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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越千秋并不在乎丢了面子,可刚刚之所以请罪,归根结底是因为心里的后怕。他是真没想到,在金陵城中几乎可归类为皇宫之外第一安全的东阳长公主府,竟然会有刺客潜入,而且还直接是在苏十柒眼皮子底下行刺。
所以,当进屋见到东阳长公主时,他仍旧有些讪讪然。
可下一刻,他就注意到一旁站着的,那个面如白纸,身穿荼白色衣裙的熟人正是之前在皮货行中有过一面之缘,被金灿灿讽刺得体无完肤的裴招弟。别说他原本就对人没有什么好感,一想到刺客就是混在这个女人身边进来的,他那脸色自然阴得仿佛能挂下水来。
“千秋,程芊芊是我收进来的,今天这些客人也是十柒点头才放进来的,混进一个刺客不能全都怪你。你有时间内疚,还不如把这件事好好收场,比方说,我实在是懒得和这位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哭美人说话,哼哼唧唧连话都说不齐全,听着费神!”
裴招弟早就知道东阳长公主是大吴最厉害的女人,没有之一,可此时见人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她还是一阵气苦。然而,刺客是她随身的一个丫头,虽说在她想来,人绝对是经过精心乔装打扮的,可她怎么说东阳长公主都不信,此时竟是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是知道东阳长公主和伯父关系不好,可从前跟着父亲在地方为官的时候,她自觉长袖善舞,帮父亲做了不少笼络人心的事,所以一听说金灿灿邀人,哪怕根本没请她,她还是厚着脸皮过来凑热闹,心想长公主府总不至于把她撵出来。
可她只想化解裴家和公主府那一向冷淡的关系,谁知道会卷到这么可怕的风波里!
就在裴招弟满心怨艾之际,她突然听到了越千秋那完全听不出任何高兴意味的笑声。
“我说,你们裴家最近是不是八字有点背?”
第556章 病西施
越千秋正在公主府那说裴家最近点背的时候,被硬塞了一个大麻烦,不得不尽心尽力的周霁月,已经带着萧京京找到了西城天宁客栈。
在这种天黑之后又不是闹市区的地方,路上行走的人极少,等闲两个姑娘家是绝对不敢在外晃悠的,可萧京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周霁月又是一身男装,乍一看去,两人倒像是非常相配的一对。路上还遇到个想要动手动脚的醉汉,萧京京不等周霁月出手,就一脚把人踹到路旁沟里去了,凶悍指数让周霁月叹为观止。
眼看天宁客栈大门紧闭,还挂着客满的招牌,周霁月想起越千秋提过,住在这里的萧卿卿为防人打扰,故而包下了整座客栈,若有所思地一挑眉就打算去敲门,可才走上去一步,她就被人一把拽住了。
“周姐姐,大半夜的别敲门,惊扰了左邻右舍多不好。”萧京京一面说,一面还笑吟吟地指了指围墙说,“就这么点高度的地方,咱们俩轻轻松松就上去了。”
听到这里,周霁月立时明白了这位红月宫少宫主往常是什么做派,不由觉得很像两个人——严诩也是当初大路不走,专门翻墙去见越千秋这个徒弟。不但如此,严诩还把这习惯传给了千秋。她一度很担心千秋会把这习性传给诺诺,可没想到这会儿已经出现一个同类了。
替萧卿卿这个当母亲的掬了一把同情之泪,她便似笑非笑地说:“以你娘的身份地位,这院子内外必定早就安排好了守卫,万一我们随随便便乱闯,到时候你一不留神被人伤着,我这一路护送过来,岂不是辛劳苦劳都没了?别淘气了,我去敲门。”
萧京京顿时语塞。她就是想翻墙弄出点动静来,最好被母亲的那些下属发现,然后自己再受点伤,这样一来,塑造出一个心忧母亲方才出走跑到金陵来寻母的女儿形象,那就绝对完满了,还能逃掉一顿责备。然而,偏偏碰到一个太顶真的宗主大姐姐,竟然还说她淘气!
正在敲门的周霁月怎么会没看到萧京京那略微鼓起来的包子脸?可是,她当宗主这么多年,早就不再是当年必须倚靠出奇兵才能打击仇人的孤女了,深知做事最好四平八稳,出奇招那只是在迫于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因此自然不会陪熊少女去翻墙。
她的敲门声很节制,咚咚咚三下之后,又是咚咚咚三下,声音不大不小,在这深夜之中并不显得突兀扰人。在几次重复之后,内中终于传来了一声有些怨气的回答。
“客栈早就住满了,客人去别家吧!”
周霁月瞅了一眼还在那气鼓鼓的萧京京,温和地说:“我不是来住店的,是来拜客的。烦请告知内中贵客,她的女儿不远千里到了金陵,正巧遇上了我,所以我带她过来拜见。”
在她这一番解释过后,内中突然再没有声息,足足许久,方才是慌乱的脚步声。不消一会儿,两块门板被一个年轻小伙计卸了下来,这位连衣服都没穿好,一只脚鞋子也掉了的年轻人提着油灯端详了一下敲门的周霁月,又照了照旁边的萧京京,张了张口又把话吞了回去。
那位神秘的女客一天到晚戴着面纱,他根本就没见过真面目,哪里知道这大晚上找来的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不过门外这位温文尔雅的年轻公子看上去确实挺和气的,也是,这年头,能护送一位孤零零少女来找母亲的好人,还真是不多了!
