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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筠道:“你应先离开道观,换换空气,也免触景伤怀。”
“我也正有此意,想到江南等地转转,散散心。只是苦于自己一个女流之辈,外出多有不便。”鱼玄机道。
“我倒有个主意。”温庭筠说。
“什么高招?说来听听。”
“你一向不是喜着男装吗?”温庭筠说。
鱼玄机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这些日子我都糊涂了,就是没有想到这一招。”
“另外,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陪你们一段路程。我也正要去苏州探访一位故人。”温庭筠说。
“太好了!”鱼玄机高兴极了。
温庭筠叹道:“那年徐商任山南东道节度使镇守襄阳,召我任他幕下巡官。因不得志,曾独自一人游历江南名胜古迹,深感造化之博大宽容,的确能疗治心头之创痕,忘却一切烦恼和纷争。”
“什么时候动身?”鱼玄机问。
“只要你乐意,现在就走也可以。”
鱼玄机显得精神了许多:“今天下午就走,好吗?东西都是收拾好的。”说到这儿眼圈又红了,喃喃低语着,“原是准备随他去的。”
温庭筠叹道:“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李进仁我是知道的,人非常正统。虽夫人夭逝数载,但他从不去教坊构栏等地方,更不随便接近女色,向来洁身自好,重情重义。他说要娶你,决不会掺一丝假意的。唉,也是他无福消受,命轻担不起你呀!”
“不是他担不起我,说不定正是我的命太硬,克了他的阳寿也未可知。这些天来,我反复想过,怎么我这边才要随他去,他那边就没命了呢?”鱼玄机想着李进仁对她的情,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温庭筠见话说到这里反又勾起鱼玄机悲伤,便想将情绪转移别处,一时又没话,只好调侃的语气说:“能让我们这位冷血美人为情流泪的男人,真让我温某嫉妒啊!怎么样,世界上好男人还是有的吧?”
“是的,李进仁死了,世界上的好男人绝迹了。”鱼玄机说。
“如此说来,我温某不该继续呆在这儿,自找没趣儿了!”
“你不同于别人。”鱼玄机忙说。
“我也是男人哪,且是男人中五毒俱全之最坏。”温庭筠笑着指了指自己缺豁的牙齿说,“你知道我这颗牙齿是怎么掉的吗?”
“知道。”鱼玄机也笑了,“你这位大才子的奇闻迭事谁不知道?没有事还要编排你几句呢!”
“哈哈哈!说来脸上真觉挂不住,不过在玄机面前说说,能博得美人一笑也就值了。那是大中年间,我与几个纨绔子弟一起逛妓院,喝酒喝了半夜,瞧着鸨儿十分不顺眼,与裴诚、令狐谪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胡诌了几首歪诗写满了墙壁,那鸨儿不愿意,我们便破口大骂起来。惊动了巡夜的几个军士,冲进妓馆舞拳乱揍,就这样,我的牙齿损失了一颗,头上鼓了几个大疱,满脸鲜血淋漓。过后去衙门告状反被倒罚了一千两银子,我们三人平摊。从那之后,我想通了,不论遇什么事,千万别打官司,官司不是一般人打得了的。你说,我这样的男人怎么不同于别人呢?莫非玄机道姑看着反是好的了?”
“你除外,在我看来,不论你好你坏,与我都只是有益无害的。因为我不把你当作男人……”
“不当男人,难不成我是女人?”温庭筠故意逗她。
“我看你是像兄长一样的。”鱼玄机正色道,“虽然坏男人之中的最坏,这一点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说得非常公道准确。你一生中玩弄了多少女人,你自己知道。你呀,让女人为情痴为情狂为情傻为情恨,唤起女人的情又负了女人的情,煽情的是你断情的是你,有情是你无情还是你。可我还是喜欢你,看重与你之间的交往。正如许多女人一样,喜欢你那些绮靡又辞采艳丽的诗词,同时也喜欢了你这个浪子的本人。女人哪!”鱼玄机叹了一口气,问温庭筠:“在你眼里,你看女人究竟是什么呢?”
