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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梓农颤抖着双手接过包裹,紧紧地抱在怀里,五人再次跪别杜萱娘,在赵韵儿与赵小六不舍的哭声中,踏着夜色离开养大他们的龙泉驿镇,奔赴远方的未知世界。
当晚,赵韵儿在杜萱娘怀里哭着睡过去,张义与顾尚兄妹一直在一旁看着,“韵儿和青橙同岁,但她比青橙大三个月,以后她便是你们的大妹妹,青橙也要叫她姐姐。尤其是义儿和尚儿,你们是她们的大哥,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们,不能让她们被人欺负了去。”
“是,母亲!”张义和顾尚同时郑重答道,二人脸上浮现一种自豪感,被保护者变为保护者的感觉应当不错。
“义儿要尽快教会你尚弟看帐本,以后看帐本的事我都要交给你们,这家里将来都要由你们两个男孩子支撑,我和妹妹们也要由你们来保护!”
“是,母亲!”两个男孩子再次齐声答道。
杜萱娘一直觉得男人立志是很个人的事,但是要教会男孩子有责任感则是父母的事,不论张义和顾尚长大后如何成才立志,但是他们对亲人,对家庭,包括对自己一定要有自己的承担。
唐人对读书人的要求是只要学问好,便是一俊遮百丑,其他可以什么都不会,不通庶务,不近人情是读书人的普遍现象,杜萱娘决不允许她家的孩子也变成那样。
她希望她家的男孩子能文能武,通人情,懂庶务,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也不能是蛮不讲理的无知莽夫,不能狷介,更不能世故,尤其不能是只知道花钱不知道挣钱的废物。
她家的女孩子也一定要识字明理,坚决抵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最要紧的是一定要鼓励她们有自己的想法和学会各种能安身立命的技能。做一呼百应的女强人在这个社会不现实,但是至少要让她们长大后在思想上不过于依附男人,在各种求存的技能上不输于男人才行。
☆、八十八出嫁
第二天一早,杜萱娘将四个孩子收拾一新,去了周家喝喜酒。
因张富贵与老王头平时与周五较熟悉,再加上还要帮忙礼宾和记帐,便早早地去了周家随礼。
杜萱娘则比较实惠,直接封了二十两银子。
轮到给周玉娥添箱的时候,周家那几位长辈竟一人扔了一块碎银子,俱都是一副肉疼的样子,让人看了好气又好笑。
好在周嫂子娘家的两位嫂子为她争了脸面,一个添了一对银镯子,另一个给的是一块如意银锁片。
当杜萱娘将那对足有六两重的金镯子拿出来时,众人一片惊叹,周嫂子顿时眼眶发红,周家那些个长辈却鄙夷地撇了撇嘴,丝毫没有惭愧的意思。
好在朱家做足了准备,礼数极周全,女婿也温文尔雅,一表人材,周五夫妇十分满意,尤其是周五,恐怕这一辈子就数这一天最快意,女儿嫁到满意的女婿,又老来得子,喜事都成双了。
因为寡妇的身份于世人眼里属不祥之人,杜萱娘很自觉地远离人群,冷冷地看着这些被虚伪包装起来的美好,隐藏着悲伤的快乐。
张义和顾尚守在周玉娥的屋子外面,朱三穿着大红喜服,春风满面,“两位弟弟请行个方便,让我将娘子接回家去!”
张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砖头,右手狠狠一劈,砖头应声而断,“姐夫,你可不能让人将我姐姐欺负了去,否则我就让他像这砖头一样!“
朱三脸上的异样神色转瞬即逝,“不会有人欺负我家娘子的,弟弟们请放心。”
张义满意的让开,顾尚却上前一步说道:“听说明年姐夫开春就参加县试。不知姐夫读的是那几本书?”
朱三一愣,方才是武,这会儿又来文的了,但看这顾尚才十一二岁,能读多少书,便傲然道:“刚读完《礼记》,《周礼》,《尚书》,还请这位小兄弟指教?”
