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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派乱世景象。
她才刚刚进城,没有进行攻打,也没有下令烧杀全城,这乱象,完全是沉铁自己造成的。
景横波马鞭敲打着手心——看样子,难道故意乱喊的喊中了?铁风雷果然出事了?
乱象是从宫中开始的,那就先直接占据王宫吧。
她当即下令军队找到王城官府,询问铁星泽等人的下落,对方果然说三人已经押解进宫。
景横波要进宫,又遭到了老成将领的劝阻,都说铁星泽还没找到,沉铁方的军队只是一时大乱,建制未散,这时候进宫,很容易引起抵触和误会,一旦沉铁军队集结,将自己堵在宫内,就麻烦了。
这实在是老成持重之言,所有人都在点头,只有景横波和七杀摇头。一个说朕又不是来做女王的,说什么一锅端?一堆说来了王宫不在黄金马桶里拉泡屎,怎么能算胜利?
女王带着七个逗比呼啸而去,将领们遥望着女王的背影,齐齐摇头,都觉得这一次女王频频出昏招,往日她虽看来性子放纵,实则行事很懂得尊重属下意见,这次却作风大改。当真是胜利太多,年少气盛,以为自己凭自己的特殊能力,便可以走遍天下,予取予求?
宫门大开,景横波果然还是没遇见有组织的抵抗,询问了几个宫人,说是大王被鬼杀了,御林军几位头领原本就不合,当即争执打了起来,后来又说大王也死了,沉铁部已经没有了直系继承人,大家忽然发觉,谁掌军权谁拿到玉玺谁就可以称王,现在没人管大王尸体,都在搜宫抢玉玺呢。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众将也瞠目结舌。一路赶进宫中,果然满地尸首,遍庭血迹,衣衫绣鞋零落,宫妃娇娥仓皇,隐约喊杀声从内宫传来,一波波纷扰不休,可怜锦绣皇殿,化为血腥修罗场。
景横波只管在人群中寻找天弃紫蕊铁星泽,反正有英白替她指挥,也不知道为什么,英白并没有下令士兵散开趁火打劫,反而严令所有队伍收束一起,紧紧拥卫在女王身后,并看守住了皇宫各处门户,拿下四处散布惊怖消息,制造恐怖气氛的宫人,将混在宫人中的士兵甄别,统一安置管理。
此时如果从上方俯瞰沉铁王宫,就会看见一幕奇特的景象,人群如蚂蚁到处乱窜,内宫里几支同样建制服饰的军队在短兵相接,前殿则有一道兵锋,如巨大的红色箭头,直插沉铁主殿。
景横波还是在靠近后宫的宫巷里,发现了天弃和紫蕊,那两人也是一脸惊讶仓皇,一身湿漉漉的十分狼狈。
问起他们到底怎么回事,铁星泽哪里去了,两人却也不大清楚,事情都发生在他们沉湖之后,之后铁星泽抱尸而去,不见踪影,有听说他因为抱了铁风雷尸首,被认为身上藏了大王玉玺,被御林军统领裹挟而去,现在副统领正和几位将领在一起,准备夺回铁星泽,或者抢了玉玺自己当大王,或者挟天子以令诸侯。
景横波只得再往内宫深入,参加到抢铁星泽的混战中去,因为那批人是在后宫引发争斗,主要战场在内宫,为了她的安全,众将都不得不将所有人带齐,好帮女王抢人。
黑压压的人群直奔后宫,前方喊杀声越来越近,景横波一边急走一边摇头,和身边人笑道:“这真是一场乱仗。这时候要是有人忽然进城,将咱们堵住,咱们就玩完啦。”
众将对女王怒目而视——战场凶危,能说点吉利的吗?
英白还在点头,“是啊,别说有人忽然进城堵咱们,就是这沉铁内部的军队,如果出个强有力的领导者,将所有散乱的队伍整合起来,回头一个对冲,咱们也就困死在这里了。”
众将转而怒视英白——你都知道?你都明白?你知道你明白你为什么不劝阻脑子被门挤了的女王?
