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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萱娘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恼火孙宝儿做事的不顾首尾了,唐朝的风气便是读书人以狎妓为风流,却视携妓私奔为最不耻之事,更没听说将妓子不明不白带回家中藏起来,还让人追上门来的,这孙宝儿平日里的机灵劲跑哪里去了?竟然连这点子都算计不到。
“还是先生想得周到,今日若让这些人来这婚宴上一闹,宝儿在果州就算是身败名裂了。这些人后来都说了些什么?”
“那老鸨倒是个晓事的,知道见好就收,只带了两个人进了果子林,然后说了事情经过。原来这个小姐艺名叫红酥,刚从南边买来,据说祖上是做大官的,遇到乱世家破人亡,只剩下主仆三个,便被投靠的无良亲戚一古脑儿卖到青楼。在给这红酥开脸那天,恰好遇到宝儿也去了万花楼,在与众嫖客的竞价中,以一万两银子的高价将这位小姐的初夜买下。老鸨当然晓得杜家四少爷的名头,也没有让宝儿当场掏银子,谁知当天夜里,宝儿竟然偷偷地将这主仆三个弄走,将她们藏在了果子林。万花楼吃了这个大亏,当然不可能善罢干休,于是明查暗访之下,打听到果子林有一个极会弹琴的女子,又打听到这果子林原是杜家的产业,也不声张,打算趁杜家办喜事,果子林的防备不足时,先把人抢回来再说,反正那杨素素的卖身契还在万花楼,不怕杜家到时不拿高价来赎。”
“让老鸨没想到的是,只不过隔了一天,果子林便突然多了我们一大家子,除了十多名下人不说,光护院就有二十多个,硬抢自然是行不通的了,于是这老鸨便直接拦了我的马车要人。”
“现在他们去了哪里?”
“那老鸨后来非要亲自来见夫人不可,否则他们就在果子林不走了,让我们有本事就将他们二十多号人全部打杀,再毁尸灭迹,要么就拿一万五千两银子赎人。我想着宝儿做了这荒唐事,到底还是我们自己理亏,不论是见官,还是吵嚷开去,都毁的我们杜家的名声,便将老鸨一行与那红酥主仆一起带了过来,让人暂时安置到后院里,最好等婚礼结束,问过宝儿之后,我们再来处理此事。”
“先生处理得极妥,若是萱娘必定手忙脚乱,疲于应付。”杜萱娘由衷地说道,这老鸨不过是要银子,但是用银子能解决的事,又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只是这回孙宝儿做的事不像他平时做事的风格,其中必有内情,当然得先听听他本人的说法再作决断。
“夫人客气了,若是夫人来处理此事,必不至于如我现在这般狼狈,这不讲理的妇人果然是世上最可怕的,啧啧,骂她,她听不懂,打她,她不怕死,与她讲理,她竟然只讲她的理,不让人说话。夫人,你可才早点想好对策。”
“先生放心,既然是女人,自然只能由女人来对付,请先生先去准备一下,花轿即刻就要上门了。”
☆、三一五婚宴风云(四)
由于李进的缺席,男方高堂便成了杜萱娘与两位先生,在演武场搭起的大棚里,一对新人在宾客的祝福声中顺利结束一整套繁琐的仪式。
在被送入洞房之前,一对新人又来到客堂单独给王亦诚行了跪拜礼,因为在场有众多朝廷官员,王亦诚仍是远近闻名的大匪头,让他们面对面实在有些不太妥当。
季家来送亲的是季琳儿的两位堂兄,由谈吐风雅的顾尚领着弟弟们陪着,自是没有二话。
待众宾客上了筵席后,杜萱娘借口身子不适,说想暂时回房一下,请姬银霜与冯夫人带着赵韵儿,李冰冰,及两位当家主事的媳妇代为招呼客人。这些知交好友当然知道杜萱娘目前的身体状况,忙不迭地请她先回房歇一歇。
“夫人,我看那乌鸡汤还不错,我去给你盛一来可好?”雪竹在杜萱娘坐下之前又一个软垫放在了太师椅上。
“不必,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得下饭?这事都赶到一块来了。”杜萱娘疲倦地说道,“雪竹,我们是先见那红酥,还是先让宝儿过来?”
