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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几个好哥们来了。
武三郎再次蛊惑道:“大郎,你马上又大了一岁,我们一道去东京城看灯市吧。”
几小子上次去看过,可遇到太多的纨绔,一个个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于是挟着尾巴,在京城灰溜溜的做人。很老实的玩了几天,很老实的回来。
但小哥子好啊,在京城博得这么大的名气,可以趾高气昂的进京城了。
曾四郎又看眼睛放在江杏儿身上,说道:“江小娘子,你也没有去看过东京城的灯市吧?”
“你们不用劝,无论怎么劝,我也不去的。”
“朗哥子,上次你去京城还没有喊我们呢,无论如何,你要陪我们去。”岑大少说道。
“上次喊你们?想到开封府大牢啊?”
“做牢好啊,爹爹说的。”江二郎说道。
“做牢好……你爹爹说的?”
“是啊,他说你做牢做得对。”
“对你个大头鬼!”郑朗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又道:“那是王府尹是一个好官,给我一些特殊的照顾,否则与其他犯人关押在一起,你想想看,能进开封大牢里的犯人会是什么样的货色,你这个小胳膊肘儿小腿的,能活活将你虐死。”
说的夸张,有一些犯人,仅是犯了一些小错,比如饿极了,偷了一些财物抓住了,还有京城鱼龙混杂,坑骗拐卖的人,这些人多是为了生计,当然,也少不了狐假虎威的小流氓,以及一些真正的凶徒,但特别是后者,很少的。
“那你为什么不怕?”
“怕啊,可怎么办?”
正说着,外面老宋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说道:“小郎,快迎接,钦差来啦。”
可怜老宋只是一个忠厚的长者,钦差对他来说,太过遥远,说话舌头都打着卷,连腿都在颤抖。
第七十七章 歉书
郑朗却不喜,老太太派了钦差来郑州,若是事情真相再传出去,恐怕自己不得安宁了。
也不解,老太太在深宫里难道无所事事吗?为什么惦念着自己这个小人物。郑朗很不情愿的走了出来。来了许多人,有郑州各级官吏,还有一近百名禁军,以及十辆马车,中间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一个大太监。
外面是郑家庄好奇过来围观的人群。自己几个娘娘正手忙脚乱的准备香案,其实这是民间的说法,备不备香案,皆不要紧。但几个娘娘哪里知道,就是郑朗亡父生前的人事调动,仅是来自中书的安排,也没有接过什么圣旨、诏书。
可皆不高兴,圣旨没有读,天知道是祸事还是福事?
刘知州怕郑朗误会,上来介绍道:“这位大官(高级太监,中级的称为阁长,低级的称为老公,公公)乃是大内副都知罗大官。”
罗崇勋哪!
郑朗更狐疑不解了,这人乃是刘娥的心腹大太监,怎么跑到自己家中,下什么圣旨?
难怪郑州上下的官吏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上前施了一个礼,道:“小子参见罗都知。”
“免礼。”罗崇勋说完后,用眼睛瞅着郑朗,很好奇。
将他迎到屋中,罗崇勋这才宣旨,但不是让郑朗接的,是下给几位妇人的,几个妇人眼中茫茫,太后给自己下旨做什么?其实这道圣旨准确来说,不能称为圣旨,只能称为墨敕,或者老太太的懿旨。
打开懿旨宣读,无非就是说郑朗几个娘娘品德好,老太太听到后十分喜欢,于是给予赏赐,赏了大娘娘三百匹绢,四娘两百匹绢,其余的几位娘娘各一百匹绢。
但懿旨上的文字全部用了四六体,天地宣授,仁德永昌,宜彰谕行,绥化乡民,罔失先夫,彼哲艰难,寡独所悲,其志喻艰,讳教兢兢,小心翼翼……
休说其他几个娘娘了,就是大娘娘听了也是两眼不住的左右顾盼。几乎一大半没有听明白!
