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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她的话,顾北川的眼皮狂跳。他脸上的笑意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换上严肃认真的表情。一旦她自己怀疑了,事情就再也瞒不住,这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顾北川伸手握住路漫的手,有一点用力。他诚恳的说:“青溪,你一定会好起来,你要相信你自己。我们现在商量,想送你出国去治疗,我可以照顾你。”
路漫想要抽回手,但身体确实使不上太多力气,顾北川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她脸上是错愕与为难,更迟疑:“怎么能让你来照顾我……你先松手……”
顾北川更用力的握住了她,却温柔的说:“你救我,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路漫小声的解释:“当时我也没想什么,你不用觉得亏欠我。”
顾北川皱了下眉,耐心道:“不是亏欠。”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无论要多久你才能恢复了,我也会陪着你。如果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结婚……”
病房外面,顾南召的手刚搭上了门把手,病房里顾北川的声音清晰传出来,他停下了动作。后来顾北川从病房里面出来,看到走廊的尽头,他小叔在窗边吹风。
路漫午睡醒来时,睁眼看到的既不是沈青溪的妈妈也不是顾北川,而是顾南召。这段时间,顾南召没有单独见过她,今天可以算是头一次。
他们上一次好好说话,停留在出事那天下午的一个电话,也停留在那一天晚上,顾南召让她好好考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当初什么都好,如今却是什么都变了。
见到了他,路漫脸上也没有任何的笑意,轻轻一声:“过来了啊。”
顾南召像是不曾察觉,颔首,又要去端水杯:“喝点水?”
他喂路漫喝了两口水,将杯子重新搁下。路漫细细地看他两眼,顾南召这阵子一直在操心,人都跟着瘦了圈,脸颊微微凹陷,眉头紧蹙,脸色还是有一点发白。
打量过他片刻,路漫低声说:“这一阵子辛苦你了。”
顾南召摇摇头:“没事。”
两个人脸上都看不出轻松来。
沉默半晌,路漫开口:“之前电话里约你吃晚饭,是有话想和你说。”
顾南召望住她,眉眼间却已浮现淡淡的挫败。
她还没有说是什么话,他似乎已经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路漫深吸一气,鼓起勇气道:“那时我想和你说的话,到今天也没变,就算没有发生意外,我也一样会告诉你——关于你之前问我那件事,我想说……抱歉。”
顾南召脸上失落漫过,眼底有一抹受伤之色:“你只是想和我说抱歉?”
路漫口气冷硬:“是。”
顾南召怔了怔,像是有点儿恍惚,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明白了。”
路漫点一点头,又抬眼看他:“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顾南召看着她的眼睛愣了神。
像无法承受他的目光,路漫不自然别开了眼。
他终于还是说:“我没什么关系……就算……也没事,何况你会好的,我们联系了最好的医生,会努力帮你治疗,让你康复……”
路漫打断了他,声音不高不低:“不是这样,就算没有出事,我也是这个答复,希望你能明白。”顾南召脸上一白,但是还能控制住不失态。
她默了默,也变得低落,可还是说:“顾南召,我实在没办法坦然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你,这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我过不去我心里的那道坎。”
顾南召看面前的人深深埋下头,满是自责懊恼,心里也不忍。她如此年轻,却遭遇如此的磨难,这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艰难了。
“没事。”顾南召稳住了语气,温柔道,“不要想太多,先把身体养好了。”等到她点头,他又开口说,“可能要安排你出国治疗,你爸妈那边要劝一劝。”
路漫轻轻应了一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犹豫,也有些不好意思说:“等我身体好起来,我会努力挣钱的,到时候把医药费补上……”
顾南召说:“没事,你不用多想这些。”他站起身,手插进西裤裤兜,按捺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的冲动,平静的说,“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十月中旬,天渐渐冷下来。顾家安排了私人飞机,顾北川回去上学,路漫出国治疗,沈青溪的妈妈陪着到国外照顾她。走的那天,顾南召没有出现。
第74章 花月正春风(十六)
顾南召一个人来听戏。
最近降温厉害; 到夜里是很有些冷了; 来听戏的人越发少。他如往常般捡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耳边听着悠远的腔调,此刻心里什么滋味; 自己也说不明白了。
一出《桃花扇》唱到了最后; 坎坷辗转终于在道场重逢的李香君和侯方域; 却如同南朝旧梦般; 终不过如此。那时候……顾南召在热闹中,想起了沈青溪。
她曾经和他谈及这两个人的结局; 说:“在那样的环境下; 两个人最后出家了,也可以说另一种圆满。”且又说; “悲欢离合才叫人生。”
于是,她接受了自己的人生; 相信那是命运; 拒绝了他。顾南召明白她的心思,但没办法指责她软弱或不够坦然,在他看来; 她确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故事的最初,不过一句——
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
顾南召想起她在光影明灭中; 朝自己望过来了一眼。她纯澈的眼神中; 一抹不解之色; 心底疑惑; 偏偏半个字不问。那个时候……沈青溪又到底是怎样看待他?