“女人是色彩,光怪陆离,使男人眼花缭乱;女人是酒,醇浓热辣,使男人闻之欲醉、饮之欲燃;女人是……
“都不是!”鱼玄机道,“女人天生就是好做梦,追梦,寻梦,女人本身就是一个不醒的梦境。梦醒的时候即是死亡的时候!”
8
咸通八年,鱼玄机二十四岁。,
从江南漫游归来后不久,鱼玄机又承受了一次打击,那便是只活了五十四岁的温庭筠的谢世。她唯一的知音,也是她心灵的唯一的安慰消逝了,她再度体验了命运的无常所带给她的惊惧和凄苦,苍茫人海之中,再也无所依附。
鱼玄机越来越变得焦躁不安,性格越来越变得阴暗乖戾,令人难以捉摸。对于日渐亮丽丰满的绿翘,越来越难以容忍。特别是有外人在跟前时,绿翘每一次出现,不论是主动或被动的与客人答腔,几乎都让鱼玄机生发妒意。绿翘尽可能回避,而有的客人居然点名道姓要绿翘一块作陪。每当客人走后,鱼玄机总是摔摔打打。有一次,因她训斥绿翘遭反驳,她一气之下,竞将一杯滚烫的茶水泼在绿翘的脸上,脸被烫起一串燎泡。
有时绿翘急了,问她:“我究竟怎样做才叫对?我错在哪里?”
“我跟客人说话,你丢什么媚眼,你风骚个什么劲?”这种话绿翘早已听够了:“我绿翘对玄机道姑救命赎买之恩没齿难忘。既然道姑如此恨恶绿翘,绿翘只好辞别道姑,另谋出路,也不愿每每惹怒道姑。”
鱼玄机每见绿翘真要走,总是泪水盈眶,不止一次对绿翘说:“你若真觉得跟着我太委屈,你就走吧。只不过你这一走,没有谁再知我疼我了。有话让我再跟谁说去,苦楚再跟谁诉去?怒气再对谁发?好妹妹,要是你再宽容我一次,那该多好!你知道,有时候,人的确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情绪,有火窝在心头,会让人发疯的呀!”
绿翘就这样,一次次受着鱼玄机的虐待,又被一次次婉言相留,她便在这种矛盾中,继续呆在了鱼玄机的身边。
鱼玄机在一种莫明的躁动中生活,迷惘和艾怨,期盼被爱,被追求,她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危机,她渴望再有李进仁式的男人出现,渴望走出道观,重新生活。每逢有人求见,她必要先弄清来者的身份,年龄和长相,再决定见与不见。她存着一个心愿,挑选一个自己中意的人嫁给他。她的挑剔过于苛刻,被拒之门外的人越来越多,因此,对头无形中也就多了起来,一时间,攻击漫骂声四起。这段时期,鱼玄机精神古怪亢奋,她将这种难言之状刻意用于对男人的折磨上。每逢遇到她所中意的男人,她总要使出浑身解数逢迎造作,故作热情,她甚至整夜整夜纠缠男人而毫无倦意。有些慕她名而来的人,往往一次交往之后便吓得不敢冒影。他们私下里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做“夜叉巫”。传说每到夜间,她便面目狰狞,红发绿眼,不吸尽男人精血决不罢休。
鱼玄机的门前开始冷落了。
—度间,她对曾令自己深恶痛绝过的“修道”沐浴重又产生了兴趣,那阴阳交合的所谓练丹,足可以聊慰她的一颗空寂廖落的心房,暂时忘记一切烦恼。鱼玄机越来越没有廉耻心了。
一天,她听说又有一批新及第的进士名单,张贴在长安城朱雀街东的崇真观内,兴之所致,她携同绿翘前去观看。
鱼玄机站在榜下,阅读着新进士的名字,也有认识的人在其中,但才华都不及自己。她浮想联翩,感慨万端。百感交集之下,吟了七绝一首,诗题名为《登崇真观南楼睹新进士题名》:云蜂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鱼玄机自叹满腹经纶却形同飘蓬,谁又理会自己一个女子的存在呢?今生误生了一个女儿身,尝遍人间的苦滋味,受歧视遭蹂躏,路途多艰,归宿无着。空吟得锦绣诗句,华彩文章,却不能与男人一起荣登金榜,一展雄才。
鱼玄机与绿翘回至观中,越想越不开心,郁郁不乐,及早便拥衾睡去。正在她刚要睡着的时候,绿翘推醒了她,告诉她有一个人求见。鱼玄机不耐烦道:“不见,谁都不见!”
