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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帘掀开,随着一阵凉风挤进,吴妈妈迈着端庄的步子走了进来。她仍是一副板正的模样,发髻盘的一丝不苟,簪了两只银簪,插在一头花白的头发中竟不是很显。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厚厚的袄裙,越发显得丰满的身子有了几分臃肿。
“吴妈妈,快请坐。”顾水璃急忙起身,示意吴妈妈坐在罗汉床的另一端。
吴妈妈却微微摇了摇头,挺直着身子坐在了罗汉床前的一张凳子上。
顾水璃面色不变,仍是笑盈盈地吩咐翠翠看茶,一边又笑着道:“吴妈妈,不知什么风将您这个大忙人吹来了?”
吴妈妈微微向前倾了身子,略略带了些笑容,“顾小姐,方才我听说六爷有信回来?”
这么快就传到她那儿去了?顾水璃眼角瞟了一眼翠翠,却见她正咬着牙盯着门外,眼睛里恨不得喷出火来。顾水璃笑了笑,“吴妈妈,我也是才刚刚收到,是孟兴带回来的。”
“哦?六爷信上说了些什么?他现在好不好,什么时候回来?”吴妈妈一向平静无波的脸终于露出了紧张之色,一连串地急急问着,迟疑了会儿又问道:“信……能让我看看吗?”
顾水璃愣了一下,咬了咬唇,为难地道:“吴妈妈……,信是润甫写给我的……”又见吴妈妈面露失望之色,便笑着安慰她,“润甫他一切都好,也问了您好。他在信上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不过他希望能回来过年。”
“那就好……那就好……”吴妈妈松了一口气,“回来过年?岂不是没有多长时间了?那我可得赶紧准备了……”她站了起来,显出了几分慌乱。
“吴妈妈不用着急,润甫他喜欢简单,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
“那可不行!”吴妈妈沉下了脸,“六爷在外面流血流汗,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肯定要将家里给他布置得舒舒服服,让他住得顺顺心心才行。”
“吴妈妈,润甫有您这样一个真心待他的妈妈,真是他的福气。”顾水璃由衷地赞道。
吴妈妈露出了几分柔和的笑容,加深了眼角的皱纹,笑容也真正达到了眼底,“顾小姐谬赞了,我受国公爷和四姨娘的嘱托,照顾好六爷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再说,六爷是我从小奶大的,我当然只会一心为着他好。”
“吴妈妈,您这样的年纪,又是润甫尊重的人,您在我面前就不要这样的谦卑……”顾水璃每次见妈妈动不动就躬身行礼,心里就十分别扭。
吴妈妈正色道:“那可怎么行?我再大的年纪,也是国公府里的下人,怎可乱了尊卑?”说罢又犹豫了下,试探着问:“顾小姐,容我多嘴问一句,您……真的回不了家了吗?”
顾水璃愕然看着她,“吴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吴妈妈便道:“顾小姐,六爷临走前对我说过,您现在不方便回家,所以嘱咐我好生照顾您。”她迟疑了会儿,又道:“我见六爷对您着实看重,您也是真心对六爷好,就倚老卖老地说上一句。什么家很远、回不了家这样的话也只有六爷这样的粗心男子会相信。依我看,您八成是因为什么原因从家里逃出来了。您如果是因为和父母斗气的话,就跟他们低个头,认个错,还是回家里去。到时候六爷上门下聘,将来正正经经地纳了进来做姨娘也有光彩,总比现在无名无分地住在这里要好……”
顾水璃脑子轰的一声响,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部,脸涨得通红,颤声道:“吴妈妈,什么回家?什么姨娘?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妈妈犹自继续说着,“我这也是为您好。六爷毕竟是男人,心思粗,没想清楚这里面的细处。大户人家,尤其是豪门贵族,女子的出身最为要紧,别说是姨娘,就算是通房也要身家清白。您现在无名无分的住进了府里,本就先错了一步。我不能眼看着您继续错下去,将来后悔。”她看着顾水璃的眼睛,诚恳地道:“顾小姐,听我一言,先回家去,等着六爷上门下聘。六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将来您做了姨娘,也只会是他心中的头一个人。”
顾水璃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半张着嘴呆了半晌,良久才颤抖着问:“吴妈妈,这是您的意思,还是你们六爷的意思?”
吴妈妈笑了,“自然是我的想法。六爷心思里只有打仗,哪里想得到这些细微末节的事情。”顿了顿又道:“您别小看这些细小的事情,女子的名声可是半点出不得错的,沾上了个淫字,将来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这段日子以来,我也看出来您是个贤淑的良家女子。我这也是为您好,您放心,您只管安心回家去,您这些日子住进来的这段经历,我保证满府的下人一个也不敢说出去。”
☆、吴妈妈拜访(下)
顾水璃呆坐了半晌,看着吴妈妈一张嘴一张一合地犹自说得热闹,心中既烦且乱,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收敛了笑意,淡淡道:“吴妈妈,我虽然住进了润甫的府邸,但这些日子想必您也看得清清楚楚,我和润甫相处有礼,怎么就沾上了淫字了?”
吴妈妈叹了口气,“顾小姐,您没名没分地住在这里,本就先失了礼数啊!虽然六爷对您的情况说得不多,只说您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我见您举止文雅,进退有度,想必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不管是什么原因离开了家,总没有回不去了的道理。顾小姐,您年轻,有些事情看的不多,想的也不够透彻。我这一辈子见得多,女子的名声最是要紧,家人的支持也绝不可少,缺少了这两样,你这辈子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
“吴妈妈,”顾水璃打断了她,她的神情未变,双目却已是通红,吴妈妈看似无心的话语击中了她心底的最痛处,“可是我真的没有亲人,真的回不了家了怎么办?”
