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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凹凸起伏是淤血所致;刮去淤血,断面如砍瓜一样平整,大人不是郎中,当然看不到这一点。”
蓝知县连连点头。郎中继续说道:
“褥子上虽结了袼褙样的血片,仅仅盆口大小一块,洇到床下的就更少了,只有碗口大小。罩在死者身上的缎子被,好像没有沾上血迹,只擦上了少许红痕。这与一个人身上的血量是不相符的。一只公鸡可取血四两八钱;一只山羊可取血三到五斤。一个活人的血脉难道不如一只小鸡兴旺?设若花满满在那张床上被杀,不但被褥会全被鲜血浸透,墙上也要血溅三尺。可以断定,花满满是在别处被杀,而后又移尸到床上的。”
郎中的推断有根有据,干脆利索,不容置疑。
书办姚克中精明谨慎,他不推断凶手是谁,只推断凶手不可能是谁:“腕上的银镯子没被抹走,匣中的金银首饰完好无缺,橱柜中的衣物绸锻没有翻动的痕迹。从以上几条可以断定,此案不是盗贼所为;身上的服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没有撕破也没有皱褶,浑身皮肤洁如凝脂不见伤痕,可以推断不是强奸杀人。再说,不论因盗杀人或因奸杀人,凶手都没有必要把人头带走。”
蓝知县听得很专注,一边静听一边沉思,此时也插上两句:“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仇杀,一种是情杀。”吏役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说花满满是个二十岁的女子,跟谁结下了血海深仇?有的说,据花孙氏所言,八天前花满满就有不祥的觉察,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她的丈夫刘长岁。
蓝知县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一时抓不住要领,心里乱糟糟的,他请众人退下,独自踱到院中。
整个衙署一片静悄悄的,一刀弯月挂在西天,荷塘淡雅宁静,蓝公步上水面的曲桥,穿过凉亭,在一块平坦的青石上停下了脚歩,他轻轻地屈下双膝,跪在青石上,两手撑持着,将脑袋插入湖水里,一股清新的凉意走遍全身,昏热的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仿佛每个毛孔都灌满了清香。他用衫袖揩了揩湿漉漉的头发,镀回书房,浑身轻松多了。此刻,他胸中形成了一个念头,从笔筒里拔出狼毫,来不及研墨,沾了沾茶水,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分兵两路。
第二天一早,蓝知县命姚书办去潮州,自己带林三承等人到后屯村,分头查访刘长岁和花满满的情况。蓝公相信,从他们两人的行踪里,定可得到某种端倪。
蓝知县将刘长岁的几家邻居召来细细讯问,得到的第一个印象是,花满满是个俊美可人的小女子:“那小娘子可是没说的,高挑个儿,细细腰身,粉嘟嘟的脸儿像花瓣儿,走起路来一汪水儿,腰是腰腚是腚的,百里挑一的人才,谁见谁爱,谁见了谁疼,也不知刘长岁哪辈子烧了高香!”
问到两人相处的情形,得到的印象是平平静静,没有多少波澜。
“刘长岁本该捧着满满过日子,可他是个粗心汉子,不会甜言蜜语,说不出什么。满满倒是多情多意,碰上这种木墩子男人,情意再多只能装在心里,平时少言寡语,一门心思用在手艺上。”
“两人没打过也没闹过,平平静静,也算是好夫妻。”
问到刘长岁有没有相好的女人,邻居们个个摇头:“能梳笼住满满这个俏人儿,他刘长岁就向北磕头了,还敢打野食?”
问到满满的为人行事,众人点头称赞:
“文文静静,典雅端庄,从不张张狂狂,没有大言大语。”
问到满满的手艺,大家的话就多了:
“剪纸、绣花、缝荷包、编彩穗儿,样样都会,样样都精。百伶百俐,是百里挑一的巧人儿。都说她长了一双仙女的巧手,剪花是花,剪鸟是鸟,剪虫是虫,剪鱼是鱼,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谁家姑娘出嫁,儿娶媳妇,剪窗花剪喜字儿,少不了要请满满,吴家秀才还送给满满一句诗文。”
邻居们这句不经意的话,引起蓝公的注意。
蓝公问:“吴秀才也喜欢剪纸?”