雪竹太了解杜萱娘的性子,她对这几个孩子看似都很严厉,实际上她是最惯这几个孩子的,有很多只要是无关大事大非的事,最后她都是顺了孩子们意的。比如,已经成家与定亲的这几个孩子的婚事,除了张义与顾尚,其他几个的婚事实际上杜萱娘最初都是不太满意的,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成全。结果给自己找了无数的麻烦事。
赵梓农虽然名义上是在京城里做生意,实际都是在为将要嫁进京去的赵韵儿与顾青橙准备嫁妆和铺路,现在又要加上一个有可能嫁入东宫的孙金铃,不知又要耗损杜萱娘多少心神。
季琳儿原本是与顾尚定亲的。最后竟然与王谏之凑成了一对,害得杜萱娘亲上益州折腾了一大圈,到今日才算是交了差。
谁知孙宝儿这个家伙突然又冒出来搞出一大摊子事,等着杜萱娘为他擦屁股。
别的妇人怀了孩子,就算不是怀了双胎,也会有亲人夫君呵护着,他们家这位夫人却什么都没有,不但要寻找生死未卜的孩子的父亲,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她去操心。
想到这里,雪竹心里不由地一阵心疼。便沉吟了一下说道:“四少爷年纪到底还小。有些事始终还是要夫人把持才行。夫人不能太惯着四少爷,雪竹觉得还是先把那红酥叫来看看再做决定为好。”
杜萱娘点头道:“将那两个丫头也一起叫来!”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小妩冷淡的声音:“请三位脱了鞋进去!”妓女身份本就卑贱,即便是小妩也看不起。何况这三个还是害得孙宝儿快要身败名裂的罪魁祸首。
杜萱娘放下手中的艾叶茶,抬起头来细细打量面前显得有些惊慌的三名女子。走在前头的女子一袭白衣,乌黑长发只挽了一只松松的髻,用白玉簪子插上,瓜子脸,容色动人,十七八岁年纪。杜萱娘有些诧异,这红酥美是美,除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否则说她值一万两银子。倒真是有些亏。
再看那两个丫头,一个稍大,一个十四五岁的样子,大的满脸雀斑,小的左脸上却长了红色的胎痕,将个左脸遮了大半,不过眉眼倒还周正,杜萱娘心中了然,难怪这主仆三人被卖到妓院还能呆在一起,实在是这两个丫环实在是长得有些寒碜,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杜萱娘也没时间与他们客套,淡淡地说道:“请姑娘说说身世来历!”
那主仆三个显然有些意外,按说这个时候主母发现儿子将妓院拐回来的妓女藏到了家中,不是该大发雷霆,然后将她们打出去?或者干脆杀人灭口,免得名声受损的么?
杜萱娘的客气让那个红酥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回道:“是,夫人!”
