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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兄你也中了秀才,是衣冠中人,若是想下场,也不为难。”
“范兄,这你就不懂了,小弟这个身份,就决定了根本不能下场。如果不是我太喜欢文章,这秀才功名都不容易。本朝虽然不禁军户子弟科举,但是家父膝下就只得我一个男丁,将来这个差事注定是要我承袭的。既要做锦衣官就不能去考科举,这是不用说的,所以中了秀才就没有再考,再考也没有用。”
范进点点头,“萨兄,其实在小弟看来,你现在的前程已经很不错,一省锦衣缇骑尽归你手,便是十年寒窗一朝得中,也未必有你这般威风。”
萨世忠叹了口气,“范兄,你不明白的。我以前也以为这样是很威风的,直到数年前进京考武举,去逛国子监的时候,那里正在给新科进士立石题石。看着一个个新科进士的名字被刻在石碑上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管这些人他们当时的官职多高,权势如何,走的都是一条正路,像小弟这样的世袭武职注定是没人看得起的。新科进士赐琼林宴,由阁臣一名参加,每人赏宫花一朵,状元还额外多一面银牌。我们那些武举,连过问的人都没有。武举没有殿试,也就没有状元。大家自己凑钱贺一贺,很没有意思,到教坊司去开眼界,结果里面的表子也不愿意奉承我们。宁可去都去伺候钱没有我们多的进士老爷,也不爱做我们的生意。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不管官做的多大,又或者有多少家财,非经正途,终如蝼蚁。”
听着萨世忠的话,范进也不由心潮起伏,自己读书应举,本来只是为了改善家庭处境。再之后,则是为了有个功名护身,就不用担心洪总甲那种村霸来找麻烦。并没有更高的追求。也没想过非要中进士,只要中了举人,生计上不愁,也就可以安心过日子。
可此时,想着自己的名字有朝一日也要刻在国子监的石碑上,家乡修上牌匾,为母亲争一个诰命身份,他的心也热烈起来。点头道:
“萨兄说的是,读书人还是要去求取功名。不过萨兄你也不必自谦,文武两道,皆可得功,你在锦衣卫的位置上做的出色,不怕不能飞黄腾达。”
“但愿如此吧。眼下这桩差事,就是我们广东锦衣卫要办的第一大事,如果办的好,或许会有个大案保举。如果做不好,不挨一顿排头就算不错了。不说那些,来喝茶。”
本来葡萄酒后劲甚大,喝了浓茶正好解酒,两人谈性正浓,越说越是投契。这房间本来就很小,客厅里说话的声音,卧室里也听的到。胡大姐儿本来不是听壁脚的脾性,可是声音不受控制的钻到耳朵里,却是她无法拒绝的事。
两人谈论的话题,大多她是听不明白的,但是京城,赶考,进士,这些话她隐约的可以听出一些端倪。日常在坊间从叔伯大婶那里听到的话,与这些消息合在一起,就可以拼凑出一个很模糊的图画。
在这个模糊且不清晰地画面里,她仿佛看到自己的范进哥哥如同那些婶子们说的神仙一样,乘风而去越飞越高。而自己不管怎么努力,也追不上他的脚步。只能看着他越飞越高,自己干跳着脚,也飞不起来。
盛放润笔费用的盒子范进交给了大姐儿,虽然不想动这些钱,但是出于好奇心,胡大姐儿还是悄悄打开了盖。
锦盒分量并不重,轻飘飘的,胡大姐儿只当里面只会是几块散碎银子,可等到掀开盒盖时,人便呆住了。几张黄澄澄的金叶子整齐码在盒子里,散发着充满吸引力的光泽。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的胡大姐儿手紧紧捂住嘴,才没有叫出声来,金子!居然是金子!见到这东西她先是狂喜既而大惊,最后却流下了泪水。
进哥儿如果成了进士,又有了金叶子,就不再是自己的进哥儿,只是个云彩里的进士老爷。有了黄金的进哥儿,就不会再吃猪大肠了。自己只能给他磕头,不能亲近他,他身边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自己听不懂他说的话,比如现在谈的什么鱼肚白端砚,什么春秋繁录,她都不懂是什么东西。自己只知道种田杀猪,又怎么配的上天上的星宿。她忽然发现,自己竟是这么恨金子,这么恨文章,她多希望进哥儿还是那个永远考不出头的穷书生,这样他就不会飞上天空直冲云霄,还会留在小范庄,与自己厮守终老。
城里有钱的老爷们,都会娶小,可是娶的小都是年纪比老爷小好多,又十分漂亮的女子。进哥儿会让自己做小么?他未来的大妇会不会是醋坛子,又不会凶自己……胡大姐儿提出了问题,却给不出答案,只将头埋在枕头里,无声呜咽。
虽然一夜未眠,但是有浓茶提神加上与萨世忠一见如故,范进的精神很好,感觉不出疲倦。胡大姐儿的眼睛变的更红了,早早的起来,要为范进准备早饭。萨世忠却摆手道:
“早饭开在我家,姑娘不必忙。令尊的事如果张家不肯完结,就让他们找我说话。”
晋爵这时从外进来,禀报着车已经备好,萨世忠正好吩咐道:“你回头去张家递个话,告诉他家的管事,谁再跟范兄身边的人过不去,就别怪我也跟他过不去了。”
范进上车时,胡大姐儿跟上来想说什么,却没能开的了口,范进看看她,放低了些语气。“晚上不要在这了,还是到你后娘那住更方便,再不就去找三姐。我最近事情多,未必每晚都回来住,你一个人在这很不安全。自己喜欢什么就买,用银子就拿,等我忙过这一阵,再来帮胡大伯料理事情。”
车到了萨家,学画的人早已经到了。前来接受教导的共有十几个人,年纪大多不小,有几个一望而知,是文人墨客,可知萨世忠所言不虚,锦衣成员复杂,并不都是武夫。
