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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廷杖……
本来是要打的,但被陆准这么一搅和,皇帝顿时没这个心情了。四名文官因此暂时算是逃过了一劫,只是不知道陆准进宫之后,会不会引下更大的雷霆之怒。不过,说起来,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些文官为了名著青史的一个忠臣风骨名号,也是顾不了自己的性命和脸面了。
※※※
宫内,往日里陆准进宫,皇帝见他的时候都是要多随意有多随意,而这一次,他行过礼后,却意外地瞥见皇帝身上穿着象征着九五至尊地位的衮服。这其中蕴含的意义,陆准心中十分的清楚。
皇帝这是要告诉他,我是你老大,你怎么可以随意反对我呢?现在反悔,就还来得及,如若不然,天子一怒,流血漂橹,让你后悔药都没处吃去。
但清楚是清楚的,陆准今天却绝不会向任何人轻易妥协。还是那句话,他就是来找死的,越是面对的东西让他意想不到,他就越要闯闯看。
“陆准。”开口也不喊‘陆卿’了,足以见得,皇帝心中的怒火之盛,“你说要见朕,有什么事情吗?”
马上就要年满十六岁的皇帝的的确确的有一副皇帝的样子了,威严起来,让陆准不禁轻轻蹙了蹙眉毛。
因为没有得到允许,所以陆准行礼后并未起身,而是跪在原处,回答道:“回禀陛下,臣是为元辅之事而来。”
“哦?哼,朕知道。”皇帝当然知道,那份奏章他可是亲眼过目了的,对于其中的某些措辞激烈的语句,他还记忆犹新呢。但即便事到如今,他却依旧希望可以给陆准一个机会,“陆准,你是父皇钦命的顾命大臣,手握京营和禁军如此之多的兵马,更是当年从龙救驾的功臣。朕知道,你的忠心还是不缺的!些许小错,改了就是了,朕不怪你,你继续替朕督理好京营和禁军。你不是文官,不要管这么多的闲事!否则,犯了大忌讳,谁都救不了你!”
“臣有负陛下隆恩!”陆准将头磕在地上,可就在皇帝觉得陆准即将回心转意的时候,陆准却抬起头,直起身,继续说道,“但臣有逆耳忠言,不吐不快!请陛下允准,让臣说出来!”
“你……”油盐不进的陆准让皇帝恼怒极了,他怒极反笑,冷笑道,“好啊,你说吧,朕倒要听听,你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陆准仿佛听不出皇帝言语之中的怒气,挺直了腰杆,认认真真地朗声说道:“臣不是文官,也不是文人,但道理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我朝祖制,凡内外官员,自闻丧日起,不计闰,守制二十七月,期满起复。更有规制说,内外大小官员丁忧者,不许保奏夺情起复。夺情一事,不适用于朝堂,只适用于战场。古人云,百善孝为先,金革之事不避,舍孝而尽忠。此为夺情之原意!元辅身为百官之师,更该做士人表率!怎能无故夺情……”
“闭嘴!”皇帝猛地拍了下桌子,愤愤地打断了陆准的话,“如今朕尚未亲政,元辅为帝师,为顾命,大明可有一时一日离得开元辅?你不懂就不要胡说八道!”
“朝中有不少大臣与臣的看法一致……”陆准依旧试图争辩,浑然不顾皇帝的面色已经阴沉如水。
果然,受不了刺激的小皇帝在陆准屡次犯颜之后,彻底爆发了。以陆准咆哮御前,辱及元辅为由,勒令扒去他的袍服,先施以廷杖,再下锦衣卫狱,严加审问,必须审出元凶。
※※※
试想大明二百余年,被皇帝廷杖过的文官简直是数不胜数,但武官挨廷杖的却真是凤毛麟角,一时之间竟是一个半个都数不出来。更何况,被廷杖的还是个有爵位在身的人。
当初的丹书铁劵上可是写了,但凡犯了死罪,饶他一次。可这玩意儿写得也太含糊了,死罪赦免一次,那意思是不是也同样可以理解为不是死罪就可以不饶?反正大明律法以皇帝的意愿为转移,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怎么说就怎么算呗。
除了焦头烂额的张居正之外,满朝上下都在等着看笑话。不止看陆准的笑话,潜意识里,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想要看皇帝的笑话。
陆准啊,那是随便打的吗?从来不白白吃亏的好不好?惹急了他,真当他是软柿子吗?
