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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化海直接带着俞恒庆走进书房,陆准不在案后的位子,反倒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随意的翻看着手中的东西。俞恒庆注意到,那正是自己昨日落在这里的账册。
看到俞恒庆进来,陆准立马笑着招呼他坐下,手中的账册放到了一旁。
邵化海给两人端上了茶,随后退出屋子,关紧房门,自己守在门口。
“我不懂茶,也不知道这茶好不好,你喝喝看。不喜欢的话,我再叫人换。”陆准对俞恒庆笑着说道,语气比起往日温和得多。
俞恒庆摸不清头脑,只觉得陆准今天好像不太对劲儿,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了!见陆准看着自己也只得端起盖碗来,细细的嗅了嗅茶香,轻轻地抿了一口。
陆准见俞恒庆这幅样子,就觉得是个享受,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俞恒庆当然的回答说:“大人这里的茶,自然是好茶!茶香沁人心脾,想来不仅是好茶,冲泡得也很用心。”
“喜欢就好!”陆准开心的笑了笑,随后,挠了挠头道,“这个……恒庆啊,昨天……昨天的事情对不住你啦,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最近心情不太好,可能说话急躁了些。我知道,你是个书生,即便受了委屈,也不想我这粗人一样会发脾气。这会儿,怕是你心里还不痛快呢吧?”
陆准的话说到这里,俞恒庆自然坐不住了,要起身解释。
可陆准却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把将他按回了位子上坐下,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跟我说你没有。我才不信!”
“大人,小……”
俞恒庆的话才开口,就又被陆准摆手打断了。陆准说道:“行了行了,不用解释,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嘛!我是说,昨天冲你发了脾气,我特别后悔,你是书生,你不跟我计较,但我不能当作没有这个事。这样,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你说怎么补偿,都可以!”
俞恒庆彻底被陆准惊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
即便是有了邵开河的暗示,俞恒庆今天也来得很早,为的就是怕在陆准起床之后才来,显得没有诚意了。他是打算提自己的大哥找机会说说好话的,毕竟俞恒年才是俞家现在的重心,什么都没有保住这个位置重要。可是看陆准的意思,明显没有把那件事情当回事儿啊!反而一个劲儿的跟自己道歉。
有那么一瞬间,俞恒庆甚至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将陆准所说的那个补偿的许诺用起来,让他放自己的大哥一马,不要追究昨天的事情了。但看着陆准看似真挚诚恳但实则好像测不清深度的眼神,他还是利落的将话咽了回去。
不是怕陆准原本没有把哪件事情当回事,而自己提了反而会让他想起来。而是怕陆准觉得自己在借机威胁他!
陆准可以随口许诺出一个补偿,但他如果真的要了这个补偿,那才是天大的不好!那只会让陆准觉得他心思不纯,觉得自己在他面前耍心眼了。
俞恒庆暗道好险,对陆准笑道:“大人,小人真的没有放在心里。最近两所事务繁杂,大人难免心里烦乱。说起来,还是小人没有能给大人分忧,是小人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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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开源,节流
“唔,你这么想啊……”陆准抬头想了想,似乎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索性不再纠缠于这件事情,抬手敲了敲账册,对俞恒庆说道,“那天你跟我说到,左千户所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贪墨无度。之后的事情你就没有再说了,那你现在给我说说,既然贪墨无度不是最大的问题,那什么是最大的问题?哦,对了,你当时说……损耗!是吧?损耗!那你仔细的给我说说这个,损耗!”
俞恒庆显然有些惊讶,他也没想到,陆准当时发了火,竟然还把他的话记到这个程度。这已经算是很清楚了,看来他那天并不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啊!
陆准一双眼睛紧盯着俞恒庆,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大人。”俞恒庆理了理思路,慢慢的开口说道,“小人当日说贪墨无度不是最大的问题,其实也不太恰当,因为贪墨无度却是也是很严重的问题。但比起损耗,实在是不够看了。大人,您想过没有,这几年来,左千户所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其余几所都有大笔的银子流入左千户所,但为什么就像您说的那样,还需要您掏腰包去补亏空?”
陆准想了想,也觉得这事情挺绝望的。明明看到赚了,可是钱呢?好像大伙儿的生活的确好了一点儿,但也就一点儿,就又止步不前了。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些钱的来源和去处。您想,左千户所的钱,来源于其他三所。而其他三所的钱又来源于哪里呢?只有前所的钱来源于外,右所、后所,他们的钱,都是左所、前所给的啊!您想,无论这钱在孝陵卫怎么挪腾,除了前所那有限的外部来财之外,其余的都是内部挪来挪去。而小人所说的损耗之一,归根到底,就是流入您、副千户、百户、总旗、小旗等等,流入这些人手中,而没有花出去的,这才是最大的损耗,这些钱不流通,就等于损耗了。前所外部来财,相较于孝陵卫内部的损耗实在是杯水车薪,所以看上去每天都有钱在转,但实际上,没有谁能真的因此而富起来,包括您。”
陆准听着听着,慢慢的点了点头,“你是说,我从前只是左千户所的千户,所以眼界小,但现在是孝陵卫的指挥佥事,手中握着两所,还有一所依附,掌着大半个孝陵卫,眼界要放大一些……”
“正是!”俞恒庆点头道,“大人不能止步于孝陵卫内了。有钱想要攒起来,攥在手里,大多数人都这么想。这样的损耗,就连大人您恐怕也不能随意说改变就改变吧?但大人,您想,如果孝陵卫绝大多数的钱都来源于外,那流进来的较之于前大大提高,损耗看起来,是不是就少了呢?春秋战国时期,荀子曾云:节其流,开其源。小人刚刚所说的,正是开源!”
