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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有那么白痴的想法。你作为受害人,当然有权决定怎么处理这个被伤害的结果。而且通过周郎中的描述,我反倒是有些佩服你,一个女人在那种环境里,用那么原始的方法搞掉孩子,是很容易死掉的。你可以拼了性命做这些事,我佩服你的骨气和决心,只是建议,今后一定要先保住自己,再想其他,不要总想着玉石俱焚,那样不好。还有我要说一句……”
范进看着郑婵的脸,微微一笑,“你素面朝天的样子也很漂亮,用不着刻意去打扮梳妆,更不用为了这些让自己身体受损伤,保持本真,就是最好的。”
郑婵的脸更红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个时代的男女之间,这种话已经跨越了普通朋友的范畴,甚至可以成为调系。而这种调系,反倒是比之人参汤或是其他什么补品,更让郑婵心内满意。本已经熄灭的希望之火再次燃烧,让她浑身暖意盎然,充满了力量。
她大着胆子道:“范老爷……范公子,你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多坐一会。妾身……想要休息一会,你在房间里,妾身就安心,可以睡的安稳些。”
“好吧,你放心睡吧,我就在这,有事喊我就好。”
郑婵点点头,闭上眼睛,本来房间里有个男人在,她是不容易睡下的。可是对这个男子,她并没有戒心,也不担心他会对自己做什么,反倒是心情格外放松,不多时便已沉沉睡去,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醒来时,却见身边已不见了范进,代之以钱采茵坐在自己身边,桌上药碗内,一碗参汤正在散发着香气。见她醒了,钱采茵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叹口气道:“郑姑娘,老爷有吩咐,要你一醒过来,就赶紧把参汤喝了。周郎中另外开了个方子,还在给你做其他补品,这段日子你得把身子补回来。”
“多谢钱姑娘。”郑婵轻声道了谢,眼睛则在四下找。钱采茵道:“不必找了,范老爷的恩师来,他们师徒在说话呢。”
她靠近了郑婵低声道:“郑姑娘,老爷的恩师亦在壮年,独居京师无人照料,我已经向老爷建议,把你嫁给侯老爷做个填房。或许用不了多久,老爷见了你还要叫一声师母。侯老爷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未来前程似锦,你跟了他将来说不定还能得个诰命,郑姑娘你说……是不是该感谢我?”
书房内。
一向表现得比较刻板庄重的侯守用,情绪也有些激动,连说话的声音都高起来。“退思,你今天不曾到衙门里,却不知道好大热闹。今天大朝会上,相爷命百官殿上共议周世臣案,一些人站出来,把责任都推给张国维,说一切都是他搞出来的。翁大立受人愚弄,不辨真伪,也有责任。至于高拱,他只是在尽自己宰辅职责,并无过错。另一派人则把责任都推到高拱身上,反倒说他该承担最大责任。相爷先是一言不发,就在两边人吵的正凶时,相爷忽然命人在殿上念了份奏章,你猜是谁的?”
“张国维?”
侯守用一愣,“你怎么知道?”他想了想,忽然道:“退思,这张国维不会是……”
“他昨天来找过学生,求我想办法留他一条命。我给他出的个主意,但是肯不肯听,总归是他说了算。没想到他倒是听话,真的把这个奏章上了。那份奏章里,估计十句话一句真的都没有,但是他是当事人,他说的话,不管真假,都是左右局势发展的重要砝码。元翁既然让人在金殿上当着万岁的面念出来,即便满篇谎言,这回也得变成真的。”
侯守用看范进的眼神有点古怪,大抵是不曾想到,朝堂上这记精彩的拖刀计,竟是出自这个门生手笔。想着两人在广州相识以来的经历,他心里对于这个门生已经有些怕了。
他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但是心内依旧守着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为了做事,他可以变通一些规矩,也不认为那些旧有的规条就是铁律不容违反,但是,做人的基本原则是另一回事,这些东西不能更易。而自己这个学生行事,很多时候却都已经跳出规则限制,做一些正人君子不当为也不屑为的事情。可是自己两下又是一条船上的人,指责范进的行为又做不到,思来想去,竟是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弟子。又或者说,自己是否还该拿他当做弟子看待,都得好好考虑一番。
范进笑道:“恩师,您不必这么看弟子。张国维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弟子也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凑巧。如果就这么把人放走,那便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所以也是适逢其会,点拨他几句,至于敢不敢这么做,这个大主意还是得他拿。好在这小子还算有点胆量,真的敢上了那么一份奏章,想必有这么一招,这事就能定下了。”
侯守用的兴奋情绪减弱了不少,但总归自己这一宝押对,也是令人欢喜的事,过了段时间便调整了思绪,继续道:“是啊。有了张国维这份奏章,其实大势就已经定了。他在奏章里说,整个案子都是高拱要求其尽快结案,他身为兵马指挥,只能按命令办事。后来他自己访查出一些破绽,曾写书信投递于高、翁两人,但都没有下文。这话听着也知道是鬼话,他什么身份,又哪有资格给这两人写什么书信。可是在朝堂上,已经没人顾的上问这个。”
“很正常,朝堂诸公谁都想不到张国维这个当事人不但不安心认罪等死,反倒敢来这一手。心里想的难免就多些,说不定有人认为,张国维是张居正早就安排下的一计伏兵。以江陵相公如今的权柄,再谋定而后动,布置如此周详,再出来抗辩论,不是自讨苦吃?”
