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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地师(齐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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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祖道:“李世达没办法,现在只好组织卫所兵去做河工,挣点工食银子养家糊口。我昨晚去看他,你猜乍的……”

“我猜不着。”苏昊摇头道,徐光祖这话没头没脑,让苏昊从何猜起。

徐光祖道:“李世达听说我是跟着工部主事来的。连叫了我几声徐叔,让我回来跟你求求情,在河工方面,照顾一下淮安卫。”

“他是让我多雇点淮安卫的士兵?”苏昊问道。

徐光祖摇摇头,道:“不是,他是央我说情,对卫所兵的工食银子,少扣一点火耗。”

“火耗?”苏昊瞪圆了眼睛。这工食银子里,怎么还出来火耗了?

明朝的时候,地方政府向百姓征税,收上来的是一些散碎银两。这些银两要押解到京城去入库,必须先在当地熔炼成规定制式的银锭。金属在熔炼加工的时候,往往会有一些损耗,一两碎银子熔成银锭。可能会损失几分,这是客观现象。这些损耗当然不能由地方官来承担,所以中枢就规定,地方收取税银的时候。可以提取一定比例作为损耗的补偿,这些补偿,就叫作火耗。

大明官方规定的火耗一般是3%,地方官府在熔炼银锭时候实际的损耗,可能不到3%,这中间的差额,就可以成为地方官府的额外收入。时间长了,各个部门都学到了这个方法,在办事的时候,都会巧立名目要求拿一点折扣,同样冠以火耗的名义,用后世的词汇来说,就是所谓工本费、手续费了。

苏昊是听说过有关这方面的规则的,但要说到河工的工食银子里还要提取火耗,他就是前所未闻了。联想到章襄、李士柏等人支支吾吾的样子,苏昊心里多少有了一些眉目。

徐光祖道:“李世达跟我说,河道上雇夫役,一天是给4分银子的工食银,工部的典吏要收一成的火耗。淮安卫派出1000士卒做河工,一天就要交给典吏4两银子作为火耗,这一个月下来,就是100多两。”

“河道上岂止一万河工,若是都按这个标准算,这经手人光是收这火耗银子,一个月就是上千两的收入。徐叔,我到这来当这工部主事,只怕是动了某些人碗里的肉啊。”苏昊冷笑道。

徐光祖道:“当时李世达说完这个以后,下面还有几个千户、镇抚啥的,又补充了一些。听他们说,这火耗是典吏收的,典吏下面的那些皂隶,也要依例收孝敬银子,这个二两,那个八钱的,人人有份。淮安卫一个寻常的百户,见了河道上的皂隶都要点头哈腰,隔三差五就要摆酒宴请。若是侍候不周,人家找个缘由把你这个百户里的士卒给辞了,好几百口人就只能去喝风了。”

“这还有王法没有!”苏昊当真怒了。他的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一幕场景:一个二流子一样的皂隶,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下面是一个顶盔贯甲的明军百户,双手捧着银子,满脸媚笑。一个国家,若是自毁长城到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指望?

“这种情况,李世达也没有向潘总督报告过?”苏昊问道。卫指挥使是三品武官,在潘季驯面前也应当是能够说得上话的,自己的部下如此被几个恶吏羞辱,他居然能够咽得下这口气?

徐光祖道:“这火耗的事情,潘总督是知道的。河工工程巨大,各处都需要有人照看,这些人的工食银子都是要从这火耗里支出的。潘总督想的是要把河工完成,下面有些人上下其手,只要不是特别严重,潘总督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再说,卫所兵去做河工挣钱,本来就不合规矩,若是较起真来,工部可以把卫所兵都辞了,改用各府县募来的民壮,李世达不是更抓瞎了?李世达在这件事情上,是投鼠忌器啊。”

“所以他就想着通过你的关系,让我来照顾照顾他们?”苏昊问道。

徐光祖道:“正是如此。他的要求也不高,说能够把火耗降低半成,他就知足了。另外,皂隶那边,最好也打个招呼,让他们别为难下面的官兵,少收些常例钱。”

