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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大病不起,忽冷忽热,滴水不进。庄允城见他毕竟是古稀之人,生怕有个三长两短,便派家人用马车送他回家调养。张文通离开了是非之地,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又服了几剂汤药,病情见好,仍放心不下。
庄允城送走张文通的当天,即派管家庄信到湖州府学打通关节,送给赵君宋白银五百两,请他平息此事。赵君宋收了银子,不说长也不说短,只模棱两可地应付着,目的是静待时变,再作打算。
在这同时,庄廷钺遵照父亲的吩咐,带上五千两银子、三部《明史辑略》,乘快马进京。找到王元祚,递上父亲的托情信。王元祚不负旧交,积极从中斡旋,让庄廷钺给礼部、都察院各送去《明史辑略》一部,给打通关节的白银各千两。礼部、都察院的批文是“存查”,通政司也照此办理。事情办完,王元祚净剩白银三千两,当然满意。庄廷钺讨得司、部、院三处文书,连夜驰回南浔。庄允城一看批文,心中大喜,顿时胆壮气粗起来,见人便说:“《明史辑略》已送北京通政司、礼部、都察院审查,批复是所揭各条不实,着勿庸议。”不几天,这一消息遍布南浔和湖州。
湖州各府接到赵君宋的通详文书之后,都左顾右盼迟迟没有行动。像这类悖逆要案属刑厅査办,惟有刑厅不敢装聋作哑置若罔闻。刑厅推事李焕,一向严肃认真,办事一丝不苟,审理各类要案,机敏而有主见,又善辞令,常常是雄辩滔滔,甚得上峰宠信。李焕接到赵君宋的通报文书后,立即责成书办施鲸伯调查,施鲸伯一拖再拖,一个多月不见回报。李焕有些焦急,把施鲸伯召到签押房,寻问调查庄廷珑明史一案的情形。
施鲸伯瞥了李推事一眼,小心翼翼地说:“据说《明史辑略》经过北京通政司、礼部、都察院三处审核,没有什么不妥。听说还是庄家主动送书进京的。”
“通政司三家有批文吗?”
听说庄家拿到了批文。”
“三家批文你看到了吗?”李焕抓住不放,一脸肃穆之气。“这个……卑职还没有看到。”施鲸伯瞄一眼李焕的脸色,心里忐忑不安。
“像这种公案,似是而非不行,立即到庄家去,把批文拿来见我。”李焕说得干脆,施鲸伯唯唯喏喏。
第二天一早动身,施鲸伯赶到南浔庄府,说明来意。庄允城摆下丰盛宴席招待施鲸伯,临行时还馈赠了白银五百两。施鲸伯带着三衙门的批文欢欢喜喜回到湖州,向推事李焕交差。
李焕接过三个批复文书细看,写的均是“兹收到《明史辑略》一部,存查。”并无其它说法,心里有些怀疑:看来,三衙门并没有定论。
施鲸伯在一旁解释:“庄允城再三申述,三衙门老爷审査过了,认为没有什么问题,存档算了。预防今后有人重提此事,所以书没退回。”
李焕听了,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再看:衙门的批文,都钤有血花官印,估计庄允城不敢作假。于是就在赵君宋的通详文书上批下一行文字:“此书已呈通政司、礼部、都察院审阅,已非秘书。”李焕也来个不置可否,不了了之。至于三衙门的批文,按照李焕的意见应存档备查。
施鲸伯连忙说:“自从这件事张榜公开之后,经常有人到庄家敲诈勒索,有此文书在手庄家就好应付了,所以庄允城再三请求,文书经老爷过目后,最好赏还给他。”
李焕仔细掂量了一下,点头答应了。此时他万万不会想到,自己的一条性命就丧在这三张批文上。
施鲸伯收了批文,到南浔卖了一番人情,吹嘘推官李焕已被他说服,转而维护庄家。庄允城喜不自胜,热情款待了施鲸伯。