“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吗?”绿翘道。
“谁?”鱼玄机见绿翘神秘地一笑,不由好奇起来。
“来者自称他是玉山樵人。”绿翘道。
“是他?韩偓,韩冬郎!”鱼玄机一下子坐了起来,面露喜色朗声道:“有请!”
绿翘刚要出门又被她喊住:“慢着,先在外面稍等片刻,我要理妆。”
鱼玄机太知道韩冬郎这个名字了,这个男子仅比自己大两岁。在他十岁那年,就深受著名诗人李商隐的赏识。他的父亲韩瞻,字畏之,是李商隐的连襟。大中五年秋末,李商隐离京赴梓州,入东川节度使柳仲郢幕府上任之际,曾设告别宴席,在坐的就有韩瞻父子。在酒宴即告结束时,十岁的冬郎诗思勃发,一挥而蹴写成了送别的诗章,使举座皆惊。李商隐返回长安,重读韩偓的那首诗,大加赞赏,誉之“有老成之风”,并写二首七绝酬答,其中“雏凤清于老凤声”,被人们广为传诵。韩冬郎的名字也随即大加传播,并被人们传得神乎其神。李商隐的赞誉使韩偓的少年蒙上了一层神奇色彩。
韩偓被绿翘引了进来,鱼玄机一见,果然英俊飘逸,风流且又多情。那个时期,韩偓所作诗篇由于词藻华丽,咏物状情,所咏皆为艳情之作,故被人称之为“香奁体”。
二十六岁的韩偓,正当青春气盛,情欲高亢时期,一向怜香惜玉,又是香奁诗之名家,今既来长安,对艳名沸扬的鱼玄机的拜访,自然是顺理成章的。即便是逢场作戏也罢,故作风雅也罢,鱼玄机从心底里还是十分倾慕韩偓的。她掩藏自己的心事,抛却所有顾虑,与韩偓一夜云雨,极尽缠绵之情,她的心中默默祈祷上苍:打动这个男人的心吧,让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当、趣味相投、才华般配的男子,看中自己吧。她渴望韩偓对她进一步示爱,渴望奇迹的出现。
然而,第二天一早,韩偓走时,除了一般的套话之外,什么也没说。鱼玄机大失所望,一整天恹恹无绪。思想起温庭筠因她而作的那首《更漏子》,不觉低吟起来:玉漏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她整天就那么恍惚着,凄惶着,陡然生出厌世之感:“生,活着,真无趣!”
9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晚上,韩偓又来了,绿翘婉转地告诉他,说鱼玄机身体不适,正卧着休息。韩偓便从袖中取出一纸诗文来,告诉绿翘说,他原本是不想这么晚来的,只因白天写了一首诗,是给鱼玄机的。请绿翘转给她就行了。
绿翘见韩偓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了,便为他沏了査茶,韩偓喝着茶,问绿翘道:“姑娘芳龄几何?”
“双十。”绿翘答曰。
“为何不嫁?”韩偓问。
“玄机道姑归宿未定,绿翘怎好先行议嫁?”
韩偓仔细端详绿翘半晌,说道:“论颜色,论年龄,你都比玄机道姑优越……”
“啊!学士千万别说这话!”绿翘吓坏了,“我哪能与玄机道姑相比!”
“她的才华是没说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