这句话让雪竹也忍不住抬头看了那红酥一眼,难道是妓院呆久了,连官家小姐的气度都丢了?杜萱娘却发现那个脸上有红斑的丫环抬头看了她主子一眼,杜萱娘突然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了。
“红酥本姓杨,名素素,祖籍杨州,祖父曾任翰林院士,安贼杀进长安时,我们一家人随太上皇避走蜀地,谁知在马崽坡遇到兵变,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便去了泷右投靠亲戚,后来祖父与父亲相继去世,家道便艰难起来,不得不依附堂伯父一家人生活,谁那黑了心的堂伯父,为了贪图我们家最后那一点子东西,竟然将我们骗到果州,卖给万花楼,幸好遇到孙少爷,我们主仆三个才免遭凌辱,红酥在这里拜谢夫人了。”
“谢我做什么?救你的是宝儿,据我所知马崽坡兵变,受牵连的只是与杨相有关联的人,难道你们祖父曾与杨家走得近?”杜萱娘突然问道。
那红酥竟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红脸丫头,那红脸丫头眉头微皱,突然上前说道:“回夫人,那时我们小姐还小,老爷太太是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小姐的。”
杜萱娘突然来了兴致,顺口问那丫环,“哦,你又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名唤秋菊。”那秋菊柳腰微折,声音恭敬柔和,神情坦然恭敬,动作丝毫不差,骨子里却透着一股贵气,除去外貌上的天差地别,这叫秋菊的倒比那杨素素更像世家小姐。
杜萱娘一直以为一个人的气质不是天生的,是需要后天培养的,什么样的环境生成什么的气质,乌鸦变不了凤凰,鱼目也冒充不了上好的珠子,既然杨素素祖上曾为翰林,那绝对是清贵世家,那杨素素的气场竟然压不过身旁的丫环,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们有什么样的拿手绝活,才让万花楼的人答应让你们两个继续跟着你们小姐的?”
除了那红脸丫头神色不变,另外一对主仆俱都露出惊愕之色。
“奴婢会做一手杨州菜,万花楼来了贵客,一般都由奴婢下厨,奴婢的姐姐秋霜梳得一手好头,常为楼里的头牌姑娘梳头。”红脸丫头不亢不卑地说道。
“你们两个不错,雪竹,她们应该还没吃午饭,将这桌上的枣泥糕给她们吃了吧。”杜萱娘越来越有兴趣了。
雪竹将那枣泥糕端给三人,故意斜着身子,好让杜萱娘看得更清楚,红脸丫头的手指纤长白皙,没有蓄指甲,这让杜萱娘想起爱抚琴的顾青橙的手,不也是这样的么?
红酥与秋霜细细地将那枣泥糕吃了,红脸丫头只吃了两口,便将剩下的掩到了袖子里。
杜萱娘与雪竹两个互看一眼,说道:“小妩,去将万花楼的人请进来,当心别让人看到他们。”
万花楼的老鸨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带了两个得力的打手过来,却被小妩拦在了屋外。
那老鸨一进屋便用精明的眼神将红酥上下打量了一番,以她阅女无数的经验一下子便看出了这红酥仍是完璧,立即拉下了脸,孙宝儿没与红酥同房,意味着她那一万两银子便难拿了,便冲红酥主仆恶狠狠地骂道:“好你几个贱蹄子,胆儿长肥了,竟敢从我万花楼私逃,也不打听打听我赛金花是干什么的……。”
杜萱娘轻咳一声,那赛金花立时知趣地住了嘴,给杜萱娘行了一礼道:“赛金花见过夫人,果州上下谁不知道杜夫人的仁善?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这不争气的女儿……。”
“说说你的来意?”杜萱娘再次打断赛金花的话,今日正是忙乱的时候,谁有耐心听这种人闲扯?
赛金花假笑一声说道:“是,夫人,那我就直说了,当日夫人家的四少爷当着我万花楼一干子贵客的面,竞价一万脸银子要给我们红酥开脸,谁知四少爷睡了我们红酥不说,一钱银子没给,反倒在夜里将人给拐跑了,夫人,你看这事怎么弄?”
红酥红说着脸喊道:“夫人别听她胡说,红酥与四少爷什么事都没有,是我们求四少爷带了我们出万花楼,四少爷看我们主仆可怜,才将我们带出来藏到果子林的,并非四少爷拐带我们!”
赛金花眼一眼瞪,想发作,又惧于上座沉默的杜萱娘身上那股冷冽,便转头对杜萱娘赔笑道:“请夫人明鉴,这红酥与四少爷共处一室,又将她带回家中,说他们没事恐怕无人能信,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万花楼也只好吃了这个看管不严的哑巴亏,也不管他们拐带也好,私逃也罢,总之与四少爷脱不了关系,所以只要四少爷将那天晚上竞价的银子与我们万花楼结清,此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