“据说,很是喜欢。吴家秀才常常差人来请满满。”邻居们异口同声地答话。
蓝知县对此颇有兴趣:
“吴秀才送给花满满的诗文是什么,能记得吗?”
众人连连摇头。因为都不识字,对于诗文一窍不通,自然很难记得。不过大家都说,满满曾把吴秀才送的诗文剪在一幅《百虎图》上。
蓝知县追问这幅《百虎图》,邻居们说,半年前见过,后来不知放到哪儿去了。
蓝公命衙役到花满满屋里去找,翻箱倒柜找了好半天,找出剪纸数百幅,就是没有那幅《百虎图》。蓝公焦灼不安,邻居中一个叫崔大脚的说,满满收过一名女徒,名叫换换,心性聪颖,满满所有的剪纸,换换都有仿作。找到她,兴许能看到那幅《百虎图》。
蓝知县命保正速招换换,保正去了半天,回来说,换换到山里姑妈家去了,保正已派人到山里去叫,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回来。蓝知县只得带领众人返回县衙。
4
早餐后,蓝知县将牢房中的刘长岁提出来问话,刘长岁说,他从未见过《百虎图》,更不知道吴秀才的诗文。刘长岁无意中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三个月前,他从潮州卖草药回来,见满满脖子上挂了鸡心形一块墨玉,墨玉的心尖上嵌着一粒血色宝石,闪闪发光。他知道这是件贵重的东西,便问满满。开始时满满说是拿一幅剪纸换的,长岁不信。再问时满满说是结亲时娘家陪送的。据刘长岁回忆,结亲时并没见过这件珍贵的东西。从那之后满满一直戴着它。满满被杀后,这件墨玉宝石不见了。刘长岁怀疑,窃贼为了夺取这块墨玉宝石,杀害了满满。
蓝知县仔细听了刘长岁陈述,当即命翁馗到前屯讯问花满满的母亲花孙氏,花孙氏证实,花家并没陪送墨玉宝石,更不知道满满有这件金贵的饰物。蓝公眼前一亮,仿佛有某种警觉在心中跳动。
两天之后,姚书办从潮州返回,刘长岁在潮州除了做药材生意,没有什么不轨行为,本人大堂上的供词并无虚假。蓝知县暗自点头,似乎眼前出现了某种闪烁不定的征兆。
5
三天后,蓝知县再去后屯村,由保正带领直接来到换换家里。换换十五岁,长得白白净净,一副天真未琢的样子,看见县官大概有些害怕,一双大眼睛咕噜噜乱转。蓝知县道:“你跟花满满学剪纸吧?学了几年啦?”
女孩静静地盯着蓝知县,一言不发。保正忙上前回话:“忘了禀明大人,换换是个哑巴。”
见蓝知县有些急躁,换换的母亲跪下道:
“女儿不幸,从小是个哑巴,大人有什么话要问的,说给我就行了。”
蓝知县只得先问换换的母亲,由换换的母亲用手势转告给换换,换换再一条一款地回答。换换虽是个哑巴,思路却清晰,表述简捷,可以看出,她确实聪慧过人。她说:从十三岁跟花满满学剪纸,已经两年,师傅所剪过的花样,她都有摹本。《百虎图》上确实有吴秀才赠送的诗文,她还跟花满满到过吴秀才的家,吴秀才是个好人,用菊花茶招待了她们。
蓝知县要看换换的剪纸,换换从床下拖出三大箱,足有上千幅,蓝公细细检看,终于看到那幅《百虎图》,画幅有八仙桌面那么大,用竹绵罗纹纸剪成,更衬托出了虎势的遒劲和生动。仔虎吮奶,憨然稚拙;母虎舔犊,温柔慈爱;饿虎捕食,目突齿张;猛虎长啸,松风疾雨,百虎百态,栩栩如生。更精妙的是配在群虎两边的两行字:剪虎不剪晴,剪晴就伤人。
问花不问满,问满就摄魂。
大笔行草,率意而作,风骨烂漫,神理超逸。笔势龙盘凤仪,满纸走动着烟云。不难看出有明人祝枝山的韵味。蓝公自忖,这位吴秀才原来是书中高手,功夫不错。像这样趣味高雅的秀才,喜爱花满满的剪纸和花满满本人,也是情理中事。不像自己,经年累月周旋于公案之中,爱美之心早已迟钝了,感情也磨出了一层老茧,不禁为自己慨叹了一番。
