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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贯神秘兮兮地说道:“员外可能不知道,元妙仙师还是苏学士的书僮呢。”
“神霄宗的林真人?”
程宗扬露出古怪的表情。梁师成、林灵素、高俅都分别和那位苏学士拉上关系,不知道是宋国太小?还是这世界太奇妙?
童贯猛点头。“不过这事是梁节度自己认的,苏家一直不肯承认,所以梁节度到现在都不能认祖归宗。”
难怪梁师成一倒,梁师都一家就急了。按照宋国优厚臣子的惯例,梁师成即使倒台也没有性命之忧;但梁师成自认是苏家人,大权在握的时候还好说,一旦失势,对梁师都这个便宜弟弟未必有什么照顾。
至于苏家,突然蹦出一个太监说是自己的兄弟,这种让祖宗蒙羞的事,就算太监的官位再高也不好承认。
程宗扬拿着茶杯,心里暗暗嘀咕:这位苏学士不会也是穿越的吧?而且和自己一样,都戴着闪亮的奸臣吸附光环……蔡元长踱着步过来,笑道:“程员外。”
这还是自己入宫以来头一个和自己寒暄的官员。程宗扬不敢怠慢,起身笑道:“恭喜恭喜!在下刚知道蔡侍郎升了户部侍郎,主管钞法,如此喜事,少不了要讨一场酒喝。”
“员外客气了。”
蔡元长叹口气,“说到宝钞局,蔡某正头痛呢。”
面对这个不逊于秦桧的大奸臣,程宗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道:“是敝号印制的纸币不合心意?”
蔡元长摇了摇手,“贵号印制的纸币极是精细,蔡某头痛的乃是第三批纸币。”
第三批纸币都是小额票面,大的不过十贯,小的只有十文,以一贯到一百文之间的居多。
前两批纸币,宋国官方以半强迫的手段发行下去,由于面额较大,对商号来说还有便于携带的好处。
这一批小面额的纸币使用起来不及金铢方便,商号既不肯收,寻常百姓更不会拿着银铢铜钱来换纸币。
蔡元长刚因为发行纸币有功而晋升,这一批发行的发行效果若是不理想,即使不会去职,面子上也不好看。
这事程宗扬也很无奈,想让百姓接受纸币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换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哪家钱庄推出纸币,自己就兴冲冲把手头的贵金属都换成纸。
“纸币刚刚推出,百姓心有疑惑也是常情。”
程宗扬道:“只有慢慢推行下去,待百姓见着纸币的好处,自然就愿意接受了。”
蔡元长点了点头。“程员外说得不错,如今朝廷方从江州撤军,幸好发行两批纸币,仓中储粮正足,少了许多后顾之忧。只是朝中用度颇紧……蔡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说?”
程宗扬心知不妙,又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打个哈哈:“蔡侍郎,你折杀小人了,尽说无妨。”
“好!”
蔡元长轻轻一抚掌,道:“以某之见,能否由户部先从贵号兑换些钱铢使用?除本票外,另加一倍作为质押?”
这种做法完全不合理,程氏钱庄本身做的就是担保承兑,为宋国发行纸币提供现金支持。
户部拿到纸币怎么用是他们自己的事,如今转回手来,把纸币质押给钱庄兑换成现金,等于平白向程氏钱庄借贷还没有任何利息。
蔡元长道:“第三批一百万金铢纸币全数质押,兑换五十万金铢,以一年为期,如何?”
“五十万!”
程宗扬想晕过去了,若拿五十万金铢的现金出来,自己直接破产了。
蔡元长沉吟半晌。“若是为难,四十万亦可。”
程宗扬苦笑道:“太多了些,实不相瞒,为了应付已发行的二百万纸币,敝号的周转早已捉襟见肘。”
蔡元长徐徐道:“三十万金铢。”
程宗扬脑中转了几个念头,这三十万金铢自己拿得出来。从蔡元长的角度来看,一百万金铢的小额纸币难以推行,换成三十万金铢的现金总比放在户部的库房闲置要好。
从自己的角度来讲,以三十万金铢的代价收回一百万金铢纸币,并非不能考虑。只是自己的钱庄不是户部的大堂,户部都为难的事,自己不靠官府的力量难道能办成?如果到时收回的纸币用不出去,等于白送三十万金铢给宋国。程宗扬迟迟没有回答,蔡元长也不着急,只耐心地在旁等候。
良久,程宗扬缓缓道:“蔡侍郎既然开口,这三十万自该奉上。”
这句话他咬得极重,告诉蔡奸臣自己做足人情,然后道:“只是敝号周转不易,能否分十个月,每月付三万金铢?”