赵君宋接到推事李焕的批文,认为既然京中三衙门有了审批手续,自己乐得有五百两银子受用,也就作罢。写了呈文如实回禀学道胡尚衡,胡尚衡素来息事宁人,也不追究,由《明史辑略》引发的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下来。庄允城独步花厅,暗自庆幸自己的胜利。
4
出乎庄允城所料,平静中并没有平静。自从赵君宋在府学门口张贴榜文之后,早已罢官的归安县知县吴之荣闻风而动,他从同窗手中借得一部《明史辑略》,如获至宝,认真阅读起来,在悖逆朝廷的词句旁边一一画上了红线,作下了记号。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他的杀人武器,依靠这些,他将获得一次大胜利。
吴之荣坐在书房里,像一条盘紧了的蛇窝在洞穴里,他歪着脑袋整整思索了三天,认定自己的好运来了,开复、升迁、发大财、赌注全押在《明史辑略》这一宝上,他的如意算盘拨拉过来数拉过去,打得滚瓜烂熟,一步一趋成竹在胸。当然这些他决不会向别人吐露半句。
吴之荣第一步棋是扩大讹诈范围,庄允城自然首当其冲,他想挂上朱佑明。
朱佑明上几辈是木匠,到他哥哥开始做瓷器生意,在景德镇、湖北一带发了大财,积攒白银上万两。崇祯初年,他哥哥病故,财产交给了朱佑明,到了明朝末年,朱家已是出了名的大户。崇祯十七年李自成逼近北京,这时朱佑明手中囤积了一批瓷货、药材、桐油、染料等,因连年战乱物价暴涨,生生翻了十几倍,朱佑明发了一笔横财,积存不下百万两,雄踞太湖沿岸。入清以后,太监卢九德负责杭州织造局,朱佑明因财逾百万当上了织造局堂长,与卢九德攀结在一起,财源大开,又披上官商的外衣,有气焰弥天之势。
朱佑明原住石桥浦,临近太湖,太湖中常有大盗出没,朱佑明心里惶惶不安,他看中了南浔镇这块宝地,花了几万两银子造了一所新宅,高墙坚壁,大门铁皮包裹,可以内外开合,以防大盗侵袭。新宅落成后张灯结彩,大摆筵宴,招待各方宾朋。亲友中有一位官僚金太傅,参加贺宴之后开玩笑地说:“走进朱家就是上了一艘大货船。”别人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金太傅说:“如果不是货船而是一艘客船,那就应该悬挂一块匾额了。”这话传到朱佑明耳朵里,难受了好几天,他知道金太傅在讽刺他没有文化。
这时,朱佑明的外甥韦甲买到相国朱国桢家堂匾一块,题名“清美堂”,是大书法家董其昌的手笔,上款是“朱老年亲台”,给朱佑明家挂上,可谓天然巧合,就像专门给朱佑明写的一样,外甥韦甲就把这块匾送给了舅舅,挂在朱佑明的客堂上。
谁能相信,就是买来的这块旧匾,送了朱佑明一家的性命。
5
湖州距南浔一百来里,吴之荣乘快船走了大半天,第二天一早出现在朱佑明雕梁画栋的客厅里。朱佑明对吴之荣的臭名早有所闻,本不愿接见他,没想到他跟着回禀的管家闯了进来。宾主坐定,吴之荣眨动着三棱子荞麦眼,环顾客厅,目光落在“清美堂”这块匾额上,摇头晃脑地称赞道:“古朴清雅,风流怡人,不知是哪家手笔?”说着欠身瞅了瞅,惊讶地喊道:“是书界巨荤董其昌的真迹,董思白与贵府有何关系?”
朱佑明正想借名人自重,自鸣得意地说:“家父与董其昌是忘年之交。”
吴之荣转动着尖尖的脑袋,心想,董其昌做过礼部侍郎,称老子是个木匠,瓜秧搭在葫芦架上,哪扯哪?还来唬我?只轻蔑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干坐了一阵,朱佑明想尽快打发这个瘟神滚蛋,便问道:“吴公,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吴之荣眨动三棱子荞麦眼:“阁下拣了个大便宜,难道还不请我吃杯老酒?”
朱佑明有些诧异:“拣了个便宜?这话从何说起?”
