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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多远-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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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破碎的记忆,灰色的,鲜活的,铿锵的,坚定的,遥远的。

“张立宪!”
“有!”
“你哪年跟的我?”
“九一八那年,那年我十六岁。”
张立宪闭起了眼睛,握着手枪的关节泛了白,十六岁,呵……曾经他跟随虞啸卿厉兵秣马出生入死,曾经他为了夺下师座自杀的手枪凶狠地咬向那抗拒手腕。曾经虞啸卿扶着他的脖子说,我要是死了,你要么冲上去,把血流干,要么回家讨个老婆,看举国沦丧。

冲上去,把血流干么?张立宪低语着,食指划过手枪的扳机,那个尖翘的弧度刮着张立宪的指腹,蔓延的困意里隐隐有另一个带给他分毫心安的声音在说,可你是愿意的,你宁愿同我这样的人战死沙场断子绝孙,也不愿意回家讨个老婆看举国沦丧。
这样的困意在侧靠的脸颊落进一个宽厚温热的掌心里时猝然消散,张立宪触电一样直起腰身,却被人稳稳地摁下弹起的身形,龙文章咧开嘴笑了:“累?”

张立宪在眼帘里映出龙文章的眉眼时松了全身的气力,他的脸庞还被龙文章的手掌贴着,有着源源传递的暖。张立宪闭了一下眼睛又张开,轻轻摇了头说:“不。”

龙文章半蹲着,仰视的目光直达张立宪的眼底,分明湿润清透的眼神,波光粼粼之下,却是裂痕满布的沧夷,“你失望了。”龙文章的声音透着被硝烟熏干的哑,他沾了黑尘的唇有些汝喃地说,“别失望,我在这儿。”

张立宪在龙文章的目光里渐渐隐了苍白,他勾着嘴角笑,仍旧是不屑不信的清高样,却仍旧的勾人美颜:“不,我没有失望。”
“没失望你拿着它干什么?”龙文章眯起眼睛,目光陡然利起来。

张立宪手上没有用力,毛瑟手枪轻易地被龙文章取了去,有些凶狠地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老子就是看看虞师座送的枪,你个龟儿子有啥子意见嘛?”张立宪同样眯起双眼,只是目光闪动着,反问强硬的语句却是用了四川话的软糯调子说出来,所有锐利尽数丧失。

“有,老子意见大得很。”龙文章站起身,双手撑到张立宪身后的墙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张立宪被埋入阴影里的容颜说,“这时候,你不应该看它。”

“难不成看你?”张立宪奚落地笑起来,他笑得很坦率,也笑得很顽皮,这是龙文章从钻进这该死的老鼠洞里之后就没见到过的,张立宪的笑,他熟悉的张立宪的笑,那个笑容无论带着什么情绪,都能让他神魂颠倒忘乎所以,那个笑容无论伪装着什么刀光剑影,他都能从里面找出他对他的心意,因为那个笑容是张立宪的,也因为那个笑容,是给他龙文章的。

龙文章就这样看着张立宪,胶着的视线和沉思的不安,他看到了张立宪手忙脚乱地修补让他心慌气短的,那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的信仰,他像手里紧拽着细沙的孩子,无措而茫然地看着死都不肯放弃的东西一丝一毫地流逝。

张立宪仰起头看着龙文章,从他恳求这个男人告诉他攻打南天门那天夜里开始,眼前这个人就莫名其妙的攻占了他心里的一片领地,那片领地不叫信仰也不叫希望,它叫疯狂和爱恋,那根本是地狱的光芒恶魔的微笑,他充满诱惑却象征着不该有的妄念和抓不到的理想。

“至少,比看它好。”龙文章摩挲着张立宪的脸颊,这一夜格外的沉静,无论是日军还是虞师,仿佛统统突然消停了疲惫了厌倦了崩溃了,只剩下这树堡阁间之下的根基里,阿译那揪着嗓音凄婉得变调的唱曲。

张立宪看着龙文章的表情,试图在那脏的不能再脏的刚毅容貌里寻找什么,可他总是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渐渐变得有些焦虑,甚至有些渴望,他想知道当一样东西撕心裂肺地渐渐崩溃之后会不会有更强烈的来填充,他想找到,想确定,想要,关于他的所有答案。