吴妈妈愣了愣,转瞬又笑道:“瞧您说的,怎么会没有亲人,没有家,谁也不会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啊?”说罢又收敛了笑意,迟疑地问:“莫非……您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顾水璃咬紧了牙,颤声道:“您别咒他们,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那就是了啊!”吴妈妈松了口气,“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不管当初是什么原因,您只管回去求得他们原谅,六爷再上门求亲,您的脸上也光彩啊!”说罢又皱起了眉头,“只不过现在六爷正妻都没有,倒是不好先聘个姨娘回来。”
顾水璃被她搅得头痛,实在是不想和她在什么回家之类的话题上再纠缠下去了,又听她一口一声的姨娘,忍不住气道:“吴妈妈,我怎么就只能给你们六爷做姨娘了?”
吴妈妈奇道:“难不成您还想做正妻?”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顾小姐,我不知您的家境,但看您的样子,顶多也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吧!我们家六爷虽然只是荣国公府里的庶子,但是他年少有为,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参将,将来更是前途无限,他的正妻怎么着也得是个门当户对的公侯贵女吧!”
顾水璃愣了会儿,气极反笑,“吴妈妈,你们六爷的婚事莫非是由您来做主的?”
吴妈妈愣了下,羞红了一张老脸,“顾小姐,我刚才一番话都是为您好。”
“哦,如此就多谢吴妈妈刚才那一番金玉良言了,我会谨记在心,细细思量的。”顾水璃淡淡说道,她不想再和吴妈妈多费口舌,懒散地往后靠了靠,“吴妈妈,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些头痛,就不留您多坐了。翠翠,送送吴妈妈。”
吴妈妈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一边起身一边继续说着,“顾小姐,我刚才那番话虽然不中听,但其中的道理您也得细想想……”顾水璃头痛的看了看翠翠一眼,翠翠便笑着挽住了吴妈妈的胳膊,“吴妈妈您来的正好,我前两日绣了一个枕套,上面那只翠鸟的眼睛怎么也无法绣得传神,听说您的绣工最好,您老人家指点指点我……”一边说,一边拉着吴妈妈出去了。
耳旁絮絮叨叨的声音终于消失了,房间里寂静了下来,顾水璃失神的半躺在罗汉床上,看着屋顶发呆,她还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虽然想过孟云泽的家庭不会轻易接受她,但是她对孟云泽的能力甚是信任,也相信孟云泽一定能够如他所承诺的那样顺利娶她为妻。
一直以来,孟云泽始终挡在所有的困难险阻面前,为她披荆斩棘,开辟一条顺畅的道路。她已经习惯了孟云泽为她解决所有的难题,在她的心目中,孟云泽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可是这次的这个难题,孟云泽也能顺利解决吗?
*****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水璃好像并没有被吴妈妈那日的一番话所扰乱了心绪。她仍是像往常一样绣绣花,闲时到院子里或者后花园里转一转,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件新的事情。孟兴买了一些字帖回来,顾水璃便每日下午待在书房里,练上一两个时辰的字。
表面上似乎是如此,实际上,吴妈妈的那番话到底对她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她深知孟云泽不一般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既没有显贵的家世,更没有可以提供助力的家人,她唯有努力的融入这古代的生活,将自己塑造成一个符合古代要求的大家闺秀,不要再为孟云泽增加更多的麻烦和难度。她更加努力地学习古代礼仪、看书、绣花、练字……连平时的言谈举止也变得越来越端庄娴雅。
至于吴妈妈则再也没有来过,她忙着准备过年的事宜,虽说不知道孟云泽到底能否按时回来,她仍是忙的不亦乐乎。
当初刚回来时,孟云泽将自己居住的平夷院让给了顾水璃,他自己搬去了一间叫静心苑的偏院。那个地方长期无人居住,环境简陋,吴妈妈一直在安排仆人们修缮房屋,布置家具,现在更是越发加快了进度。
顾水璃知道自己目前身份的尴尬,也从不去干涉平夷院以外的任何事情。她和吴妈妈各忙各的,相安无事,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年关前夕。
却说这一日下午,顾水璃正关在书房里凝神静气地练字,听到院子里小红、小桃和翠翠他们几个正压低了嗓音在说话,嘀嘀咕咕,神神秘秘的说个不停。她不禁有些纳闷,翠翠和小桃一向和小红合不来,怎么这会儿倒是说得热闹。
不一会儿,翠翠气鼓鼓地进来了,一张粉脸涨得通红,看了顾水璃半晌儿,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气呼呼地道:“小姐,他们……他们太欺负人了!”
顾水璃轻轻搁下了毛笔,动作优雅柔美,练了这么些日子的毛笔字已经让她气质更加沉稳娴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古代闺秀。她淡笑着看着她,缓缓道:“翠翠,又是谁欺负你啦?”
“小姐!”翠翠嘟起了嘴,“京城里来人了!”
“哦?”顾水璃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京城里来人?来了什么人啊?”
“听小红说,京城里的荣国公府里来了人,有几个老妈子,还有两个狐狸精模样的女子。据说,那两个女子是送来服侍将军的。”
“哦,有这样的事情!”顾水璃心头突地一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
关于京城里的荣国公府,孟云泽平时和她谈得不多,她只略略知道些大概。荣国公的子女甚多,孟云泽只是他不甚受宠的庶子,他的母亲也是荣国公众多妾室中不甚受宠的一个,母子二人在府中都是边缘人士。为了让母亲能够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