吴之荣品了一口浓茶,慢条斯理地说:“自从赵君宋揭露庄廷珑明史一事,庄允城花费了不下万两,才把风声压了下去,阁下不花一文小钱,安然无事,这不是拣了个大便宜?”
朱佑明越听越糊涂,如坠五里雾中:“庄廷珑明史一事,关我什么屁事?”
吴之荣翻了翻白眼,故作惊讶地说:“阁下没有听说吗,整个湖州都在风传,《明史辑略》的编纂有您参与。”
朱佑明哈哈大笑:“这是说话还是放屁?我朱佑明这等人大字不识一个,竟能参与编攥明史?”
吴之荣暗自一惊,忘了朱佑明目不识丁这一关节,留下一个破绽。他转动着尖尖的脑袋,从容地应付着:“话有三分三解,你家公子参与了就不算参与?你的门客参与了就不算参与?人家还风传《明史辑略》的刊刻,您资助了几千两银子。”
吴之荣撕下了遮羞布,赤裸裸地讹诈,朱佑明气得脖子筋涨起老高,一迭连声地骂道:“这不是拿屎盆子硬往我头上扣吗?你这个缺德鬼,专会血口喷人!”
“仁兄,稍安勿躁,空口无凭,有书为证。《明史辑略》里所有论赞都写的是‘朱史氏曰’,可不是‘庄史氏曰’,朱史氏是谁?阁下自己明白。”
好比喝了一桶浆糊,朱佑明越听越觉得糊涂,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吴之荣在给他制造罪名,借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敲他的竹杠,他大声吆喝着:“我什么也不明白,就明白你是个混账东西!”
“仁兄,何必动怒!破财免灾,对于您来说无非破上几千两银子,还不是九牛之一毛!”
朱佑明一见这个可耻的东西竟然开出了讹诈的价码,气得脑袋都青了:“你不是知道朱史氏是谁吗?找朱史氏要去!滚,马上给我滚!”
尽管吴之荣练就的厚脸皮,也不好再坐下去,只得起身告别,一边走一边回头涎着脸威胁:“仁兄,这朱史氏三个字,可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你不能舍命不舍财吧?你好好拿个主意,过几天我还要再来。”说着,匆匆离去。
这“朱史氏”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对于不通文墨的朱佑明来说,无论如何也弄不清楚。其实这是大学者朱国祯的自谓,他在自撰的《明史辑略》一书中,凡是论赞都署名“朱史氏”。庄廷珑编攥《明史辑略》时,为了表示对原作者的尊重,仍保留“朱史氏赞曰”。谁也不会想到,吴之荣指鹿为马,把“朱史氏”三个字硬是按在朱佑明叫头上。
吴之荣回到到湖州,在家中睡了两天,他不能死心,三天之后,再次站到朱佑明的大门前。
自从上次吴之荣走后,朱佑明气得直骂了一个下午,晚上与两个儿子商量,如何应付这条恶狗。
长子朱念绍心性懦弱,胆小怕事,主张退让一步:“《明史辑略》本来与咱无干,可这吴之荣是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蛋,好鞋不踏臭狗屎,咱何必跟他沾来沾去?他说他改日再来,看样子他不肯善罢罢休,如果他真的再来,不妨舍给他几个,也算买静求安吧。”
次子朱彦诺心性刚强,不愿吃亏:“不能信他那个邪!吴之荣是条饿狗,三百两五百两就能填饱?他已放出口风,最少也要几千两。如果还有大狗小狗再来讹诈,咱这份家产还不被他们一口一口撕光?咱是清白的,没有什么辫子可抓,我看就给他来个硬碰硬!”
朱彦诺一毛不拔的主张得到父亲朱佑明的赞同,父子三人当晚商定了对付吴芝荣的具体办法。
吴之荣使劲敲打朱府的大门,敲了两遍仍不见动静,他想:总不能白跑一趟,你不开门我就敲到天黑。正在吴之荣使劲敲打朱家大门的时候,大街对面的胡同里急匆匆走出十几个妇女来,每人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