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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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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你到省城去,就是怕他们拉你去做夫子。你躲进省城里,娘一个妇人怕他做甚,大不了抓我去当夫。但是这事,你不能管。”范母连连摇着头。
  “这件事是奉的军令,哪是咱们个草头百姓碰得起的?要是衙门的牌票,大不了就挨顿板子,可是犯了军法,是要捉去杀头的。我儿不能冒这个风险,吃过这顿饭,你就要紧着进城,洪总甲若是敢捉你的丁,娘就和他拼了!”
  范进却微微一笑,将头上的瓦楞帽一正,“娘,您不必担心,两广总督儿子碰不起,区区洪总甲,却不在话下。姓洪的借虎皮做大旗,拿两广总督的牌子来欺负咱们,就让儿子把他的虎皮戳破!”


第四十章 枪头不能白做
  范姓族长范长旺,此时正在小范庄甲首范长友处,由于社火选在小范庄,大范庄的威风减了几成,范长旺也只能移樽就教,到小范庄来商议章程。但是多年积威所至,范长友在他面前,依旧是做应声虫。两人的烟抽了一袋又一袋,房间里烟雾缭绕,却是商谈不出什么。
  外面忽然响起范长友的孙子范志武的声音,“九叔!你来了!快请进,爷爷和族长都在上房,我给您带路。”
  房门开处,两个老人只见一身崭新直裰,头戴簇新瓦楞帽的范进,从外面缓步走进。在满屋烟雾映衬之下,直如大罗金仙降世。两个老人对视一眼,心内同升起一个念头:盾牌到了。
  “进仔,你回来了就好,听说你这次在城里中了案首,好不威风。本来阿叔是想摆几席酒,好好为你贺一贺。可谁想又出了这档子祸事,却是没心思办酒了。这回咱们范家,就只能靠你来出头,如果你不出手,咱们全族就要大难临头,整个村子都要保不住了。”
  两个老人平素在村里,亦是一方霸主,年轻时关心寡妇,上了年纪关系他人田产,如今却涕泪横流,一副可怜兮兮模样,让人几不敢相信。范进面上不动声色,只请二老就坐,随后道,“二位伯父,这件事小侄只听家母提了一两句,她老人家终归是女流,所知有限,还请二老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范长旺介绍的情形,实际与范母并无二样,范进此举,无非是把责任从自己母亲身上摘开,以示自身一无所知。听完之后,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比较棘手了。本来县太爷有话,让小侄回家一趟,尽早到省城读书,预备一月之后的府试,这是功名大事,不能耽搁,所以小侄在家乡的时间不会太长。而这件事,滋事体大,若是牵扯进去,不知要费多少时光,更何况事涉两广殷军门,一旦恶了制军,我这点微末前程,又如何抵挡得住?”
