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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沂礼被我说动容了,眼里疑虑打消不少,他自己也冷静下来想了想,又对喃喃我说,“也对,我怎么会听信那些疯子的话,若你真是文虹,怎么会被他们轻易认出,哥哥也不会将你册封为他的王妃,只不过那些人看样子,像是从宫里潜逃出的太监,居然还带着皇考亲笔作的画,又似对皇室有着深仇大恨,实在可疑得很。”
“你的伤……”我看着他的手臂,伤势不轻,他却面无表情丝毫不觉得痛,我还是叹息着,忍不住问,“若文虹当真还活着,你要如何做……会杀了她吗?”
“会!”没想到,他毫不犹豫。我看着这样的沂礼,心里冒出一袭寒气,嘴角却漾着微笑,沂礼的眉头却一直紧蹙,许久,听见他缓缓说,“我永远都忘不了母妃惨死在冷宫的那一日。”他抬起眼帘,我看见了,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浮沉着恨意,“若文虹还活着,我必定会让她……母债子偿!”
我忽然间感到很害怕,害怕失去沂礼。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于是将脑袋轻依靠在了他的肩头,闭起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去。浅浅也做着梦,梦里,时而是说书人在酒轩侃侃而谈景帝的情景,时而又是幼年时,我苦苦追逐在隽行身后,他转回头来,那张冷漠的脸……
有人拍着我的脸颊,唤着“昔儿,昔儿”。我很想醒来,可是不行,焦灼的思绪千丝万缕,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网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直到马车的重帘掀开,清幽的风扫过我的脸颊,我才稍微清醒了些,知道是沂礼将我抱下了马车,但很快又被另一个怀抱接了过去,便嗅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哥!”听见这样的喊声,抱着我的人顿住了步子。
“你不会做错事的,对吧?”
我努力的睁开了一条眼缝,沂丞不懂的回过头去,沂礼正深深复杂的看过来,忽然沂礼眉间浮出懊恼,道,“罢了,就当我什么都没问!”说着就转身离开,这是我在渐台宫的门前最后看见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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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儿,昔儿。”还是听见了这个名字,只不过,这次换做了沂丞的声音。
我彻底的醒了过来,看见了沂丞,他扶了我坐起身,问我,“好些了吗?”他的面容那般疲惫,眼睛里都有了红红的血丝,此刻这一句轻声细语的询问,使我忘了我们之间的仇恨,剩下的,只有淡淡的心疼,竟很想伸出手来,抚摸上眼前这张容颜,却是忍住了,只是低低的问他,“我怎么了?”一出声,才发觉这几个字细若蚊吟,竟不似自己的。
“受惊过度,有些发热,喝了药再好生休息吧。”沂丞端起案头的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又说,“刚煎好的,太烫了,得等会儿。”我静静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流过的,全是极苦的酸涩。
不久又听到动静,自门外传来,“启禀瑞王,刚收到县令黄胜开的回报,说是那几个被抓获的人已在大牢中咬舌自尽,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这些人都是给净了身子的,该是宫里面逃出来的太监。”
沂丞听罢,面色起了波澜,沉默一会,只简单的说,“知道了,下去吧。”眉头却一直拧着,明显是觉得这事发生得太过唐突,心中难免疑虑难消,我心惊胆战的看着,也心惊胆颤的想着,看来黄胜开是听信了我那几句匆匆的叮嘱,害怕惹上性命之危,便索性照着做了,也就是说,那个得知那一切宫闱秘闻的男人当真是死了,绷得紧紧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见沂丞端着药碗还在蹙眉思索,便道,“这有什么不好么……?”