“不止如此。万岁今天在金殿,破例说了话。”
侯守用道:“万岁尚未亲政,每逢朝会,都是于御座下设座的张江陵开口,万岁一语不发。今天朝会一开始,万岁破例开了口。说的就是退思你在大理寺被人刑讯一事,要求有司穷治曹应甲之罪,不可徇私饶放。除此以外,还要各衙门都严查本司,凡有勾结泼皮包庇不法者,一律重办。这时候谁在出来说话,怕不是就要被当成朱贼的靠山?单是想想落一个泼皮靠山的嫌疑,大家的脸上就挂不住,一些想说话的人,现在也不好说话了。今天还有言官在殿上弹劾严清,说他与曹应甲、翁大立等皆是至交,是以刑部复核困难重重,若非厂卫出马,这一案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范进想了想,“说这话的言官,怕是张江陵门下战将吧?否则言官怎么会为厂卫争权?”
“你料得一点不差,说这话的,正是相爷的心腹朱琏。虽然今日没有定论,但是大势已定,高拱和翁大立,这回都逃不了追究。朱国臣一伙人的罪名,也会在最短时间内定下来,为首的必是个磔刑,余党最轻也是斩立决,不会有什么活人。”
范进笑了笑,“这还只是个开头。这伙泼皮杀也就杀了,接下来该收拾的,就是大、宛两县,乃至顺天府,锦衣卫,五城兵马司,这回不摘几颗印信下来,怕是不能了局。”
侯守用点头同意,随即道:“退思,你自己也要有个准备。你在刑部观政的日子只怕到头了,严公直不会允许你继续在刑部做事,其他各部谁会要你,只怕也难说的很。”
第三百一十三章 扫地出门
范进其实自己也有这个心理准备,在刑部闹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想在那里待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以严清的为人,即使不能治自己的罪,也要把自己扫地出门,否则他的面子也没地方摆。
六部观政的进士,表现有好有劣,尤其到了此时,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干活上,全都想着到清流衙门养望,于庶务上都无兴趣,观政越发流于形式没有实际意义。但不管怎么说,表面功夫都是要做,每天画卯应差都会去。在衙门里或许会摸鱼,或许会敷衍混日子,但不会惹事,也没人会被赶出来。范进这也算是开了个观政进士被本部驱逐出去的先河,甚至连接下来的接收都是个问题。
以他的才干,想必是有不少人愿意要的。但是以他的搞事能力,大家就得掂量一下,这样一个人到自己部门里是好还是坏。刚到刑部不久,就翻出积年旧案,又靠这案子打翻了一个江宁刑部尚书,一个致仕首辅顺带还带走了个大理寺少卿。AOE技能如此强悍的人物,哪个部门怕是都不敢随便将其请进来,免得请神容易送神难。
六部之中,哪个部门都有陋规以及见不得光的私密。把这么一位搞事大能请来,如果把这些潜在的东西都踢爆,或是又翻出什么积年旧案,没人会愿意。当然,以张居正的权力,给范进硬安排一个位置不难,但是到地方后,估计也是什么实际工作都做不了,只能挂起来享福,就算想做事也没人会允许他上手。
范进笑了笑,“赶就赶吧,反正也没什么可待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学生这次闹了这么大一场乱子出来,肯定有不少同僚看我不顺眼,觉得学生是走张江陵的门路,巴结江陵以图馆选。不管我怎么解释都没用,大家都不会喜欢我。既然如此,那刑部去不去,也就没什么意思。反正有江陵相公的面子,总不会让学生无部可去,不管去哪一部都好,混到馆选时再说了。”
侯守用摇头道:“我倒不担心你馆选,我是担心你这个性子进了翰林院怎么得了?为师没有你的运气和才学,从没进过翰林院,但是听人说过,玉堂是修身养性之地,要求的是和光同尘,最不喜的就是张扬之人。你如果进了翰林院,务必改改自己的脾性,千万不能像是眼下这般……意气用事。李文正前车之鉴,不可不查。入翰林院固然有清流贵选,他日入阁得预机务为主分忧之荣,也有一世蹉跎,仕途坎坷之人。年少得志最忌自满,次忌骄纵,否则你是要吃亏的。”
范进点点头,“恩师所言,弟子心中有数。国朝用人首在年资,不管弟子如何自大,也不会认为天下有三十岁的阁臣。若是入了翰林院,至少有十几年的光景要扔在里面读书,什么也做不了。”
侯守用道:“你能如此想,为师就放心了。做官最忌讳急功近利,尤其少年得志者,尤忌如此。总想着要出人头地,往往就会如此案一般,白白闹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不可不查。”
“弟子谨记。恩师,这一遭您的位置也该要动一动了吧?向来在给事中前面加一个都字,已是必然之事,弟子倒是要给恩师贺一贺了。”
侯守用也知,自己在范进的诱导下,把宝押的极对,在议此案时,主动把责任往高拱身上推,将其列为罪魁。当时看来,这是一步险棋,现在看来,自然是一步妙招。且有范进在里面为自己奔走,一个都给事中未必是难事。再者说来,江陵党自己的核心成员不提,自己这种中立派系,这次能主动出来帮张居正的忙,他如果不给出酬庸也说不过去,正如范进所说,自己这次应该是可以升迁了。
都给事中和给事中虽然只差一个字,但是权柄上差了好大一块。虽然从品级上,都给事中依旧是低品官,但是权柄地位上,足以和部堂大佬相抗衡。未来升转时,在京官里提三级使用是起步价,外放的话,升七级使用也要看自己愿意不愿意去才行,堪称前程似锦。如果没有这个弟子,自己自然没可能到这个位置上来,饮水思源,于这个门生一些行为的不满,此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