篮公独自思索着,继续翻捡着,忽然翻捡到一幅《百凤图》,画幅与《百虎图》一样大小。画面一百只凤凰,疏疏密密,洁然如一群仙女,神情高蹈,风姿翩翩。两边配了两行行草,细看是李义山的诗句:身无彩凤双飞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气韵如《百虎图》两边的题字一模一样,无疑也是出自吴秀才之手。
“这幅也是从花满满那儿摹剪的?”蓝知县急切地问。换换回答说,师傅最珍爱的这《百凤图》一共剪过两幅,一幅挂在吴秀才书房里,一幅藏在师傅的奁盒里。这一幅是换换背着师傅偷偷摹剪的,她自觉剪不出师傅那种神韵来。
蓝公夸赞了换换一番,提出要将《百凤图》带回去欣赏欣赏。县太爷看中了自己的剪纸,换换感到荣耀,自然十分高兴。换换的母亲却不安地说:“大人,换换是个孩子,只跟花满满学剪纸,从来没做过坏事,满满的死不会跟这孩子有啥干系吧?”
蓝知县笑了笑说:
“花满满被杀这件事,看来换换还不知道,那就别告诉她了,不必惊动这个无辜的孩子。”
十天之中,蓝知县三下后屯,这一趟总算有了些收获。他心里感到轻松,回到衙署痛痛快快喝了二两老酒。饭后,把一名叫六娥的女监招来,命她扮成裁衣匠人,到吴秀才家査访。
三日后,六娥从吴秀才家返回,向蓝知县禀报说,吴秀才书房里确实挂了一幅《百凤图》,与蓝大人手上的这幅一模一样,丝毫不差,据吴府的女佣说,往日常请花满满到府上剪窗花,最近两个月没再去过。吴秀才是个宽厚和善的人,对花满满如同至亲,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六娥还访得,半月前吴府死了一名年轻的丫鬟。
“年轻的丫鬟?怎么死的?”蓝知县流露出急不可待的神情。
“据吴府女佣说,是急病死的。”
“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宇?”
“名叫桃儿,只听说很年轻,详细没敢多问。”
“桃儿的尸体现在哪里?”蓝知县紧紧逼问。
“埋啦,据说十天前就埋了。”
“埋到哪儿啦?”
“当时没有打听,埋到哪儿就不知道了。”
可以看出,蓝公情绪陡然激昂起来,像是一阵骤来的喜雨,不给人们以喘气的空隙。他命六娥立即返回吴府,问清埋葬桃儿时抬棺材的佣人是谁,请他们来县衙一趟,就说有一宗活计要他们做做,加倍赏给银子。
已是熟门熟路,六娥重返吴府,很快将抬棺材的佣人邱二、邱三带来。
蓝公仔细打量邱二、邱三,见二人均是粗壮的庄稼汉子,问了几句闲话,知道他们是堂兄堂弟,已在吴府做杂活三年,深得吴秀才的信任……言语间平平淡淡、实实在在,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蓝公令够儿给他们打坐上茶,不失时机地把话切入了正题。
“是你们将丫鬟桃儿的尸体葬埋的吗?”蓝知县问。
邱氏弟兄点头称是。
“埋到什么地方了?”
“埋到南葬岗上了。”
“吴府距南葬岗有多少路程?”
“约摸五里路光景。”
蓝知县思索了片刻,继续问:
“—口棺材有多少分量?”
邱二想了想道:
“回大人,丫鬟仆人,用的都是薄皮匣子,也就是一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