“如此甚好!”
蔡元长满脸诚挚地说道:“蔡某也知道此举为难员外,只是朝廷用度艰难,不得不如此耳。况且最多一年,待朝廷周转过来,这笔款项自当奉还。”
这家伙真精明,把现款弄到手,漂漂亮亮地把差事办了,又留了后路,讲明一年之后双方两清。
差事办得漂亮是他的功劳,到时还不了钱肯定是朝廷的责任,说不定他一年之后高升,还钱这种事扔给继任者头痛了。
程宗扬道:“宝钞局的差事还请蔡侍郎好好照应。”
“好说好说,”
蔡元长笑道:“明天我便派人交割纸币。程员外,尝尝这宫中的御酒!”
两人喝了几杯酒,又说了会儿闲话,蔡元长正要移步,忽然远处一阵喧哗。两人扭头望去,只见宫外的天际升起一片红光,接著有人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程宗扬心里打个突。临安人口繁密,城中建筑大多是木结构,一旦遭遇火灾,损失恐怕十分惊人。
那火烧得极快,不过片刻,半个天际都被大火映得通红。群臣虽然在御花园待着,但坐立不安,只有贾似道不动声色,陪着汉使谈笑如常。
一名武官飞奔而入,顾不得免冠便单膝跪地,说道:“禀太师!城中失火,火头从李博士桥起,三面分风,已蔓延近十里……”
“城中失火自有都巡检处置。”
贾师宪打断他,“各厢巡检、各铺差兵正为预防火事而设,何必来禀报本相?待火到太庙再报!”
“是!是!”
那武官喏喏而退。
那火自北而起,火借风势分外凶猛,虽然离大内相隔尚远,也能感觉到火焰的热度。
园中的宫女、太监包括群臣本来有些惶恐,这会儿见贾太师镇定自若,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那位汉使目光闪闪,似乎藉机打量宋国众臣的反应。
宰相王禹玉无心摆弄他的锦词丽句,虽然强自镇定,但面色微微发白。高俅望着宫外的火势,眉头紧锁。蔡元长一手挽着玉带,手指在上面轻轻敲着。
刚才发话的枢密院承旨韩节夫和刑部侍郎史同叔,一个踱着步子,一个抱臂而立,都在看着远处的大火。
忽然汉使眼神一动,看到远处一个官员。那官员远远待在角落里,别人是朱紫官袍,只有他一个穿着低等的绿袍,神情间虽然颇为拘慎,但时不时流露出的自信,迥异其他官员在上峰面前的束手束脚。
汉使指着那人道:“座中那位惨绿少年却是何人?”
贾师宪道:“是我宋国客卿,屯田司员外郎,新任的宝钞局主事。”
“哦,本使听闻贵国推行纸币,莫非就是这位所为?”
贾师宪一手推行纸币,不但稳住朝局,也稳住摇摇欲堕的位子;汉使提到此事,正是他的得意手笔,笑道:“尊使所言不差,正是此子。”
两人谈笑间,高俅不经意地踱着步子过来。程宗扬抹了抹嘴,起身摆出下官面。
见上司的规矩,俯身长揖为礼,“下官见过太尉。”
高俅立定脚步,一脸不屑地看着他:“程员外,听说我那犬子拜你为师——学的是斗鸡走马,还是博戏之术?”
后面跟随的将领凑趣地笑起来。
程宗扬连忙道:“不敢,下官只是与衙内谈谈经济之道。”
高俅冷哼一声。“我那孩儿本是极好的,若有人敢欺侮他,老夫势必不会善罢干休!程员外,好自为知!”