  范长友见范进出言推搪,面色就是一黯,范长旺却抽了两口烟,“进仔,现在只有我们三人在,话出你口,入我等之耳,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不必绕这么大圈子。”
  范进道:“爽利!我所求也不多,家母年事已高,地里的活计,让她老人家忙碌,为人子者五内如焚,心内一焦,神智即乱,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
  “只这一件事么?那容易,从明天起,我和长友派人,帮你家料理田地,保你家的收成就是。再不行,就从族里的粮食拨一份口粮出来,不会让弟媳饿着。”
  “还有一件,小侄要到省城读书,家里少人料理。胡大姐儿虽然可以帮手,但力量总是有限,村里能否派几个妇人去帮着家里做些活计……”
  范长友这次接过话来,“我家里几个儿媳孙媳,老夫还都支得动,只派她们去就好了。”
  “第三,就是这件事不能求全,只能是刀切豆腐两面光。钱粮丁役,我们不可能全免。制军用兵平匪,钱粮需求甚急,这份开销是免不掉的,所以钱粮上,我们只能如数上解。粮食不够,就用银子来顶,小侄这次在省城,做了点小生意,手气不错,赚了二十几两银子。我拿十八两出来,帮着咱们村里出这份钱粮。”
  大小范庄一年的税粮加起来不到一百石,眼下广州银价尚可,一两银子可以买白粮两石有余。但是给官兵供应口粮,却不需要上好细粮,只用些便宜粗粮就可满足需求。这十八两银子,可以购买将近六十石粗粮,两村再凑一凑,剩下的四十石粮,压力就小了不少。
  两位甲首手上,其实还留着些保命的银两,只不过不愿意拿出来解决这件事而已。现在范进拿出了自己的私人积蓄,他们如果不拿钱出来,两人在村里,其实也不好交代。范长旺道:“进仔居然拿出了这么多银两,那我也不会落人之后,剩下的部分,我们大范庄来凑一凑,税粮之事,总能完成。”
  范长友也道:“不能让大范庄一家遭殃,我小范庄虽然庄小力弱,但也愿意全力以赴。长旺哥放心,我这回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把这部分钱粮补上。那夫子呢?进仔,你是知道的,洪总甲那人最不讲道理,一句话,就要我们村子出一百男丁,咱们又哪有那么多男丁可出?我看,不如你去和洪承恩谈一谈,让他少派些丁,哪怕多出些银子也好。”
  范长旺道:“这丁役的事,我想过了。一百人我们是出不起的,但是六十人总可以接受。既然这差使派的是我们两村,不是两姓,就有个做手脚处。我们只要把丁役派给那些外姓人,自己族人就可以免去苦役。等那些人一走,他们的田地……我们正好买下来。”
  范进摇摇头,“大伯,到了现在,就别再打挖肉补疮的主意了。像是胡屠户那种外姓人,谁去派他的役,怕不会拿了刀跟你拼命?再说大小范庄若是内部不和,我们再和洪家人作对,一准是要吃亏。眼下这个夫子的事,是个千载良机。以往咱们与洪家斗,其他各姓多是坐观成败,胜负于己无干。这回他的夫子是派到全村的,那些人也在征派之内。正该发动大家同仇敌忾,一起与洪家见个高低!这种好机会我们要是错过,还去哪里找?”
  “话虽如此,你不用那些外姓人去做夫子,咱们又用谁?总不能真叫自己人去当夫子。”
  范进一抖袍袖道:“钱粮照交,夫子……一个不派!战场之上,刀枪无眼,随时都有性命危险。我们范家庄的乡亲,都是范某手足亲属,怎能看着他们去沙场冒险?二位只要按我的方法办,要紧着把钱粮征起来,剩下的事,就交给小侄去办,倒要看看,洪承恩有没有本事把咱们村里的人拉去战场!”


第四十一章 普法(上)
  小范庄的农人与全国大多数省份的同行一样,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状态。太阳下山不得目力,便要收工回家。可是这天,正当农人们扛着农具,自田地里跋涉而出,带着满身疲惫,两腿污泥准备返回自己住处,一阵锣声却陡然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父老乡亲们,吃过晚饭,掌灯时分,到场院里来。不拘男女不管姓氏一个不落,全都要来。此事关系大家今年该交多少粮税,该服多少赋役。谁若是不来,回头摊派钱粮时,就要多出一份!这是族长下的命令,谁要是不来,到了交钱粮的时候就不要哭。”
  在明朝,擅自集会是非法的事,超过十人的集会,原则上就可能触动刑名,甚至可以逮捕。但是原则永远是原则,实际执行就是另一回事。毕竟眼下不是洪武年,所谓的禁令,只是写在纸上供人看的废话,而非指导人生的行为规范。
  乡间无王法,族长的话,比起皇帝圣旨更有权威性。何况涉及到钱粮大事,没有人敢马虎大意,更不敢拿朝廷禁令说事。胡乱将食物填下去,便往场院里赶,刚到掌灯时分,整个场院里便已经坐满了人。就连胡屠户那等混不论的人物,也拐着脚,在胡大姐儿和胡二的搀扶下,到场院里寻个地方胡乱坐下。
  胡大姐儿脸上多了几个巴掌印,却是因为自己兄弟卖了猪肉没拿回银子,父亲不打儿子,反倒是怪女儿倒贴,一准是偷了钱补贴范进。胡大姐儿挨打受冤的时候多了,也不多分辨什么,只把那一两多银子贴身藏好,死活不能让父亲知道。
  胡屠户的脚虽然没好,但脾气依旧大,寻了棵树靠着坐下,骂骂咧咧道:“老子自倒运,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人家生女儿,好歹能寻个有力人家,让岳丈享福。你倒好,反倒是拿了自己的贴己去倒贴小白脸,我看那范进不像个发财的相貌,你跟他一准没好。今天这场把戏,听说也是他搞出来的,整天不务正业,只搞这些歪门邪道,能有什么出息!你看他,怎么跑到族长身后去了?”
