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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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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兄你说的那些土棍恶霸,就像是砍伤郑国泰的人一样,虽然可恶,但是不难治。只要衙门愿意,下的了决心,就没什么治不了的。”范进喝了口粥,指着灯市口大街道:
  “其实你看,这些衙役差官若是不与匪徒勾结,能够遵守本分,严格执法,大多数人根本就不敢为非作歹,少数凶徒只一拔刀就按住他,来这么几次,就没人敢做坏事了。所以这个问题在于治吏,可是任你官清似水,难防吏滑如油,光是有决心是没用的,还是得有手段!”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说到县城,为地方之道,首在不罪巨室。当地的士绅义门,比起泼皮无赖难对付多了。前者好歹还怕官兵,后者跟官府是一体的,说不定驱使官兵比你还方便,论关系论势力,你都未必比的上他们。所以要想做好亲民官,首先得想好怎么亲民,又该亲谁打压谁,以及能用的上力量有谁。再说这天下,哪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想要个公道,不容易啊。”
  汤显祖被说的没了话,若有所思道:“退思兄,你这番言论发人深省,小弟受益良多。好在这一科我没中,等到回乡仔细揣摩揣摩,想想做官的道理。等到将来中了试做官时,就不会做糊涂官。”
  “义仍兄,你真想做个亲民?以你的才学和性情,其实小弟觉得,做个词臣或是风宪都很合适。”
  汤显祖摇头道:“我自己的性子自己知道,做翰林不适合我,只写些颂圣的文字,再不就是一起修史编书,没什么意思。只有到民间,亲眼目睹民间疾苦,百姓困厄,才有可能写出好唱本,让百姓喜欢听。比起紫袍金带,我更想要百姓们都来听我写的戏。只是……有范兄珠玉在前,小弟怕是拿不出什么好唱本了。”
  “当时王弇州鸣凤记一出,也有人有类似想法,结果呢?别妄自菲薄么,我这里正好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敢不敢写。”
  “范兄请讲。”
  “话说大比之年,四个书生同为进士,这种时候自然要文会啊,聚会一下庆祝啊,然后四个人看对方比较顺眼,就决定约为兄弟……”范进就着白粥,将京剧四进士的故事口述了个梗概,汤显祖听的入神,不住点头催促。范进等说完故事,又拿筷子敲着桌子,小声唱道:“自从那日分别后,倒有几载未相逢……”
  汤显祖赞道:“戏好,唱腔也好,这个故事小弟一定要写。如今仕林风气败坏,进士之间互相勾连,每多袒护,这股歪风是要打一打了。”
  范进道:“这故事好是好,可是得罪人啊,你写出这戏当心被人当成仕林公敌。”
  汤显祖一笑,“那又怎样?范兄这出戏很对小弟的心思,等回乡之后我便要把唱本写出来,在家乡传唱。不过说起来,范兄方才那唱法与昆曲大不相同,别有韵味,我现在在想,用什么腔调能唱出那段唱词应有的韵味。”
  范进道:“其实我倒是觉得,不妨就研究研究着声腔,我们于昆曲之外别出一经,再弄个新腔出来。南戏只在东南能传开,到了北方达官贵人还好,普通百姓可听不懂,这其实并不利于在民间传播。若是有个唱腔能雅俗共赏,那便是最好不过。”
  两人在灯市口转了一圈,聊着戏剧自己未来的看法,范进又问了几个长期在这里经商的小贩。所打听的消息没什么隐秘,大多是正常人都能看到的东西,加上他是书生,差人倒也没阻挠什么。做完这一切,两人返回郑家,汤显祖问了范进对案情的看法,后者只含笑不语,倒让汤显祖心头更为痒痒非想要搞清楚事实真相不可。
  他也猜出来,范进不说可能是担心走漏风声,便寻思着到了郑家再说。可是刚刚走进小院,钱采茵就从房里走出来,先朝汤显祖盈盈一福,又对范进道:“老爷,方才您与汤公子出去,相爷派游管家送了件礼物与您。”
  范进没回来,礼物自然不会拆开,望着那小小锦匣,汤显祖纳闷道:“张江陵送兄台东西?这倒是奇怪的很,不知里面是何物。”
  范进也不说话,伸手打开锦匣,看看里面的东西,随即微笑道:“没什么,张相爷只是把这一科的金榜提前揭晓而已,省去我看榜的时间。”
  汤显祖走上前去,见锦匣内放着一只青花瓷碗,上面绘着两只螃蟹高举双钳,而在两只大钳内夹着一根芦苇。汤显祖愣了愣,随即朝范进一礼道:“原来如此,小弟倒要恭喜兄长此番高中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好局面
  这种瓷碗不算稀罕物件,每到岁考之时都会有人烧制一大批拿出来赚考生的钱,上面所绘图案都和科举有关,借以博彩头赚银子。像是独占鳌头、连中三元等等,而范进手上这个图案则被称为:二甲传胪。
  按例,殿试前三名为一甲,又称为三鼎甲,各有专名。等而下之的二甲第一,称为传胪。在金殿唱赞时,负责带领同甲进士出班赞礼。除了荣耀体面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参加馆选考试,考中之后一样可以做庶吉士,于前途上也堪称一片光明。
  一甲这种保送翰林一共就三个名额,一般举子都不存这个念想。三甲同进士的前途又太差,大家主要争的其实都是这个二甲。而能在二甲里当上头马,也算是极为难得的事,至少对比会元身份不算丢人。
  金榜现在还没贴出来,张居正的礼物已经到了,显然于考试结果早就心知肚明。这在制度上当然是大为不妥,但是参考的都明白,这就是规则,不爽不要玩。即便是因为自己科举不第而对张家很有些不满的汤显祖,在这件事上也没什么话说,只恭喜范进道:
  “范兄才学馆选入围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我朝阁臣必出于玉堂,范兄此番选为庶常,他日便可入阁辅政为天子效力为百姓分忧。以范兄之才,他日为宰辅必是一代贤相,我大明百姓便有几十年太平日子可过。”
  范进笑道:“汤兄过奖了。范某这点才学实在当不得如此夸奖,再者庶吉士不是每科都考,今年是否开馆选,也难以预料。”
  “朝廷如今编修会典,正在用人之时,怎么可能不开馆选,范兄就准备好入阁为储相就是了。”
  两人说笑几句,气氛依旧融洽,毕竟能考上传胪对于大多数书生来说,已是莫大殊荣,不是谁都把目光盯着三鼎甲不放的。汤显祖问道:“范兄可要去看一看小金榜?你的二甲头名定了,不去看看谁是状元?”