你们能不能别叫我‘程员外’?我还有个宝钞局主事的衔,叫‘程主事’不行吗?
程宗扬肚里腹诽着,脸上却毕恭毕敬,低头连声应是,一面伸手在袖子摸索着,似乎要拿什么物品孝敬高太尉。
能巴结上高太尉的禁军将领都是机灵人,一见程宗扬的举动都识趣地移开目光,一边若无其事地谈话,一边散开,给上峰留出受贿的空间。
程宗扬绕到柱后,从袖中空着手伸出来,笑道:“今天什么都没带,改日再孝敬太尉吧。”
高俅莞尔道:“偏你这副作态,又给老夫添些污名。”
“要论污名,高太尉比得了贾太师吗?他不还好端端的。”
程宗扬朝外面看了一眼,“平常看不出来,到了要紧关头,老贾这气度比王宰相强些。”
“废话。”
高俅道:“王禹玉的宅院就在桥北,贾师宪的半闲堂远在葛岭,让他们两个交换你再看。”
程宗扬恍然道:“原来如此。”
高俅提声道:“若敢惹得我那孩儿不快,仔细你的皮!”
然后压低声音,“何事?”
时间不多,程宗扬不闲扯,直接道:“太尉府有黑魔海的奸细。”
高俅神情自若地说道:“陆谦?”
程宗扬呼口气,“太尉早就知道了?”
“他私下抄录太尉府藏的卷宗,老夫若还不知晓,岂不成了酒囊饭袋?”
高俅眼中掠过一丝杀机。
“要除掉那厮不费老夫吹灰之力,只是打草惊蛇,引起黑魔海的疑心,未免得不偿失。”
“不用太尉费心,他已经死在野猪林了。”
高俅眉峰微挑,随即点了点头。
程宗扬道:“黑魔海与岳帅是死仇,如今死灰复燃,谁也不知道他们手伸得到底有多长。剑玉姬在临安,这场大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手笔?”
高俅一震,随即将袍角掖进玉带。“老夫立刻去见陛下。”
“等等!还有件事!”
程宗扬道:“你说陛下一直没有娶亲,可我怎么听说他有个妃子?”
“你说的是胡贵嫔?”
高俅道:“她不过是自小陪陛下长大的宫女,出身微贱,贾师宪已经借故把她赶出宫,削发为尼了。”
程宗扬紧接着追问道:“太尉为何放出风声说失踪的姬妾姓韦?”
高俅讶然道:“老夫何时提过她的姓氏?”
程宗扬这才明白“梦娘姓韦”是黑魔海添油加醋搞出来的。
当初高俅说宫中那个走失的女子是宋主的奶妈,自己就怀疑是宋主刻意隐藏她的真实身份。以梦娘的容貌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个奶妈,说是受宠的妃嫔更可靠些,问题只在于年龄有些偏大。
如果是陪宋主长大的宫女,年纪倒能对得上,但梦娘又没有丝毫落发的迹象。程宗扬越想越是头大,只好将此事扔到一边。
高俅惦记着宋主安危,带着禁军将领前去觐见。他刚离开,方才那名武官又奔进来:“禀太师!火势已逼近太庙!”
贾师宪一丝不乱地起身理了理玉带,从容向汉使拱手道:“些许小事,失陪片刻。”
眼看火势离宫城越来越近,汉使也有点发慌,忙道:“不敢叨扰。”
贾师宪道:“备轿。”
不多时,两名彪形大汉抬着一顶小轿飞也似地进来。
贾师宪坐到轿上,两名大汉随即抬起轿子拔足飞奔;周围四名力士手持锤、剑守护左右,一阵风般往火场赶去。
群臣有一半随王禹玉陪汉使,另一半紧跟着贾师宪。程宗扬早就不耐烦在宴席上待了,趁机也跟去。
刚出宫门便有两名守候在外的大汉过来接轿子,贾师宪乘的二人抬小轿一路不停,每隔里许就换上两名轿夫,不多时便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