顾尚笑笑道:“《礼记》中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此大欲与大恶,既为人之本能。又如何能做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朱三本就心中有鬼,听到顾尚这番似乎意有所指的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在顾尚立刻又说道:“姐夫自是那品性高洁之人。自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弟惟望姐夫与姐姐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不离不负,执手白头!姐夫请进!”
顾尚也让到一边,朱三原本准备了两个大红封给这两位便宜小舅子。没想到这二人根本无意于此,一文一武两种形式的敲打,让朱三心中十分不爽。但也不敢此时便露了形迹,同时也心生警惕,决定成亲后第一件事便是让周玉娥远离这一家子。
又是一番仪式后,周玉娥被张义背着出了门,在一片送嫁的哭声中坐上朱家抬来的花轿。张义与顾尚一左一右护持。
因为同在街头街尾,除了新娘子坐在花轿里。其他人都是步行,一行人吹吹打打抬着周玉娥逐渐远去。
周五夫妇站在铺子门口目送,周嫂子的泪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泪洒当场,周五忙抱住周嫂子安慰,如今他终于可以将所有心思都落在了周嫂子的肚子上了。
周家那几个亲戚见周玉娥一出门,立即便来向周五辞行,竟是一刻都不能多待了,周五也淡了心,并不十分挽留。这三家人来时坐了两辆马车,走时却雇了另雇了一辆离去。
杜萱娘将周嫂子送回屋里休息后,也回了肉铺。
周家被朱家成功设计,赵梓农远走,杜萱娘一直认为自己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枉自诩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多了上千年的经验,却被缺德的朱家算计了,同时也气恼愚孝的周玉娥,她若稍微有一点自我意识,何至于如今这般被动?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等朱家出招,然后再见招拆招。
猪舍终于修成了,杜萱娘将最大,是敞亮的一间屋子留给了张富贵夫妻,让他们从那间快要倒了的茅草棚里搬了出来。
赵小六也住了进去,省得赵韵儿每天都挂着回狗尾巷的家为赵小六收拾屋子。
眼看又要请人来养猪,再不管三餐饭肯定是不行的了,杜萱娘便决定让胡氏专门为伙计们做三餐饭和养乡下收购来的来不及宰杀的活猪。
张富贵与老王掌柜则天天往乡下跑,一个去买猪苗,一个去买活猪。
杜萱娘则负责聘人,但凡她做事的时候,她都让赵韵儿与顾青橙在一旁看着,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求她们能全部了解,求个耳濡目染还是可以的。
很快杜萱娘便在燕青介绍的人当中挑中两个头脑灵活,手脚勤快的健壮妇人,工钱定在每月二百五十钱,管吃住。
这二人暂时没有猪养,便被安排去划定出来专门种猪饲料的地里下菜种,杜萱娘则专门去了吕掌柜那里询问麦麸,菜籽饼的价格,看吕掌柜似乎有想承接这一门生意的意思,杜萱娘便爽快地在吕掌柜那里下了定,让他每样先送一百斤过来。
时下粮食生产力低下,连人都不够吃,根本就不可能买得起粗粮来养猪,意味着生猪的出栏时间会很长,饲养周期越长,赚钱就越不易,杜萱娘十分怀念前世农村里面既可以人吃,也可以养猪的山芋,只可惜唐人听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这山芋种植到底是历史上哪个朝代出现的呢?遗憾的是杜萱娘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家中的家务活也做了简单的分工,挑水,劈柴由张义,顾尚轮流,刚开始张义想偷偷地帮顾尚,但被顾尚拒绝,这孩子身上有一股的韧劲。从最初劈柴连斧头都拿不好,到了最后比张义还利索,前后只用了三天的功夫,让张义不得不服气。