沂丞有些莫名的看着我,我对他说,“那些阉人开了酒轩,装成说书先生,大张旗鼓的在坊间传着先帝及后宫之事,又对皇家心生怨恨,保不定描黑了先帝的形象,捏造一些不存在的后宫丑闻故意损害皇家颜面,这么一同死了,倒是图了个解脱,也为你省心不少。”
他的表情愣愣的,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来。不存在。我想着这三个字。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苦苦的期许,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多么希望那个姓蔡的男人所说那一切,统统只是他性口雌黄的捏造,我真想这样说服自己,可头脑偏偏清晰得厉害,我想起了那个男人说起景帝为瞒住秘密杀人灭口时,眼神里流露出的极恨,若是没猜错,他们该是在那一场血腥杀戮中躲过劫难的宫奴,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隐姓埋名的讨生活,又按耐不住对皇家的恨意,便将景帝的风流韵事扬至坊间,却到底害怕惹上杀身之祸,讲到关键之时,总是欲言又止,今日若不是见我与兰贵妃这般相似,想必也不会对我说出这段机密的往事……
“想来他们死了也好,”沂丞看了我一眼,“省的你怕成这样。”他将药碗递到我的手中,“温热的,正合适喝下。”
我缓缓的扬起药碗,抿了一口,含在嘴里,细尝着个中滋味,片刻,眼泪给熏了出来,大滴大滴的往下落,落到了药碗里,沂丞问我,“怎么了?”
我答,“太苦……”
沂丞牵了牵嘴角,说,“人生谁无苦楚,可一生却也是漫长,就像这碗药汁,若是将它倒进清水里,冲淡至看不出颜色,再品尝,哪还来的苦味呢。”
我定定的看着他,原来我说的意思,他都明白。
沂丞伸手,手指拭去了我眼角一滴余泪,“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必在意,先帝之事亦是和你没有半分的干系,这样允许你来一趟,不过是了你一个心愿而已,你明白吗?”他的掌心贴着我的面颊,低眉注视着我,我很想握住他的手,就像多年前,他总对我冷淡不睬的时候,我期盼着有一日他能这样待我,承认我的身份,我的手缓缓搭在他的手背上,无声无息的拿开了,现在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我抬眸正视着沂丞,我的哥哥正是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忘掉了自己的亲人,孤身在那遥远的冀州征战,如此数年。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淡淡的说,一如看他的眼神,沂丞也与我对视,很想看懂一些什么,我只是抿唇一笑,似让他更加的困惑。
门外响起了传报,说是妍郡主来访,沂丞蹙着眉转回头,我却抢先道,“让她进来吧。”
障子门推开,云苏乖巧的向沂丞福身见了礼,跟着笑吟吟的走过来说,“瑞王爷忙着军中之事,也累了一天了,不如回去好生歇息。这次是我的不是,没能看好昔姑娘,还请瑞王爷恕罪,我愿将功补过,留下来照顾昔姑娘。”
沂丞起身来,“也好。”留下这个两个字,便转身离了去,我看着他一丝负气的背影,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云苏也与我一同看着,转头来笑说,“瑞王爷当真是疼你疼得紧,我看他,是舍不得你呢。”
我只觉得沉重,胸口压抑得厉害,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惹来云苏好奇的问,“怎么,你不高兴他这么待你吗?”