从戏院出来,顾南召坐进了车子里,打开车前的储物箱,里面有一个刷着浅蓝色油彩的盒子。他没有去打开,出神看了半晌,摸出手机,拨出去一个越洋电话。
一分钟之后,电话被接起来,那头的人声音有一点迷糊,似乎是睡觉被吵醒了。顾南召沉默不语,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变得清醒少许,问:“顾先生?”
这般三个字,将他心里的惦念粉碎。
顾南召声音很低,慢慢的说了一句:“是我。”
那头的人忽然变得安静下去,什么话也没有。
一片寂静中,隔着千言万语,隔着千山万水,时间分分秒秒无声流逝。
直到她开口,近乎哀切的说:“顾南召,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不要再打了……这一个多月,也不过第二次。
顾南召抬眼,看了一眼前方,黑漆漆的一片,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过一个字:“好。”
残山梦最真,旧境难丢掉,儿女浓情何处消。他早就知道自己栽了,栽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且如此彻底。只是——顾南召心里想,天各一方,是无处可消了。
收起了手机,关上储物箱。
顾南召关掉了车子的顶灯,在黑暗中坐了一会,终于开车回家。
路漫在国外,这一个多月,顾北川可以说十分频繁过来探望她。受到顾家的照顾太多,沈青溪妈妈招待他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看他也要亲切,难免比较热情。
对于路漫本人来说,她不希望顾北川常常看她。一个是,她要做的事是切断他的念想而不是吊着他,另外一个是,她不想沈青溪的妈妈对顾北川有其他的想法。
和顾北川认真谈过数次也没有用,她直接向顾北川摊牌。彼时她坐在轮椅上,情绪很稳定,顾北川的表情有一点儿漫不经心,不将她好声好气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路漫说:“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喜欢上了一个人……”那是出事之前,她曾和他说过的话,顾北川自然记得。只是,他刹那发现他其实忘了。
突然听她提起了这些,他才想起来,有些奇怪。沈青溪当时和他说了那样的话,或许她口中喜欢的人,同样喜欢她。可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个人竟没出现?
是没有出现,还是……其实出现了,他不知道?顾北川心里清楚,还在国内时,他恨不得天天陪着她,到国外以后,他也没有少来看她——是真的有些不对劲。
顾北川心思转动,明白过来她是有话想说,且很有些重要。他想猜一猜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无从下手,那个人……顾北川暗忖,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的头绪。
路漫坐在轮椅里,平平静静对他说:“那个人,你也认识。”
顾北川挑了挑眉,疑惑看她。
“是顾南召……”路漫放轻了一点声音,又说,“但是我现在这样,大概永远没办法和他在一起。我和你还有那么样一段过去,其实我和他原本就没有可能。”
顾北川一刹震惊,张着嘴怔了片刻,回过神来紧闭了嘴巴,脸上一片阴郁之色。他觉得没法接受,他的前女友喜欢上了他小叔?这事实在太过荒唐!
但得知这一件事,再去回想沈青溪出事之后顾南召的举止,顾北川当初没有在意的那些异样感觉,似乎都猛然找到答案。他紧抿着唇,因太过诧异,说不出话。
路漫却继续在说:“我们分开以后,我和他在工作上面有一点接触,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一件一件说明白。和你说这些,是真的希望你能放下过去。”
顾北川紧拧着眉,缓缓说道:“这件事……”
路漫说:“你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顾北川抬眼看她,脸上的阴沉散去少许。
路漫说:“我现在既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也没有办法和你……那个时候救你,是我心中有愧。顾北川,这件事上,是我对不住你。”
顾北川心里明白,哪有什么对不住他的?他们分手之后的事,他压根管不着,顾家其他长辈都不知道她和他的事……她只是太善心,才会自己这样子谴责自己。
哪怕懂得这个道理,顾北川心里一样不怎么的好受。
他宽慰不了她,半晌才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他竟然也不找你……”
路漫轻轻笑了一声,望向窗外风景。
她的声音很低:“今天早上,我和他说过了,让他不要再打电话来。”
顾北川其实不是那么有空闲,落下的课业要追上去,不免下些功夫。认清楚了现实以后,打消同沈青溪和好的念头,他来看她的频率低下去,一般是一周一次。
路漫表现得心态好,沈青溪的妈妈压力就没那么大,加上复建情况不错,不说看着女儿那么努力,她也不好先丧气。这样一来,路漫过得就还算是轻松。
除了努力的让身体复原之外,凭借着网络发达,靠一台电脑,路漫就可以在网上接一些稿子来写。这件事做得熟练,便不难也不累,还可以有一笔收入。
沈青溪的妈妈担心她太劳累,不让她做得太多,路漫就转而装模作样花钱买了些编程的教学视频,自己慢慢的在看。她和沈妈妈说,趁有空多学一门技术傍身。
后来顾北川半个月过来看路漫一次,但次次来,次次看她身体有所好转,替她高兴之余又觉得格外佩服。换作是他……顾北川完全不敢说,自己能做到她这样。
路漫在国外待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她利用于她而言的空闲时间,凭借自己积攒编程技术,完成两个小游戏的开发,并且成功以优渥价格卖给一家大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