苏昊突然呵呵笑了,他问道:“徐叔,李世达求我办事,总不能凭着一张空口说一句就完了吧?我替他办了事,他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徐光祖知道苏昊不是那种会拿原则做交易的人,苏昊此问,只是要探探李世达的底,看看他有什么可以用于交易的砝码。这些砝码在日后,也许是能够发挥作用的。

“关于这一点,他也说了,他在兵部有一些关系,在吏部也有几个同年。他说只要你替他办了事,他可以在兵部和吏部替你美言几句,这对你日后在仕途上的发展,是极其有用的。”徐光祖说道。

“原来如此。”苏昊明白了。

李世达拿来与苏昊交易的,是他的人脉关系,这种人脉对于苏昊这样的低层年轻官员来说,是非常有用的,它能够帮助这些官员在仕途上顺利前进,所以官员对于这样的交易,一般是难以拒绝的。但李世达的这些关系,却无法用来与章襄等人交易,因为章襄等人是吏员,名声再好,也无法当官,这种承诺对于他们毫无吸引力。

明代的官吏隔离制度,是吏员腐败的一个重要根源。官员虽然也不乏腐败之人,但他们往往会做得更隐蔽一些,甚至会为了升官而暂时放弃腐败。但吏员就不同了,他们没有升官的可能性,所以心思就全放在发财方面了,这使得吏员们的腐败比官员更为肆无忌惮。由于官少吏多,吏员承担了绝大多数的行政管理事务,这就使明朝的政治变得越来越黑暗。

“好了,李世达让我转告的话,我都带到了。你小子拖我来淮安,目的就是让我替你搞好与淮安卫的关系吧?现在人家划下道了,你能把事办好,李世达就拿你当自己人。若是你办不好,老儿我说破大天,李世达也不会给你好脸,你就看着办吧。”徐光祖说道。

苏昊道:“多谢徐叔带话。李世达的事情,我肯定会替他办的,不过不是现在。章襄这些人,在淮安经营多年,也算是地头蛇了,我下车尹始,若是和他们闹翻了,引起事端倒还是小事,影响了河工,只怕潘总督就饶不了我了。徐叔也替我给李世达带个话,我肯定会帮他解决卫所兵的生计问题,不过让他耐心等我几个月。另外,有些事情若是需要他配合,还请他千万不要拒绝。”

徐光祖打了个哈欠,说道:“唉,让我这个老兵给你们来回带话,这算个什么事啊。这淮安城里也没什么好吃好玩的,可闷死我了。”

“徐叔稍安勿躁,等昊把事情调理顺了,带你到洪泽湖上荡舟吃鲜鱼去。”苏昊笑着许下了诺言。

第223章国难财

徐光祖带回来的消息,让苏昊很是震惊。他事先猜到了章襄等人肯定会在河道工程上捞油水,但没有料到会捞得如此过分。这种事情,在大明官场中属于公开的秘密,但对于苏昊来说,就构成了一个极大的麻烦。

在此前,工部派往淮安治理河道的负责人就是章襄、张官莲、李士柏等几名典吏,贪污腐败是他们做下的事情,与别人无关。如今,苏昊来到淮安,成为负责人,如果收取火耗银子的事情继续下去,那么这盆脏水就是顶在苏昊头上的,随时都有可能浇下来,淋得苏昊浑身透湿、臭不堪言。

若是别的什么人处在苏昊这个位置上,只要与章襄等人同流合污即可。章襄等人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贪赃枉法,自然也是摆平了上面各层关系的,新来的官员完全可以坐着一起分赃。但对于苏昊来说,这个选择就没那么容易了,一来是因为苏昊不想当一个贪官,不屑于与章襄等人合流;二来则是因为苏昊当这个河道主事本身是有争议的,憋着要找他麻烦的人比比皆是,他若是掺和进了章襄等人的事情,相信朝中的那些言官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谁都知道大明无官不贪,但贪污在任何时候都是可以用来攻击政敌的武器。可以想象,若是苏昊涉嫌贪污的证据被摆到朝堂之上,会有多少人义愤填膺地要求对他予以严惩,到那时候,万历也罢、王锡爵也罢,恐怕都很难保住他了。