罗崇勋没有管,念完了懿旨,开始让禁兵搬东西。
这回明白啦,老太太赏东西。几个妇人才开始谢恩。
但随行的郑州官员有的就在琢磨了,虽说自宋真宗手中,赏赐越来越重,可郑家子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居然一下子赏则了一千匹绢,这个象征意味很浓厚啊。
毕竟是老太太从内宫里拿出的绸绢,非是市场流通的凡物,那都是上等的绢丝,有可能一匹都在四五缗钱。一千匹绢下来,也不是一个小数字。当然,他们不知道,在宫中郑朗拒绝了一千金,远比这一千匹绢价值更高。
既然赏赐,大约没有关系,几个娘娘又忙着沏茶,从家里面又拿出一些银子,给罗崇勋的赏钱。
分主次坐了下来,罗崇勋这才看着郑朗说道:“你的事,太后也听说一些。虽你略有才思,可是此次持才冒用四老之名,制四筒赠于四名行首,刻意用此羞侮那个娄烟。她终是一个小姐,你是才子,这失去了君子宽厚之本。”
许多官员皆不知道,什么筒啊?终于想起来,难不成那四个笔筒是郑家子制作的?一个个狐疑的看着刘知州。刘知州也是苦笑,纸是包不住火的,自今天起,不仅是后生,就是自己也休想安静。
但这份口旨才是最古怪的地方。
老太太居然都赏赐人家几个母亲这么多绢帛,那证明人家教子有方了,何必折辱?
几个娘娘不知轻重,郑朗还能听明白的。
你小子都为了神马的正气,去为范校理送行,在开封府大堂上大气凛然,跑到宫中后,更是对着天下最有权利的老太太,不亢不卑,不依不饶。然而临到自己呢?
这岂不是说人一套,对己又是一套?
其实罗崇勋宣完了这道口旨后,心中叹道,老太太,何必呢,既然喜欢人家的才气,又何苦要为难这个孩子?
看到没有,是十二岁,可长得幼嫩,连说话还保持着尖声的童音,看上去才十岁出头似的。终是一个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容易么?
心中也奇怪,这孩子按理说,也要长身体了,难道身上的精华,全部长到心智上去,所以身体才长得慢?
这有何……干系?
说完了,看着郑朗,看他如何回答的。
郑朗也必须答案,否则以后进入官场后,就会成为一个污垢,让别的官员攻击。
有的言官可不管你是不是十二岁,既然能悟“道”了,那么必须将你当成大人看待。
郑朗皱了一下眉,忽然道:“四儿,拿笔墨过来。”
四儿与江杏儿几乎同时出现,拿来了笔墨纸砚,郑朗磨了一会儿墨,打开纸张,在上面写道:
太史公曰:独非韩子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予以为然。
不知道他要写的下文,就不知道这一句劈得险峻。倒是一起看着他的字,皆是额首称美。
继续写道:天圣五年,予与数子,游于郑州郭里,见一女郎,艳若芍药披带夏雨,肌肤宛回雪翻舞,明眸有倩,胜环秋水,着罗衣拖曳,摇飘云霞,佩叮当于兰裾,步履踟躇,仙乐生成。回首一笑,绡雾横溢,风情万种。予以为惊睹天人也。
夫子曰:吾未见好色如好德者也!一错者也!
复上明珠,拨小刃相向,暴丑于乡里,贻笑于天下。
夫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犯色于前,赌斗在后,予二错也。
睚眦始生也。
今年太守于蔡水畔,主办盛会,予即兴赋诗一首凑兴,以图锦上添花也。汝因情种故,讥吾以他人诗抄之。吾挟才,惹数子鼓汝等斗艳于秋菊之时,生怨怼于古胜之所,复以才技,制四物赠之四女,羞汝于广庭化日之下。
夫子曰,君子坦荡荡,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直,正直也。予以才巧构于暗技,以阴诡报一言之怨。失其君子坦荡,失其君子之德。三错者也!
