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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宗道:“这鱼儿虽小,却活泼得很,夫人若是喜欢便留着赏玩。”
陈文心摇摇头,“赏玩多可惜,这么些鱼儿,够煮汤喝了。”
皇上就知道陈文心到哪都忘不了吃,便道:“这是些什么鱼,能吃么?”
这话是问吕宗了,他是太医,对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应该最清楚不过。
吕宗一时语塞。
他去钓鱼才不是为了吃呢,他也是第一次来济南,哪里知道这水里的鱼能吃不能吃……
见吕宗语塞,陈文心看向王熙和黄机,只见这两位大人也一脸茫然。
看来这鲫鱼太过平民化了,这些大人们都没吃过。
他们没吃过,皇上就更没吃过了。
陈文心耐心地解释道:“这个鱼名叫鲫鱼,虽然小些,还是可以吃的。而且肉质十分鲜美,煮出来的汤香浓可口。”
皇上一挑眉,陈文心这么爱吃,比众人多认识一种鱼也不算奇怪。
不过……
“各位先生,有谁会烧汤吗?”
皇上问王熙三人,他知道陈文心是不会的。
自来也没听她下过厨。
三位大人齐齐摇头,皇上便道:“兰襄去附近巡查了,很快就回来,不知道他会不会烧汤?”
陈文义要是会烧汤,那母猪也会上树了。
陈文心自告奋勇,“我来烧!”
“烧什么?”
陈文义正好巡查完回来,便听到陈文心慷慨激昂地说她来烧这句话。
待知道是烧鱼汤以后,陈文义翘起嘴角笑了,“老爷,我和夫人在家十四年,从未见过她烧汤。”
啊不,如果开水算汤的话,那么陈文心是烧过的。
皇上一脸要笑不笑,他就知道是这样。
“夫人若是真想吃,不如送去城中酒楼做罢?只是要等雨停了才好走些。”
陈文心果断拒绝了王熙的提议。
什么意思,都看不起她是不是?
都不信她能烧鱼汤是不是?
她偏要烧给他们看看。
马车上有炉子和炭火,一应刀盘碗筷都是现成的。
就地在亭子里搭起了炉子,炉上放了一只砂锅。
陈文心叫余杰来帮忙杀鱼,拒绝了白露她们的帮忙,省得叫人以为是白露她们代做的。
“把肚里的东西刮干净,不能留下一点儿。”
陈文心指挥着余杰,自己却不敢看杀鱼。
皇上和陈文义等都坐在亭子另一边,边说着话,时不时地看她这边的场景。
只见余杰剖洗干净了那几条小鱼后,陈文心先是往砂锅中倒了油,然后放入了那些鱼。
油锅冒出吱吱的声音,皇上不由得一笑。
众人也看出了皇上在笑什么,也不知勤嫔娘娘到底是烧鱼汤,还是在煎鱼?
等锅中冒出了鱼香味,她才倒入清水,并放下葱姜。
马车上有这些调味材料,是以备不时之需。不过不是很多,也就是油盐糖醋,葱姜花椒之类的。
这对于陈文心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道鲫鱼汤可是最能唬人的,过程简单,但是味道绝佳。
她平时不下厨,是因为她懒得。
正好在宫里,也没有要嫔妃亲自下厨的必要。
她乐得清闲。
但是今天当着皇上、陈文义和几位大人的面,她必须要露一手,让大家刮目相看。
她可不是只会吃而已。
亭外细雨潺潺,亭中鱼香已起。
统共不过是几尾小鱼,很快就烧好了。
余杰把汤端上亭中的石桌,掀开盖子,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陈文心亲自用银碗盛出汤来,只见汤汁如牛乳一般白,鱼肉鲜嫩光滑。
她先盛了一小碗给皇上,然后是陈文义和王熙、黄机和吕宗。
最后给自己也留了一碗。
王熙等人看鱼汤鲜美,也不敢马上就喝,纷纷和她告罪。
这可是勤嫔娘娘亲手烧的,比皇上赏的御膳还有体面啊!
