是撵出去。
这次宗房主动借银子给王宁氏,王宁氏也只是道了谢,签了字据,没有提还银子的日期,想来也是心无余力的缘故。
道痴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可不愿因自己的缘故,使得眼前这个好强的老太太心里憋屈,使得顺娘那个小丫头愁眉苦脸。他从袖口中摸出一个小布包,双手送到王宁氏跟前,道:“祖母,这是孙儿下山前大师父所赠,您收着,兑银子贴补家用吧……”
听道痴提及“兑银”,王宁氏拿起布包,就觉得手心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厚厚地一叠金叶子,足有十来两重。
王宁氏虽有些惊讶,可很快就平静下来,深深地看了道痴一眼,道:“我替二郎收着,做读书上花销。”
道痴摇头道:“还是贴补贴补家里,省的姐姐提心吊胆,另外也当让姐姐好生歇歇,我瞧着姐姐的眼睛不大好,是不是请大夫开两方药调理调理?”
祖孙两个谁都没提还宗房二十七两银子之事,看来都是通世情的人,晓得对宗房来说,那笔银钱欠着比还上更让宗房满意。宗房主动援手,借了银子给外九房,不是为了做外九房的债主,而是卖人情给道痴。
顺娘眼下发青,看人的时候,眼睛有些眯缝,按照后世说法,小丫头怕是近视了。在后世不过是一副眼镜的事,在这个时候可不算小事,道痴才主动提及。
王宁氏闻言,已是红了眼圈,哑声道:“是老婆子拖累了你姐姐,是老婆子无用。”
道痴道:“有了孙儿,祖母与姐姐都可以歇歇了……”
第三十一章 翩翩少年暮登门
少一时,顺娘与燕嬷嬷端了饭菜上来。四道菜,两荤两素,一道蒸河鱼,一道炖鸡蛋,还有一份油煎豆腐,一份炒油菜,饭是蒸着白米饭。
祖孙三人坐了,奉行着“食不言”的规矩,安安静静地吃了饭。道痴当然没有什么“怕生”、“装假”的感觉,中间添了一次饭,吃了满满两碗米饭才撂下筷子。
豆腐与炒油菜吃的差不多干净,蒸河鱼与炖蛋,都只动了两、三筷子。撂下饭碗,祖孙三人面面相觑。
“祖母平日里吃全素?”道痴问道。
王宁氏点点头,道:“我早就断荤多年。你姐姐原也想随着我吃素,我是不许的,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好忌口。早先在寺里还罢,吃斋是礼敬佛祖菩萨,现下既然家里,还是当早日开荤。”
道痴正色道:“祖母,万物有灵,孙儿即便入了尘世,亦不敢忘了佛祖教诲,这个口戒是实不能破。”
王宁氏皱眉道:“长斋岂是那么好持的?你才多大点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
道痴目光诚挚道:“那就顺其自然,等孙儿起了口腹贪欲时,再动荤吧。若是勉强,孙儿心里实在受不住。”
王宁氏摸了摸道痴的头,满脸怜惜:“好孩子,祖母不强你,一切慢慢来。”
王顺娘在旁,道:“祖母,既然二郎也吃素,那孙女也跟着祖母吃长斋吧?”
王宁氏摇头道:“我是早在菩萨面前立了誓,你弟弟是因打小养在寺里,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往后要为人妻、为人母,身子不结实怎么办?”
王顺娘满脸通红,借着收拾碗筷,避到厨房去了。
道痴想起去王府为伴读之事,还没有同老太太说知,便道:“祖母,孙儿下山前曾与族长说定,会随宗房七郎入兴王府为伴读。”
王宁氏闻言,不由诧异道:“二郎不是想要走科举之路么?怎么还要去王府?”
道痴道:“孙儿想去王府开开眼界,不会耽误明年童子试。”
“二郎已经想好了,明年就要下场?”王宁氏追问道。
“嗯,孙儿已经决定了。”道痴神色坚定的说道。
王宁氏长吁了一口气道:“我看出来了,二郎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我也不拦你,只是你要记得,即便你有大志向,也不可忘了仁义礼智信这做人根本。”
道痴正色道:“孙儿谨遵祖母教会,绝不会玷污我九房门楣。”
祖孙两个正说着话,便见燕嬷嬷进来禀道:“老太太,宗房七少爷与十二房三少爷来了,在大门外候着。”
王宁氏听了,不由望向道痴。
道痴脸上也是不解,不晓得这两位少年傍晚登门所谓何事。王宁氏想了想,道:“既然来了,就请到客厅奉茶。”说罢,吩咐道痴道:“多半是来探望你的,你先出去待客;若是只是探望二郎,在南厅待客完直接点汤便是;若是说要见我,便直接带进来。”
换做以前,即便是十来岁的小少年,王宁氏也不会在内院见客。现下家中有了顶梁柱,到底底气足些,加上其中还有道痴的嫡兄在,王宁氏也不愿他们兄弟就此生分。
独木不成林,外九房只有道痴一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