“怎会不高兴……”我喃喃,云苏坐了下来扶我躺下,“你早些安歇吧,今晚有我陪着你呢,大可什么都不必怕。”她笑容璀然,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我不同,我总如一只惊弓之鸟,怕着这个,怕着那个,我裹紧了被子躺了下,云苏见我毫无睡意,便拉着我欢喜聊着她儿时在关外发生的种种趣事,过了一会儿,她自己泛起了瞌睡,说着说着趴在床头,睡去了,而我却还醒着,睁大了眼睛,看着床顶的花纹,就像从前每次和沂丞缠绵榻上之时,我就是如此。我掀开了被子起身,着好衣后,走到案前,吹灭了那盏夜灯,咯吱一声开了门。
渐台行宫虽不及大明皇宫偌大延绵,却也和大明宫的修设一样,都是这样的白青石砖,琉璃瓦墙,也有好几处花苑廊榭。已是初秋,乍暖微凉,空气中弥漫着换季时独有的气息,夜风吹得枝丫沙沙作响,很想抬头看看天,却总觉得没有力气,依着那宫里掌灯的光仔细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的走,也不知是要行去哪里,脑中总是挥之不去隽行的影子,却还是只能和那夜在大明宫一样,远远的站着,朝着有他的方向,遥看他的寝殿。
又走了一会儿,寂静中,忽然传来几声马儿的低鸣,往前探看,见着了灯火,才知道自己走到了马厩边上,马厩外立着两名守卫,我走上前去,他们给我简单的行了礼,我打开了栅栏独自进了去,守卫都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想来深夜我这番举动也着实奇怪。
马厩里打扫得很干净,这样看过去,内里一共有五匹马,这五匹马均是皇家御用的行马,后面还有个院子,院子里还养着些,我走到其中一匹马面前停下,问守卫,“它就是淳亲王的照夜白,是吗?”
守卫笑答,“姑娘好眼力,正是呢。”
我当然记得,有关他的一切,我都不想忘记。
第二次与他相见,他便是以淳亲王的身份,率领着三万亲兵,风姿凛凛的骑着这匹照夜白行过城门。那时城楼顶,站在沂丞身边的我,是何等的恍惚,我盯着他的脸,直至不忍再看,便将目光落在了他的马身上,甚至仔细到他手拉缰绳的颜色,和马鞍的样式……
“这照夜白跟了淳亲王三年,是匹很有灵性的马。”守卫见我似乎很感兴趣,便插了一句嘴,我伸手抚摸着照夜白的鬃毛,幽幽的问,“可懂得人的心意……?”
守卫被我问的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我慢慢搂紧照夜白的脖子,似乎它真像守卫说的那般很有灵性,它低低的鸣了鸣,伸出舌头来舔了舔的脸,似要将我安抚,我这才放眼望去,只见今夜月色朦胧,星辰交辉,好一派良宵美景。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片辽阔的平原,一时起了兴致,想着也许照夜白能带着我暂时摆脱伤心呢,只是照夜白太高,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踩着镫子翻身上去,守卫见状大骇,忙上前劝阻道,“姑娘,照夜白虽有灵性,可性子烈得很,怕是您驾驭不了它啊……”
“怎么会呢?”我不以为难,拉着缰绳踱着步子走出马厩,“我看它柔顺得很,跟我挺投缘的。”
“这……”他们面面相觑,为难不已。
我对他们叮嘱道,“我骑一会儿就回来,不会给你们惹麻烦,还请你们务必保密,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说着,一声“驾——”,便朝着侧宫门策马而去。
在月夜星辉下,策马奔驰在草原,体验那种天无尽,地无边,心高海阔远的逸然之境,一直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梦想,只是今日,虽骑着心爱之人的马,却一切都与我想象的大不一样。才出了宫门,我便听见自己克制不住的尖叫,一紧张,缰绳也给扔了,只是死死的抱住马脖子,照夜白一路狂奔,将我五脏六腑都快颠簸出来,风在耳畔变得像刀子,刮在脸颊上疼痛不已,景物在我眼前飞跑扭曲。照夜白像是在发脾气,一路烦躁的嘶鸣不断,我也不知它要带我去哪里,会不会是悬崖峭壁。
“停下来……照夜白……快停下来,听到没有……”我尝试和它沟通,可能是我嗓音颤抖得厉害,它没听出个所以来,无动于衷的继续奔跑着,我想我这下是完蛋了,这么个速度从马背上摔下的人,必定非死即残,可到了此刻,我除了紧紧搂着马脖子,并没有第二个选择……
于是夜色无边的暗色草原,在我眼前便幻化成了通往地狱的路,一路行去,总觉得离死亡越来越近,却又不知究竟是何时。
绝望之际,疾风之中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