用过了早饭,授课便正式开始。范进靠着系统的力量获得了绘画的能力,但是这种能力属于外力,如何把它传授出去,就不是范进所能掌握的。两世为人的他,虽然有为人师的经验,但是教授绘画与教授戏剧是完全不同的领域,很多经验用不上。一上午折腾下来,授课的进展并不明显。
等到午饭时,范进还很有些惶恐,担心着萨保对于教授并不满意。哪知一落座之后,萨保就赞不绝声:“范公子果然是信人,说是倾囊以授,就是倾囊以授,半点没有藏私。我见过教人本领的,像范兄这么尽心的,还是第一个。看来世忠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你们以后要多来往才行。一时间他们学不会,可以慢慢来,就是范兄怕是要操劳一点。”
“不敢言辛劳二字,为护军办事,理当效力。实在也是学生无用,教的不得法。”
萨世忠摇头道:“范兄别自谦了,小弟也在下面听讲,若说你教的不得法,那咱们广州的学官就都该开革。他们教课时,也只是念一遍,便让学生去背,背不出只管打。哪个像你一样,光是一幅画就先画几十张,然后一笔一笔讲怎么用,若是你去做学官,我们广东的文运必盛。”
萨保却笑道:“那岂不是委屈了范世兄?那些学官穷成什么样子咱们心里有数,自家朋友哪能去做学官。就是这几百张画,范世兄要多费些心,至少要画足五百张才好。世忠你也要多帮忙,即使画的不如世兄好,也总可以让范世兄少花些气力。其实这五百张画,我想最多能用上三百张,余者大概过的去就可以了。”
范进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萨家父子心中的优秀教官,暗叫侥幸之余,也对广州的县府学彻底失去希望。要想科举出头,就只能靠自己攻读,进不进学看来没多大作用。
由于系统是看经验值说话,范进画的越多,对自己的技能提升越有利,并不把绘画当做畏途,反倒是当成了训练的机会。平时在范家,可是没有这么多纸供他使用,更不会在绘画时还有两个姿色出色的女子在旁侍奉,一个修笔,一个打扇。
自从见了胡大姐儿之后,萨世忠就很为范进抱不平,在他看来,这样的才子身边,是该有个美貌女子侍奉,而不是胡大姐儿那样的人。下午做画时,就把府里两个极出色的丫头找来服侍。
可范进此时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增加经验上,并没有多少注意力关注美人。再者说来,萨世忠安排的丫头与红袖招的花魁有同样的问题:年龄太小。固然在当下的标准,属于豆蔻之年可人儿,可是在范进的标准里,这种小学生初中生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因此只看了一眼,就不再注意。
萨世忠边画边向这边看,忽然告了个假,起身离开,又吩咐着仆人不许其他人接近,径直奔了萨保的书房。
萨保见儿子来了颇为意外,问道:“怎么?不跟着范公子学画了?”
“不成,不管心里怎么不服,手上实在差的太多。儿子那几幅画如果到军前,怕是要出毛病。”
“怕什么,我方才说了五百张里,怕是能有一半可用就不错了,出不出毛病都谈不到。你多画几张少画几张,于功劳上是没分别的,可是要想维持范进这个朋友,总是多做些好。”
“父亲,儿子来是有个想法,您还记得大中丞交办的差事吧。”
萨保先是一点头,随即又一摇头,“你是说他?这……不大好吧,大中丞自己就是老科目,往他身边荐人,怎么也得是孝廉。再说,范进的文章也未见得就那么好,贸然的荐过去,人家或许不会满意。”
“父亲,儿以为这事不能从文章上想办法,天下文气半入东南,咱们广东眼下又没有第二个伦文叙,林大钦,想要靠文章得到大中丞赞许是办不到的事。再者说来,大中丞用人,也未必是看文章。依儿看,他是要做番事业,想要的是徐青藤一流的人物,单是会做文章的人反倒无用。范进的丹青功夫,他正好用得上,儿跟他相谈,发现此人腹笥极宏,于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正是个极恰当的人选。”
“如此说来,你这话倒是有道理,就是不知道他定力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做这个差,如果自己脚步站不稳,连咱们都要受连累。”
“儿正是想说这事,红柳青提两人一个修笔,一个打扇,还能安心作画,如老僧入定,这份定力怎么样?”
“所以你就退出来,给他们留个地方?”
“不光留地方,儿子给她们递了话,谁要是能让范公子宠幸,就赏她二十两银子,再保她个姨娘身份。”
萨保明白了儿子的用意,点头道:“这事做的漂亮,让添福去看着点。如果他真能不欺暗室,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大中丞这条线如果搭上,对咱们也有不小的帮助,这个人可得用心。”
很快,添福把消息送了过来,两父子对视一笑,萨保点头道:“世忠,你这个朋友一定要好好维持着。虽然文武两道,可是将来,说不定还有得靠着文人帮衬的地方,不能得罪。这里面的尺度,你自然有分寸,我就不多口,你自己看着办。”
“儿子明白。”
不知不觉间,房间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暗了,直到一名美貌丫头捧了烛过来,范进才发觉,太阳已经落山。沉积在加经验的喜悦之中,他连饥饿都已经顾不上,也就没了时间观念。到此时既感觉到黑,自然也就感觉到饿。想着两个初中女孩就这么陪着自己待了一天,他很有些不好意思,朝二人赔个笑脸。
“对不住,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