做饭与收拾院子及屋子则由赵韵儿与顾青橙换着来,谁哪一天不做饭便收拾屋子院子;炒菜,洗补则由杜萱娘自己动手。
赵韵儿教会顾青橙做饭倒用了些功夫,好在这丫头也是个不服输的,经过几回吃糊饭,厨房差点失火的插曲后,也最终学会了做饭。
晚饭后是雷打不动的集体读书的时间。顾尚在一家人中学问最高,自然便成了老师。
杜萱娘除了每日必看那本《四时农事》,便是研究那套《永徽律疏》。碰巧顾尚也喜欢看,二人常在一起讨论,进益相当大。
张义则每天对着那本《论语》伤脑筋,读书实在不是他的长项。
赵韵儿,顾青橙自然是以习字。练字为主,然后便是看帐本,记帐,学算盘,背诵乘法口决。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根本没时间让人去胡思乱想。因此顾尚兄妹与赵韵儿很快便将一些伤心事淡忘,院子里的笑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对面那个新开杂货铺的陆掌柜上回被杜萱娘痛骂后,反倒对张家肉铺亲近起来。常抱了茶壶来肉铺溜达串门子,与老王掌柜几个打得火热。
新娘子出嫁后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杜萱娘早早地送走了张义与顾尚,交待了张富贵与老王掌柜一些事,便带着收拾整齐的赵韵儿两姐妹去了周家。
周嫂子的身体底子一直是不好的。刚调过来又怀上了,因此这一胎怀得很辛苦。吐得厉害,又吃不下东西,急得周五什么似的,为了照顾周嫂子,周五竟花八两银子去人牙子那里,买了一个据说很有生养经验的姓刘的婆子回来。
杜萱娘三母女一进屋便闻到了呛人的药味,周嫂子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猪崽都买回来了?你打算养几头母猪?”周嫂子问。
“张管事正忙这事呢,明天就有猪进猪舍了,我打算先养五头母猪,明年夏天便可以生猪崽了,现在猪崽太贵,不适合大量买进,过段时间再将剩下的猪舍养满。”杜萱娘说着便将窗户打开了,空气如此污浊,没病都能养出病来。
那刘婆子刚来,还不清楚两家人的关系,忙跳起来说道:“这位夫人,可不能开窗,若是掌柜娘子着了凉,周掌柜那里我可不好交待!”
杜萱娘皱眉,“嫂子,这就是你们家新买的婆子?怎么不教她规矩?”
“刚来两天,姓刘,这两天乱的,哪有这心思?都是你周大哥搞出来的事,不就是怀个孩子么?哪有这样娇贵了?”周嫂子埋怨的眉眼中,含着淡淡的幸福。
“周大哥这样的安排极好,你们家人口是太少了些,这两天我有空,我来教教这刘婆子,免得你再费心了。”
周嫂子大喜道:“唉,幸亏有萱娘你,玉娥及不上你一半贴心!”
“你说这话若让玉娥听去了,当心她再不回娘家了!”杜萱娘开玩笑道,“你先养养神,玉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我带刘婆子去厨房看看。”
杜萱娘一路对刘婆子讲解着孕妇初期的各种注意事项,以及她平时要注意的周家大小事务,特别是在待客和对主人的称呼上立了规矩,掌柜娘子是一般人们之间的称呼,仆人用于称呼主人便不合适了。
在讲解孕期知识时,刘婆子不住拿眼神去瞟后面跟着的赵韵儿姐妹,杜萱娘正色道:“我说的都是每个女子必须要知道的常识,记住了是可以救别人命,或将来保自己命的,难道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家的女子可不学那般无知愚妇,不懂装懂,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怎么丢掉性命都不知道!”
刘婆子赶紧息了声,那股气焰彻底被杜萱娘踩熄火,再也不敢因周家底子薄弱而心生怠慢了。
杜萱娘自己不喜欢用奴仆,但是深知如果用了奴仆,却又不好好管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