不过这一次,等着看后一种热闹的人算是白白设想了,陆准的表现,说硬气,是真硬气,说怂,也是真怂。
说他硬气,那是因为整整四十廷杖,血肉飞溅,骨头都打断了,他愣是一声没吭。一股火憋在心里,生生呕出血来。
说他怂,则是因为他向来不肯吃亏的性格在遭遇皇权的时候就瑟缩了起来,被人折辱成这样,愣是不敢言语,不敢反抗。
打过之后,陆准被锦衣卫的人带走下了诏狱,自始至终,陆准平日里的朋党,手下的京营、禁军,都静得跟集体失声了一样。
而与此同时,皇帝在宫中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了。
张鲸目睹了皇帝的情绪,趁着冯保去找张居正的机会,偷偷地向皇帝进言,提起了陆准命人抬来的那口大箱子。
皇帝似是捕捉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一样,立马吩咐抬了箱子看。
箱子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小皇帝不禁愣住了。
“这些……这些都是……”他随手拿起一本奏章翻看,随后又丢下这本,拿起另一本,脸上的表情不停的变换,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陆准抬来的箱子里,装着他在辽东数年间给朝廷写的奏章。无一例外的都是跟兵政改革有关,而无一例外的上面都没有任何的批复。这些奏章没有送到御前过,而是直接被内阁和司礼监原样掷还。
如果说起初被掷还还是有原因的,那么之后的掷还恐怕就是单纯的不想看你写的东西,就是想要掷还给你,这种完全蔑视敷衍的态度了。就连皇帝都能看得出,陆准的一些提议还是很有见地的。
毕竟他从小身在行伍,十五岁带兵,又在辽东数年,亲身指挥了几次战争。对于兵政,他还是有很大的发言权的。返回京城之前的那一年的时间里,他提出的意见切实可行的很多,却依旧被原样掷还了。
看着看着,皇帝突然觉得,他好像可以理解陆准了。
陆准一向喜欢犯浑,处事的方式急躁得很,皇帝对此心知肚明。且他一向对皇帝很是依从,这一次,也不像是冲着皇帝来的。皇帝起初想不到陆准到底是为什么非要犯颜进谏,拼着挨廷杖,拼着下诏狱,也一定要说。但现在,他突然明白了。
陆准的目标一直都不是皇帝,而是张居正。张居正跟他关系不睦,这是朝野均知的事情,而这一次,他又带着这些被原样掷还的奏章,显然就是想要等到皇帝同意了他之后,再给张居正落井下石用的。
这么一想,皇帝顿时就又觉得有些对不起陆准了。
想来,他也跟那些只为了沽名钓誉而逼迫君父的文官不同。不就是朝堂争锋吗?万历皇帝最崇拜的就是祖父嘉靖,对于嘉靖平衡朝堂的手腕更是推崇备至,一直想要效仿。因此,他痛恨那些用条条框框束缚他的文官,不能忍受陆准咆哮于面前,但却可以理解陆准和张居正之间的争斗。
他需要陆准,就像嘉靖需要张璁、桂萼一样。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张居正可以被舍弃掉的时机,陆准显然太过着急了。
“大伴,你去替朕传旨,将陆卿好生放回家去吧。他是勋贵,朕原本也不该如此苛待的。不过,你也替朕告诉他,不许他再胡来。否则,朕不会再对他这么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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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赌命
万历的圣旨到底还是下的迟了,由于和冯保有嫌隙,陆准是被特殊‘关照’了的。因此,当在午门外被打的奄奄一息的陆准被人送到诏狱的时候,惨状实在是不忍直视。
此时掌锦衣卫事的大臣名叫刘守有,麻城人士,祖父刘天和、父亲刘粲都曾是国之重臣,这样的身份是很容易被文官系统所接受的。刘守有是个很聪明的人,刚上任就紧紧的依附在了张居正麾下,甘当附庸。锦衣卫陆炳时代的辉煌彻底没落,可谓是颜面扫地。
此番陆准因为夺情的事情被关进了诏狱,对于刘守有来说,可以算是一个向张居正表忠心的大好机会。当然,机会是带刺儿的,只看你敢握不敢握。
往近了说,京营护翼京师安危,禁军执掌宫廷戒备,都只听陆准一个人的招呼。陆准伤成这样,他们不闻不问,是绝不合理的。再加上,往日跟他穿一条裤子的勋贵们也集体失声,更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往远了说,南都城里,有陆准的不少党羽,南都六部管控范围内,已经可以算是陆准的势力范围。那些人固然不是君子,而是小人,但小人在这种时候就更会抱团儿。陆准远不到树倒猢狲散的境地,他们不应该没有反应,只能是事情太突然,还来不及反应。至于辽东军就更不用说了,李成梁是被陆准软硬兼施几番敲打过的,在陆准面前早已经褪去了烈性,完全就是条忠犬,他也不可能没有反应。
刘守有需要选择的是,他到底要不要落井下石?如果落井下石,引发了大的震动,那么陆准的人会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个马前卒?张居正又是否愿意出头帮他一把。
关于这些,刘守有并未考虑太久。
站队,当然要站得踏实一点儿。首鼠两端,巴望着脚踩两只船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于是,一番暗示下去,陆准顿时如同出了虎穴、进了狼窝,其情其景,不忍与闻。
而就在陆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时候,心思缜密而又胆大包天的刘守有也没有要轻易放过固城伯府中一直以来为陆准出谋划策的冯谦的意思。毕竟,圣旨上说的很清楚了,一定要问出元凶。元凶是谁还用问吗?不仅南都的人知道,现在整个京城的人也全都知道,冯谦是陆准的影子,更是陆准的脑子,陆准做任何事情都要和冯谦商量,所谓的元凶,除了冯谦就不可能有其他人。
而在此时,陆准安排下的京营士兵就起到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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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城伯府门口,虽然一件火器都没有,但冷森森的兵刃却更能让人体会到形势的紧张和严峻。府内,凡是可能通行的地方,也通通都有人把守。
与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不同,冯谦再想用什么办法闯关都是不可能的了。所有人接到的命令就是,绝不能让冯谦出府半步,除非圣旨到了,否则也不能让任何人擅自入府半步。一向处事粗心的陆准这一次却显得细腻非常,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他要做的事情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连累冯谦。
可陆准固然是这么想的,冯谦又怎么会同意他这样的做法?这种明显是赌命的做法,一向都是冯谦绝对反对的。
“李如樟,你让开!”冯谦紧紧皱着眉头,对挡在身前的李如樟喝道,“你该知道你们三爷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他那是去赌命!不想他死的话,现在闪开!马上闪开!”
“不行!”李如樟不跟他争辩,只是固执的说不行。
冯谦瞪着李如樟。
李如樟面色平静而坚毅的回望。
半晌过去,冯谦无奈地叹了口气,颓然坐在了一旁。
“如樟,你不该听他的。”冯谦狠狠地揉了揉脸颊,紧紧皱着眉头说道,“如果现在在这儿的是邵化海,他早就听我的话,放我出去了。要是晚了,你们家三爷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