心里这么想,大冷天被吵醒好觉的伙计,也就态度好了一些,他侧身示意两人入内,随即慌忙再次放下了门板,堵住那呼啸的寒风。
直到回转身,他方才发现自己披着一件皮袄尚且瑟瑟发抖,而面前这年轻公子却是单衣布鞋,仿佛此时乃是春夏初秋,丝毫不觉得寒冷。至于那个娇俏的少女,此时赫然穿着紧身黑衣,乍一看竟不像是什么好路数,反而更像是女飞贼。
那一瞬间,伙计不由得暗自连声叫苦。不会是引狼入室,遇着那些江湖强人了吧?
就在他恨不得能时光倒退,自己好把这两个可疑的人拒之门外时,他突然只见店堂深处火光一亮,紧跟着,就是一个冷冽的声音:“大晚上,是谁打着少宫主的名义来拜会宫主?”
听到这声音,萧京京立时本能地闪身躲到了周霁月身后,悄悄说道:“周姐姐,是娘身边的遥月姑姑。”
尽管她这声音已经够小了,但在那伙计大气不敢吭一声,周霁月又在忖度形势的时候,却足以让出来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果然,那火星立时一晃熄灭,一条人影却如同鬼魅一般快速疾掠了过来,待到近前,她一眼就认出了周霁月背后藏着半张脸的萧京京。
“少宫主,怎么真的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眼见躲不掉,萧京京只能在周霁月背后探出头来,理直气壮地说:“娘一走这么久没有影子,周围都是各种各样的议论,我当然要来金陵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谁知道皇帝老儿下征书,是不是诳了娘进京然后对她不利?幸好遇到白莲宗周宗主这热心人,否则金陵这么大,我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
她可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娘来金陵不带她,很快就悄悄出门追了过来。
小伙计听到皇帝老儿下征书,听到白莲宗周宗主,想起前几天来拜客的,那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公子,再想想连日以来不停打探内中那位女客的各方人士,他只觉得胆战心惊,有心想要蹑手蹑脚离开,留下地方给别人说话,偏生脚下犹如生了钉子似的,一步都挪动不得。
遥月对于萧京京这解释自然是不会全信,目光更多地落在自家少宫主身前的周霁月身上。如果换成是这位女扮男装尚未暴露之前,她说不定要怀疑人诱拐萧京京,可现如今哪怕不会有那样的揣测,她还是忍不住从周霁月想到了这位白莲宗宗主背后的靠山。
白莲宗能够重回武品录,靠的是越家和东阳长公主。而且,这位白莲宗前所未有的女宗主自从回到金陵之后,担当的就是越千秋原本为自己准备的职司,挑起了整个武英馆的担子。如今,人把少宫主护送了过来,焉知不是越千秋在背后指使?
更何况,上一次宫主去过武英馆之后,回来时对越千秋都没有多少评价,对周霁月却评价颇高,只叹不能深交,可现在,人就主动送上门了!
眼神一闪,遥月就非常恭敬地屈膝行礼道:“多谢周宗主一路护送我家少宫主。宫主尚未安寝,奴婢带路,请您和少宫主随我来。”
转身前行时,见萧京京竟是情不自禁地抓着周霁月的胳膊,那倚靠的态势非常明显,她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宫主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周霁月却和对母亲又惊又怕的萧京京不同,一路入内,她没有左顾右盼,步伐沉稳,但心神却始终留意四周围那些隐伏在黑暗中的人。发现光是自己能够第一时间察觉的,便有七八个之多,暗处说不定还有她没能立时发现的人手,她渐渐就打定了主意。
萧卿卿是敌是友未必可知,既然萧京京这个逃家的少宫主想要呆在金陵,又想躲开母亲,竟然不惜声称愿意留在武英馆,那么,她就把人留下吧!
带路的遥月来到最北面的一座主屋前,快走两步到门口低低禀告了一声,随即就转身下了两级台阶站住了,不卑不亢地说:“宫主就在里面等二位。”
别看之前冲越千秋嚷嚷的时候挺有气势,萧京京在母亲面前素来是犹如猫碰到了老鼠,此时脚下就有些犹疑。周霁月更是发觉人家箍着自己胳膊的手收得更紧了,一时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少不得伸出手来在她那已经发僵的指节上轻轻拍了拍。
“放轻松一点,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娘,那是一位天下少有的美人,我见你娘都没那么紧张,你怎么那么紧张,是怕她么?”
“就是怕……”萧京京非常不自然地答应了一声,可还是几乎形同于被周霁月强行带着一般,进了那座她非常陌生的屋子。
穿过那道厚厚的门帘,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随即才发现,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和还有点点星光的外间并没有太大的光暗差别,自己完全用不着眯眼睛熟悉光线。可紧跟着,少宫主却又愣了一愣,因为她看到居中的主位上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这下子,萧京京不禁吃了一惊。她是不太喜欢成天被母亲关在安全的地方,这也不许,那也不让,可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是一个不管不顾的不孝女。此时此刻,她松开了刚刚还紧紧拽着周霁月的手,大叫了一声娘,发现并没有什么回音,她立时往里屋奔去。
周霁月倒是想伸手拉住这个突然急躁起来的丫头,可手指才刚接触到对方的衣服,她就最终停住了,眼看人犹如一条游鱼一般窜进了里屋。尽管隐隐觉得萧卿卿反常地不在这儿见她们,也许她之前那点不成熟的想法要泡汤了,可稍稍一犹豫,她还是跟了过去。
“娘,这才多早晚,你怎么会躺在床上?病了?咦,居然真的发烧了!她们这么多人怎么伺候的,就不知道去请个大夫吗?我去打水……不,我去倒水给你喝!”
冲进里屋的时候,萧京京看到母亲靠在床头出神,满头秀发完全放下,不施脂粉的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唇上几乎不见任何血色,她登时吓了一跳,忍不住想到小时候遇到母亲犯病的情景。
那会儿一年总有一阵子见不着母亲,旁人对她说宫主出去办事了,可当她有一次翻墙无意乱撞,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