予曾遍览诸贤文章,而失于君子根本。况韩子生于乱世,时局紊乱难辨乎?
以上诸句,寄于娄娘子,是谓歉书也。
写完了,长松了一口气。
刘知州说道:“文是好文章,然过矣。”
这篇小短文几乎一气呵成,从头一句太史公曰劈出天地,接着一转,转到郑朗与娄烟之间的种种恩怨,做了三次反思。或论或叙,文句跌宕有力,特别是后面一句,再次收了起来,收得委实之妙。
当真是短小粗悍,文章明快,论据清晰,可也不需要向一个行首认错如此吧?
第七十八章 君子守德
罗崇勋也点头,道:“稍过了。”
然后又看着文章,字是好字,不用说了。文章虽然没有用骈文写,然而自有一种回荡之气,似乎泉水自高山出,一气呵成的,就到了江河之中,其中的忏悔之情,更是流于字表。
但确实也过了。
其他不说,就是第二段几句夸奖的话,也让这个行首名扬天下,足以对她进行补偿。
“罗都知,你不知。”郑朗将娄烟自花会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道:“若不是小子所为,她就不会为了争胜,邀请请柳三变前来作长短句,一较高下,更不用在众人面前,向柳三变求助。正是因为小子之举,柳郎才高八斗,反而遭此羞蒙。小子愧疚。娄烟小娘子与高家衙内,也更增加了种种困难。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诚为可惜。”
“郑小郎,也不能这样说,那个行首某也听过,器量狭小之辈,高衙内更是浮夸……”是官宦人家的孩子,虽不惧,可说出来不大好,罗崇勋忍住,顿了顿又道:“即便他们在一起,也未必能美满。”
“终是他们的心愿。若没有小子横空出现,或者他们能最终走在一起。未来之事,谁能说清?也许圆满,也许不好。但没有走到最后,何来美满?因此,君子不发人恶,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还有《春秋》自郑庄公养共叔段起篇,正是此意……错就是错了,不用为自己做任何隐饰,就怕错了,不知悔改。今天将它说出来,小子轻松了很多。”
还能说什么呢?
连郑州的一些官员听完这段话后,都感到思想得到了升华。
武推官看了一眼,躲在后面鬼鬼祟祟的儿子,狠瞪了一下,那意思是告诉他,你成天与郑家子厮混在一起,可这句话得听好了。
有的官员很惊奇,果然是能在开封府公堂,能大气凛然对答的少年。看到没有,与这个整个宋朝最当红的大太监之间对答,居然这么从容。还有那四个笔筒是怎么回事?
不过罗崇勋只是佩服他的才气,器度不惊奇,自己算什么,与老太太那样的对答,才是器度。自己简直是小毛毛雨啦!
可是罗崇勋思后,又觉得好笑,这样一来,老太太的刁难,被这少年无形中化解,似乎又隐隐成了一件美事。不就是风流嘛,有几个士大夫不风流的,这又不是罪过了。不知道老太太听说后,又有什么样的反应?
看着郑朗吹干墨汁,将它叠好,托宋伯带到郑州城,交给娄烟,罗崇勋又说道:“某临来前,皇上也托某带了一样事物,给小郎。”
说着手一挥,侍卫拿过来一个锦盒,罗崇勋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个卷轴,缓缓铺好,郑朗眼睛立即放起了光芒。
这正是王羲之的《姨母贴》。
不是王羲之的原贴,而是硬黄摹拓版本。
硬黄是指唐朝发明的一种名贵的艺术加工纸,经过染色涂腊砑光制作而成,此纸易于久藏,光泽晶莹,唐人多用此来写经,又因为纸质半透明,许多唐人用来摹拓大家的书法。
特别是李世民欲以文教治天下,于是广搜大家书法,用硬黄纸摹拓,有的真贵大家名迹,多有一本或者多本临摹副本。
不过魏晋年代已久,王羲之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