然而意见再多,还是老大说了算,众人只得跟着。
抵达内宫战场,必须要经过一段狭窄宫道,景横波的队伍被挤成一条长长的蛇,在内宫里游弋。
前方忽然轰然一声炸响,响声直冲云霄,刹那间地动山摇,众人耳朵一阵嗡嗡大响,一抬眼看见烟尘大起,面前一座雕梁饰栋的堂皇大殿,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慢慢崩塌,连带着整条巷子的琉璃瓦墙发生一阵抖动,似酥软的面包,在案板上颤动,眼瞧着便一段段地向下倒……
“后撤!后撤!”各队队长立即发令,声音高亢,响过此刻崩塌之声。
这种大型建筑物倒塌,会导致周边围墙都一段段崩塌,而此时军队正被拉成长蛇状,行走在巷道中,很容易受伤不说,整支队伍马上就面临一段段被截开的情况。
景横波的军队,虽然成立时日短,但带兵的却都是牛人,这种情形下,依旧慌而不乱,无人返身无人乱嚷,后队迅速后撤,给前队留下转圜的空间。
但这样一撤,景横波和自己队伍的距离,也便拉开了。
而此时,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前方某物吸引。
就在刚才那霎,天崩地裂那刻,腾起的烟尘里,她隐约似见一道白影掠过。
那白影身姿飘举,步伐有种奇特的,雪花飘飞般的韵律,这姿态,惊得她浑身一颤。
她一时忘却身后军队,忘却身前危险,忘却这宫中争权夺利战斗未休,身影一闪,已经穿过烟尘,追了进去。
看她竟然身入崩塌大殿,众人大惊,但一时要收束队伍,一时要照管士兵,又赶不上她的速度,一声惊呼未出,女王身影已经没入烟尘不见。
七条人影飞闪,七杀已经追了出去,扑入滚滚烟尘中。
大殿还在慢慢崩塌,这种塌很奇怪,没有轰然倒塌,倒是被人长期挖空地下一般,一点点慢慢酥软,以至于这殿中所有的物事,都在渐渐扭曲变形,看上去,有种时空错乱般的诡异感。
烟气一簇簇腾起,似浮游的雾气。
雾气中人影一闪,景横波出现,一脚踩上了一件衣裳。
她心中混乱,下意识要踩过,脚下忽然一停,弯身捡起那衣裳,眯起了眼睛。
那是件青黑色太监衣裳。
这里看见太监衣,一点也不稀奇,但问题是,沉铁的太监衣裳,是红色的。
青色镶黑边,是帝歌皇宫的太监服饰。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衣裳?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忽然将那衣裳捧起,捧到鼻子下嗅了嗅。
入鼻是一股淡淡清凉的气味,还有点药味,还有极其隐约的一点血腥味道,那味道,在前胸位置。
她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好半晌之后,她把衣裳举起,虚虚地比了比身高,又比了比那隐约血迹的位置。
前胸,靠近心脏。
手一抖,衣裳落下,她急忙伸手捞住,手臂一时竟然有些僵麻,血流在这一瞬间,竟似忽然不畅。
轰然一声,身后半幅墙倒塌,险些砸到她脚后跟,她却似毫无所觉。
满地砂砾碎石乱滚,硌着的不知是她的靴子,还是她的心。
她忽然将太监衣一裹,栓在自己腰上,继续向前走。
白影已经不见,可她还有更多谜团,等待解答。
或者,今天,这血火的宫廷,这崩塌的大殿,可以给她一个完整的答案。
脚步声沙沙,和倾覆的砂石声混杂,隐约有七杀的呼喊传来,她不想回答。
此时此刻,她不要被拽出这大殿,失去也许是唯一一次探查真相的机会。
前方轰然一声,半截横梁倒塌,砂石滚滚而下,同时落下的,似乎还有一样东西。
她身影一闪,将东西抓在手中。
是个面具。
泥制的土地公公面具,已经被劈裂了两半,斑驳的印痕裂在唇部上方,看上去似正在大笑。
笑什么?