但不跟着章襄等人一起贪污,又当如何做呢?直接揭穿章襄等人的面目,甚至将其绳之以法,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不可行的方法。河道工程建设是由章襄等人负责的,下面的各级管理人员都是他们的爪牙。一旦要查章襄。这些人马上就会抱团抵抗,甚至闹出了点质量事故都有可能。黄河是一条陆上悬河,如果出现质量事故,那麻烦可就大了。

苏昊不是一个莽撞人,越是面对复杂的局势,他越沉得住气。他知道,要想动章襄这些人。必须谋定而后动,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连根拔除,不留任何后患。

陈观鱼在民间暗访的信息也禀报上来了。据陈观鱼了解到的情况,章襄、张官莲、李士柏等人,在淮安城里都置办了豪宅。在城外还有庄子,平均每个人拥有的妾都在10人以上,家里的奴仆、丫环多达数百人。

据称,这些人除了从修河道的役夫身上收取所谓火耗银子之外,还通过材料买卖、征地等环节敛财。他们甚至还让役夫去替他们耕作庄子里的田地,然后从河道工程款里给役夫们付报酬。最可气的是,即便是这部分报酬。他们也仍然要抽取火耗银,相当于在一个人身上敲诈了两次。

当然,陈观鱼接触的只是一些底层百姓,他们对章襄等人具体的敛财手法并不十分了解,有些也仅仅是猜测或者捕风捉影,难以形成有力的证据。苏昊叮嘱陈观鱼,要秘密地搜集这些人的更多信息,以便秋后算账。

除了有关章襄等人的信息之外。陈观鱼还了解到了有关淮安府的其他情况。别看淮安府连年灾荒,百姓甚至卫所官兵都苦不堪言,但当地的官吏、豪强的日子并不难过,甚至可以说比其他州府的官吏、豪强活得还要滋润。他们能够锦衣玉食的诀窍也很简单,那就是利用淮安的自然灾害,发国难财。

由于淮安府连年受灾,所以朝廷一直都有赈灾款发放下来。这就给了经手的官员以揩油水的机会。在韩文到淮安赴任之前,从淮安府至下面各州县,各级官员都习惯于向赈灾款伸手,朝廷拨下来的款子。最终能够有一半落到灾民手上,都算是幸运了。

至于豪强们,他们发的也是国难财。每一次的大水,都会冲走许多农民地里的庄稼和他们家里的财物,使这些农民陷入极端的困境。在这个时候,豪强地主们就会用很低的价格去购买这些农民的土地,甚至让这些走投无路的农民卖身为奴。到目前为止,淮安府的土地兼并状况,远甚于其他州府。

“这大明江山,就是毁在这些人的手里了!”

在听陈观鱼介绍淮安情况的时候,江以达始终是一脸怒色,拍案子都不知道拍了多少回,手拍红了也浑然不觉。

谭奇是个有些社会阅历的人,对于这些情况倒是有几分淡定,他对江以达劝道:“经兮兄息怒,这朝野上下,不都是这样吗?说府县的官吏贪污赈灾款,若是户部下来的赈灾专员不默许,他们怎么敢如此大胆?咱们跟着改之兄到淮安来,是来治河道的,这些地方的政务,咱们干涉不了。再说,韩大人不是到淮安当知府来了吗,这些事就让他去处理好了。”

“我只是气愤罢了。”江以达道,“丙南,咱们读的是圣贤文章,圣贤教我们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看着这些贪官污吏鱼肉百姓,我真是难以忍受。对了,改之兄,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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