  范长旺、范长友两人在村里都是权威极重的人,几个一把胡子的族老,在他们面前也只必恭必敬,可是范进一个年轻人,却在两人身后,一副悠闲模样,让这些庄稼人颇觉得大逆不道。
  眼看人来的差不多,范长旺咳嗽几声,举着烟袋,站到了场院正中的土台上,抡起棒槌在铜锣上使力一敲。
  “乡亲们,净一净,听我说几句!咱们大小范庄,以范姓为第一姓,可是却不曾欺压过其他小姓之人。大家喝的是一条河的水,吃的是一块田里种出的米。在范某心里,从不分什么范姓他姓,只知是乡亲父老。自认这个族长,也只是想着尽己所能,为乡亲们谋些好处。可是这个位置不好坐,上面有朝廷、粮长,下面各家也有各家难处。我这个族长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日子难过的很。但是这么一副担子,我不挑,总得有人来挑,我不能把这么个重担随便找个人甩掉,只好自己忍着辛苦挨骂,维持着这个局面。这回,局面却是不好维持了,你们可能有人已经听说了,洪总甲给咱们下了命令,是总督衙门的军令!”
  他一字一句,转述了洪承恩的命令,场院里的乡民大多已经从小道消息得知此事,但是从范长旺嘴里得到消息,等于得到了官方确认,场院里就像被人丢了枚爆竹下去,瞬间就沸腾起来。
  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懂什么会场纪律,你一嘴我一嘴,吵吵个没完。胡屠户也小声骂道:“直娘贼,我说把我们叫来做什么,原来是要变着法子,坑害咱们这些不姓范的。我倒要看看,谁敢拉老子的丁,谁敢找老子要钱!”
  台上,又连响了几下锣,总算是把下面声音给压下去,范长旺道:“我和长友兄弟商量过,乡亲们的难处,我们心里也清楚。朝廷难,大家也难,要想两全其美,就只好自己吃亏。进仔拿了十八两银子出来,剩下的,我和长友兄弟一起凑凑,总要凑出笔足够的银子,支应加征,决不向各位乡亲摊派半文。可是提前征的正税,就得乡亲们费点力气把它凑齐。要不然官兵拿了牌票下乡,咱们这个村子,就难以保全。再有,老朽在这放句话,只要我还是范家族长,咱们大小范庄,不会有一个人被拉去当夫子,不拘范姓外姓,一视同仁,都不用应夫承役!”
  台下的喧嚣渐渐消散,随即,不知是谁带头喝起彩来,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有人扯着脖子喊道:“族长英明!老爷子真仁义啊,居然替我们交了加征,这样的族长去哪里找啊!”
  这人嗓门甚是洪亮,掌声居然压不住他的声音,可是胡屠户嗓门却比他还亮堂些,怒骂道:“放你的匹!要说仁义,也是进仔仁义,拿了十八两银子出来给大家交税,也不枉我平日三天两头把猪肉送与他吃,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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