可他有么?也许,他根本比他更糟糕,也许,他什么都没有。

张立宪皱起眉,在龙文章恍若失神的时候手上用了劲,一个吞噬一样的吻迎面而上,求索探寻一般的意念从舌尖传到大脑的神经末梢,口腔里尽是因为缺水而粘连的焦渴,伴着灰烬泥土的咸腥,一个企图在绝望里寻求希望的吻。

龙文章被张立宪的这个吻带得松了撑在墙壁上的手腕,气力凝在掌心,揉托着张立宪的后脑,指间插入他浓黑的发茬,容纳着他困兽夺食似的绞缠。龙文章在唇齿间留了余地,予取予求,他甚至有些悲伤地看着张立宪闭合微颤的睫毛,眼里充满了涩痛。

只是龙文章没有想到这个吻会演变成这样,这是他做梦都想得到又是做梦都得不到的场景,张立宪的手掀开了他的衣领,那已经不是再是吻,尖利的齿面带着磨人的力度划开令人无奈而羞愧的污垢,落在着了炽火一般的皮肤上,龙文章的呼吸猛地浑浊起来,他有些混乱的双手扶起张立宪的脸,疑虑地看着他。

那双曾经多么透彻清亮的皓目里装满了委屈的水汽,双唇原本沾有的尘末被湿吻抹了去,透着殷红的润泽,显出要人命的颜色和形状,“怎么了?……”龙文章的语气,像哄一个胡闹的孩子。

张立宪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转瞬垂下眼帘,伸出舌尖来回细软地舔着龙文章停在他嘴角的拇指,他秀长的颈脖隐没在沾满土沫子炮灰烬的美式军装衣领的里侧,风纪扣扣得严谨规整,偏生这样一堆邋遢货里最整洁的一名英俊少校,却显出这样将人焚烧至灰的神态。

你要确定什么?又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好,既然你要,我就给,无论我是否真的拥有你想要的东西。只是,你,非要这样做么?
龙文章缁黑的眸子一分一毫地沉如深潭,布满润湿的拇指绕着圈缓缓地逗弄着不明所以的舌尖,身体渐渐的滑下去,欺压而上,他一向抗拒挣扎的少校此时只是微微僵了一下,轻咬了下唇,后仰的头颅牵引起削翘的下颚,在龙文章愈来愈肆虐的掌心下浮起压抑的轻喘。

要用最大的占据,填充最可怕的空洞,然果与未果,均不得而知。

龙文章的手在被扯开了的衣襟下,滑过那道险些要了张立宪性命的狰狞刀疤,寻至敏感的胸口,他看着他祭献追寻代价一般的神色痛彻心扉,是不是非要这样无奈彷徨,才能触及彼此最坦诚的心念?如果在生与死的残酷里寻爱是一桩笑话,那么在朝生夕死的短暂里索要信仰是不是也只不过,飞蛾扑火罢了。可虞啸卿是火,我龙文章不是。

龙文章疼惜地吻过张立宪紧抿的唇翼,他不知道明日天亮之时他会不会就死了,也不知道转醒之后他所珍爱的容颜会不会就消散了,他更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究竟又能得到什么把握和慰藉,他只知道,他是爱他的,可以用,生命来换。他只想,他的这些念想,他能知道。

张立宪青涩却全无保留地回应着,他的焦虑和迷茫湮没了所有的桎梏,他的行为脱了缰,像一匹没有方向的烈马。龙文章也失了控,他终归是在这样没有丝毫杂质的清澈里丢盔弃甲,因而当龙文章深度契入时,张立宪环过他宽厚汗湿的脊背,紧拧着眉毛贴向他的颈项,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有晶莹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龙文章肩膀的弯弧,汇合了浑浊的汗液,滑向深陷的腰线,又在融血蚀骨的力度中摔落在地。龙文章在张立宪拼命控制的紊乱呼吸里将所有绝望并疯狂着的求索推向了极致,他抱着在最后一瞬失神脱力的张立宪,粗喘着吻去他脸上蜿蜒的泪痕,声音带了粗糙的哑和磨砺的磁,他反反复复地低语着:“活下去。”