笑世间痴迷愚昧,真假难辨。
这张面具,被天弃戴在脸上过,被她抓下来过,她抓裂了面具,却没有抓开真相。
面具粗糙,磨砺着她的手掌,微痛的却是心。
她痴然半晌,才将面具包在衣服里,继续向前走。
倒塌的震动引起回旋的风,有什么东西被刮了过来,她伸手一抄。
还是一件衣服。
还是一件太监服。
青莲色,镶白边,和刚才那件差不多大小,她深吸一口气。
本来应该记不得,但此刻忽然就想起,这是襄国王宫里看见过的,太监衣裳。
曾有一个人,穿着这件衣裳,跪坐在她对面,轻轻替她系上腰带。
彼时他青莲色的衣襟便垂落在她膝边,白边和月光浸染成一色。
再次抓起衣裳嗅嗅,这回衣裳上,有霉味,有灰尘味道,有苦涩气味,还有点极淡的朱砂气息。
她在衣裳下摆,找到很多红色的泥点,很细小,她用指甲抠了一点,闻闻。
然后在记忆中找到了熟悉的气味。
那一日摸爬滚打,一地丹泥遍身沾染。
衣裳在掌中无意识地搓揉,一颗心也似落入炉鼎,配以水银朱砂,灼以熊熊烈火,练一颗九转回肠真相丹。
这件衣裳她也收起,栓在另一边腰上。
继续向前。
一座屏风,“轰”地倒塌,屏风上一件衣裳,落入她眼帘。
是一件连帽黑色紧身衣,江湖大盗的常用装扮。
衣裳上的味道,有泥巴味,有稻草味,衣裳一角有轻微的烧灼痕迹。
曾有一个人,说他是个盗墓者,挖地道到王宫避难,和她共度一日夜。
那时候他一身黑色紧身衣,连帽头罩将五官遮得严严实实。
脱下那层伪装,看清楚真相。
头顶上有一样东西在飘扬,那是一件灰色的,毫无特色的衣裳。
但那衣裳上有个面具,是普通的半边面具,边缘上沾着点血迹,这面具,是当初裴枢在擂台招亲的时候,戴过。
嚣张的裴枢,复出后踢到铁板,一个灰衣人撕下他的面具,给了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那面具当时被裴枢丢弃,是什么样的有心人,将它捡起?
……
“当”地一声响,一枚酒壶滚落她脚下,扁扁的,不大,壶口凹了一块,造型熟悉。
她蹲下身,认真看那酒壶,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酒壶,是斩羽部初遇“英白”,“英白”和裴枢一场大战,从阴无心屋中打到屋外,砸坏了的。
后来那“英白”就不怎么捧酒壶了,再后来离开温泉后的英白,又捧酒壶了,而且换了个酒壶,比这个大很多。
与其说换酒壶,还不如说,换了人。
……
头顶忽然有风声,声响尖锐,她偏身一让,嚓一声,一样东西钉入她面前地面。
前端是一截管子,后面是铲子形状。
七峰镇坟地,十三太保秘密基地,那白发的僵尸,递给她一把这样的铲子。
挖个洞,过地道,在那里她得了三门四盟的秘密,也在心中种下了一个难解的秘密。
……
“嘎吱”一声响,似乎有什么在殿后碎了。
她转过殿后,看见一个横倒的柜子,砸碎了不知什么,柜子下露出一只木轮子。
这间屋子幽幽暗暗,里面有个人偶,穿着青衣,梳着顺滑的长发,脸上却戴着面具。
半截的银面具。
她凝视那人偶半晌,慢慢走过去。
坠落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