  “谁是状元明天就知道了,也不必急在当下。这小金榜不是正式榜文,就是提前给举子们通个消息让大家做准备而已。毕竟等到明天才是正日子,状元郎得上谢恩疏,如果临时才知道,哪里写的成急就章?不过小金榜一出,我也坐不住了,得去礼部演礼,明天传胪是大事,出不得岔子。”
  “恩,范兄请便,小弟也要回客栈准备行囊,预备着返乡之事。那四进士的唱本,我会抓紧时间写出来,期待有朝一日能请范兄指正。”
  午后,长安左门外。数十名锦衣武官簇拥着一名制敕房小官而出,悬挂金榜。
  所谓金榜,自然不是指其质地,而是其颜色用黄纸,以金榜称之。这时候挂出来的金榜没有天子用宝,不是正式榜文,是以又称为小金榜与正式大大金榜以示区别。
  按照规制,殿试名次是在三月十七早上于皇极殿上宣布,经过传胪仪式之后,再悬挂出正式金榜,昭告天下。举子们在那之前,是不知道自己名次的。但是实际操作中,却不能这么办。要知道,在传胪仪式之后,状元要上谢恩疏的,如果临时急就章,质量不高也来不及。再说考生不知道自己位分,也很难做出准备,到时候一甲举子萎靡不振,整个科举就没了体面。是以朝廷会在这个时候先宣布名次,让考生做出准备,至于正式的榜文只是给其他人看的,与这些人就没关系了。
  并不是每个考生都有范进这样的门路,可以提前知道结果,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在开考前就知道自己肯定中不了一甲,心态没法超然。读书人十年苦读,真正决定命运的时刻便在当下。二甲最后一名和三甲第一名,排名只差一个,命运前途就差了一天一地,既然来参加科举,谁又真能对此全不在意?
  上百名中试举人围在长安左门外,却没有丝毫声响,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此时谁要是敢喧哗,怕不是当场就要挨捶。所有人屏息凝神,听着由锦衣护卫之下的宫中制敕房小官宣读金榜排名。
  “第一甲第一名,沈懋学,浙江宣城……”
  一个个名字念出去,有人喜笑颜开,也有人垂头丧气,众人表情不一。沈懋学、曾朝节全都在观榜的举子之中,两人都算是有些城府的,可等到得知各自名次时也掩盖不住喜悦的心情,急切想要拉着人说几句什么,分享一下自己的成功。不管平素对张家看法如何,眼下三鼎甲就像是一个品牌,怎么也得捆在一起。四下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张嗣修,不知榜眼跑到哪里去了。
  只听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道:“广东这科虽然没出状元,却出了个传胪。那里果然是古怪的很,文教不昌,单出鬼才,差一点又是个伦迂冈。”
  “什么伦迂冈,分明是个张君瑞。”有人冷哼一声,但随即就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拖着他向外走去,边走边道:“你不要命,别人还要,没见那里有缇骑?别以为上了金榜就高枕无忧,小金榜不是大金榜,一样还有变数。万一被张相听到,你仔细自己的功名难保。”
  这样冒失的书生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都装做不曾记得范进这个名字以及与之有关的流言蜚语,对其得中传胪没表现出丝毫不满,就像对张嗣修中榜眼并无异议一样。
  之前的身份是举子,闹事的目的,是让自己得到的更多。自从名字出现在金榜上的一刻,这些人的身份就已经转变为朝廷命官。随着身份的变化,立场与思想自然也要随之改变,现在他们不但不会质疑此次科举的公正公平,还会千方百计安抚自己的友人、同乡,让他们也不要闹事,回家安心读书准备下科。毕竟只有维持了这一榜的纯洁,自己的功名才光明正大,身为朝廷栋梁,自应有此觉悟。
  乾清宫内。
  由于殿试的关系,原本固定的课程暂时停止,万历也难得的获得了一点休闲时间。只是这种休闲实际也闲不到哪去,学子们要去礼部演礼预备明天见驾,皇帝也得记牢整个仪式流程,应付完成这神圣的仪式。虽然这种仪式已经办过一次,但中间隔了好几年时间不用,临时抱佛脚,还是有不少地方生疏,需要一点点操练纯熟。
  昨晚上基本没睡觉的万历,清晨补了眠,精神还算不错。在孙秀、客用两名心腹小太监的引导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明天该说的话,脑海里想象着明天正式传胪时的情景,不自觉地举手投足,脸上露出阵阵得意笑容。
  孙秀道:“万岁昨天晚上真是威风,一句话就硬把范进的名字抬成了二甲第一。从十份优卷之外,给变成了第四。那些老倌儿平素都维首辅马首是瞻,可是万岁一发话,还不是乖乖按圣旨来办,哪个敢多说一句?”
  客用道:“是啊。这便是天家威仪,谁敢抗旨,便是死罪!任他是什么官都一样,再大的官,也都在陛下手中拿捏着,想让他们如何他们就得如何,否则便可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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