“他,能做到吧?”阿瑟坐在树堡的顶端,望着乌云掩盖了勾镰新月,隔着云,是能看到光,可究竟谁能告诉它,是浓云带走了光芒,还是光芒刺透了屏蔽,那光,弱得如此飘渺。
朗宁皱着眉仰面躺在一个树桠上,它没有回答阿瑟也没有下结论,单单说:“白璧无瑕,难存于世。”
“白璧?”阿瑟嗤笑起来,“见鬼的白璧。”
“见鬼的天气。”朗宁翻了个身,肢体蜷起来。
    “见鬼的王八盒子。”阿瑟啐了朗宁一句,扭头消失在愈发凝沉的深色夜幕里。

“锄头呢?”袁朗推开门,冲着端着饭盒埋头狂吃的薛刚问。
“楼下,”薛刚满嘴塞了饭,含混不清唧唧呜呜地说,“临幸妻妾呢。”
袁朗做了一个你继续吃的手势便关了门,却把薛刚噎得抓心挠肝地直蹦跶,因为他看到他的队长露出了一个令他全身汗毛直竖的笑容,那个笑容只要出现,十成十有人得倒霉遭殃衰神在顶。

办公楼下的这片花圃绕了个圈,此时吴哲正好在背面临着一片草地的地方拿着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除草,金色的夕阳洒下来,给整个景色都镀了层彩,倾斜的光线拉长了吴哲的身影,却在暗影边缘闪耀着柔和的光芒。

袁朗已经在靠着办公楼的墙角站了将近十分钟,他歪斜地倚着,他看着吴哲在这十分钟内手上的小锄尽往一土坑里挖,平日里明媚皎洁的双目此时直愣愣的盯着跟前的一株长势喜人的月季。他能看见吴哲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变化的表情,他甚至能看到吴哲侧脸上可爱细软的新桃一般的绒毛。

十分钟前袁朗迈开的腿生生被眼前的场景绊住了脚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吴哲,不牙尖嘴利,不淡若平静,不平常不睿智,眼前的吴哲仿佛毫无戒备的初生婴儿,所有情绪都毫无保留的写在脸上。袁朗不禁摒了呼吸,自嘲地想,见鬼,心里面那丝划痛是怎么回事?

吴哲刨了许久好像忽然醒过来一样,盯着自己扒拉出来的土坑愣了一阵,忽而无奈地笑起来,他三下两下把一旁的土填回去,把锄头放到一旁,拍了拍手中的灰,伸出食指划着月季叶子的边缘轻叹似的说:“命若蜉蝣,安然得生。”

袁朗在吴哲有些零落的笑容里眯起了眼睛,显然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虽说吴哲是顺利地通过了心理小组的例行干预,但是袁朗从看到他呕吐开始就知道,解开吴哲的心结,或许比疏通许三多,还难。

如果说一个故事一段行走或许能割掉许三多的盲肠,那么要解决大硕士脑子里的症结就不是一个故事能够打发得了的。袁朗望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下唇在犬齿上一划,嘴角慢慢浮起了妖孽一样的笑容。

吴哲轻轻弹了一下月季的叶子算作告别,正准备起身回寝室的时候,猛然觉得脊梁背后一股煞气,在被巨大的冲力带向草地的同时,吴哲脑子里快速的闪过齐桓当初教的近身格斗技巧,在他来不及思考更多细节的瞬间,吴哲已经凭着本能躲过来人收紧的手劲,双腿一绞,与对方同时停滞在一个抗衡的姿态。

“队长!”吴哲惊讶的叫了一声。
袁朗趁着吴哲一瞬间的闪神,抬手摁腕,四肢着力地一压,把吴哲稳稳地固定在草地上,戏谑而挑衅地笑起来:“吴哲,警惕性太低了啊……”
吴哲认命的一翻白眼:“队长要摸哨,全队都中标,您这唱的是哪出啊?”
“关云长刮骨疗毒。”袁朗低头看下去,半阖着唇翼,幽黑的眸子看定吴哲,随着吴哲闪避的视线轻微移动。
“我还吕子明白衣渡江呢!”吴哲憋红了脸,却左右动弹不得。

袁朗低笑起来,翻身松了力道,歪歪斜斜的坐回草地上,声音沉缓而凝炼:“吴哲,别绕晕了自己。”
吴哲躺在草地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把视线直直投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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