“开源,节流……”陆准想了想,又问道,“那节流呢?”
俞恒庆笑道:“大人,依小人之见,节流最为容易!我孝陵卫是卫所,下属皆为军户。平日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训练、巡守绝不算是勤勉,对下面疏于管理。但如果严格起来呢?正丁、军余每日按时点卯、操练、安排巡守,衣食住行均在一起,难道还有时间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吗?屯田、训练、战时随调出征,这本就是卫所该干的事情,只不过是被荒废已久,大家渐渐懈怠、忘本了。当然,也有饷银的原因,谁都有一家子要养嘛!但是,既然已经开源,朝廷不给足,难道大人还怕给不出银子吗?”
陆准慢慢站起了身,眉头紧锁。
他深知百余年来,卫所已经烂在了根子上。天知道他维持左千户所现在正常的训练有多难!但那也像俞恒庆刚刚说的那样,他是拆了别人的墙,补自己的墙。左千户所钱,来自于其他各所。现在他手里不再只有左千户所了,拆了哪面墙,不是拆自己的墙呢?
俞恒庆说的没错,如果他手中现在掌握的前所、左所都能从外界获取银子,那银子就不再是问题。可谈何容易?前所绝大多数的钱是偷的、抢的、骗的,是掏古墓卖东西换来的。难道左千户所也能一样吗?那今后孝陵卫成了什么?贼窝?
可是不这么做,生意又做不出去。难不成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人去城里头做生意?
孝陵卫下属人等均为军户,按规矩不能操持他业的!
当然,陆准所想的,也就是俞恒庆现在愁的地方。
他之所以不愿意现在就把这个讲给陆准听,就是因为解决不了这一点。他不知道这个开源到底该从哪儿下手,如果不能开源,后面的都是扯淡!
这个不成熟的想法,他原本是想全部想清楚了,才说给陆准听的。可谁知道,就跟俞汝用商量了一下,他就被逼着将话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他最害怕的,就是陆准问他,到底该怎么办!从哪儿开源!让谁去开源!他实在是想不到人手啊!
可陆准却没有问他。
陆准背着手,慢慢的在屋中踱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书房的窗前。他伸出手去,将半开的窗子彻底推开,外面的阳光倾洒入内,陆准眯了眯眼睛,对着金色的光芒出神。
俞恒庆的话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他似乎已经抓到了问题的关键,却又好像有些东西没有想通。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百爪挠心一般,想不明白,他大概也不用想有一刻钟的安宁了。
笃笃——
清脆的叩门声响起,邵化海推门进来。
“三爷,孙桥来了。”邵化海禀报道,随后便侧开身子,让孙桥进来。
陆薇薇在家的时候,孙桥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而最好的避难所也就无疑是陆准身边了。要不是邵开河强调规矩重要,孙桥每天都来,邵化海甚至都懒得帮他通禀。
陆准听到孙桥的名字眼皮就不禁一跳,嘴角勾起了笑容。想到了!这不是有个……来历不明的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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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人选
“恒庆,你的建议提的很好。”陆准转过身来,对俞恒庆夸赞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说道,“但是,这个法子嘛,还需要多多的完善。你回去……回去和你大哥再商量商量,过几天,让他详详细细的写出来给我。”
大哥?
俞恒庆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但只稍加思索,紧接着,便恍然大悟。陆准这不是要分他的功,而是要将他的功劳扩大化。
因为无论俞恒庆自己在陆准这里多受宠,受过陆准多少夸奖和赏赐,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唯有这个功劳记在俞恒年的头上,才能让俞家受益无穷。俞恒庆毫不怀疑,一旦这个法子完善出来,大哥头上的那个署理,就可以拿掉。而像俞家这样的世职军户,正千户是可以传下去的,当然,日后会不会是实职千户,就说不准了。
陆准见俞恒庆面露喜色,就知道他大概是了解了自己的意思了。只不过,陆准这里除了给俞家一个好处之外,也是给俞恒年又一次机会。实话实说,俞恒年心眼并不坏,只不过和萧赞一样,涉世未深,不太会讲话,出口就得罪人。这种人是可以教的,陆准固然没有这个耐心去教他,但并不介意看在俞恒庆的面子上,多给他几次机会。
※※※
俞恒庆走后,孙桥身上的压力顿时倍增。
陆准前后左右的绕着孙桥看了好多圈,看得孙桥浑身的汗毛好一阵稍息立正,这才突然笑道:“我派很多人查过你,你的来历,还真是个谜!我纯是好奇啊,打听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孙桥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反问道:“三爷,一定要说吗?”
“不,当然不。”陆准绕到他的正面,对他笑道,“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纯是好奇,就这么一问,你不用放在心上。不过,有件事,我倒真想问问你。”
“三爷请讲。”孙桥紧张兮兮的说道。
陆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随即问道:“你说,你跟着我,到底是为了啥?你这来历不明的……我的人查过,你不是什么戏子,不是贱籍,不是良籍,什么籍都不是。你这样的人,想当官儿,当不上,我也没那么大能耐让你当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