若不是在宫外,他们哪有这福气。
陈文义尝了一口那鱼汤,滋味鲜美,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他盯着陈文心,第一次感觉到了她的陌生。
宫中是不会有鲫鱼这样的东西的,她在母家也从未烧过。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烧鲫鱼汤呢……
☆、第一百零一章 泰山谈诗
第一百零一章 泰山谈诗
济南府的最后一站是泰山,泰山于帝王而言是极有特殊意义的一个地方。
传说中,泰山是盘古的头变成的。古人形容泰山“吞西华,压南衡,驾中嵩,轶北恒,为五岳之长。”
历朝历代功勋卓越的皇帝,不断在泰山封禅和祭祀。并在泰山上下建庙塑神,刻石题字。
山高入云,气势壮阔。
他们登到半山腰的时候,在泰山神庙里,皇上行了祭祀大礼。
不知是这种心结的影响,还是皇上在北京城里确实没见过这样高大的山,他显得十分震撼。
陈文心还没登到半山腰就放弃了自己登顶,幸好山上是早有准备轿撵。
这种轿撵比宫里的粗糙许多,看起来狭小,但很灵活,用于山路上是正好的。
先是陈文心上了撵轿,然后年纪最长的王熙也受不住了。
皇上怕他身体受不住,又不敢在皇上之前坐轿,所以皇上也上了轿。
最后黄机、吕宗也都上了撵轿。
只有陈文义还气定神闲,跟兵士们在周围步行护卫。
待到黄昏,他们终于登上了泰山极顶。
皇上俯瞰山脚,见风景壮阔,气势恢宏,诗兴大发。
皇上当场做了《登岱》诗,摆起书案来写在金笺上,又当场焚烧祭祀泰山。
岩岩岱岳高无极,攀陟遥登最上头。
路转天门青霭合,峰回日观白云浮。
振衣截崇凌千仞,骋目苍茫辨九州。
欲与臣邻崇实政,金泥玉检不颂留。
皇上做的诗,就是和寻常诗人的眼光不同。他所关心的是九州大地,江山社稷。
陈文心坐在石椅上,她的屁股被撵轿颠得生疼,现在连站都懒得站了。
皇上在写诗,她无聊地在摩崖石刻上看诗。
摩崖石刻上有历朝诗人留下的诗句,其中便有唐朝诗人杜甫的《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她边看边念,引得黄机等人都来围观,“我说呢,怎么最好的一首找不到了,原来在夫人这。”
她就是随意一屁股坐下,谁想到正对着这首诗。
“这首原是好的,老杜的口气难得不作悲一回。”
王熙这一说,陈文心立刻来了精神。
她前世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杜甫,至今记忆犹新。
陈文心笑道:“这首的口气也不过中庸,诸位先生可知,杜少陵最不作悲的诗是哪一首?”
王熙和黄机两位是大学士,对于诗词曲赋无一不精,哪能被一个深宫妇人考倒呢?
黄机忙接话道:“自然是《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了。老杜一生漂泊孤苦,皆为安史之乱所害。乱世一结束,他自然欣喜。”
王熙也很赞同,“是啊。此诗有杜诗第一喜之称。”
陈文心却道:“依我拙见,此诗倒作悲了。”
她徐徐道来:“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襟。看似喜极而泣,何尝不是哀极而喜?”
“这是久经丧乱之人一朝得以安定,然则安史之乱结束,他仍然穷困潦倒,亲人丧病。”
“从前还有乱世作为借口,还得有一个期盼社稷安稳的信念。这战乱一结束,他一并连信念也无了。”
她于杜诗见解之深,倒叫两位大学士惊讶。
黄机面露惭愧之色,“夫人所言甚有道理,倒显得我是人云亦云了。”
陈文心颔首以示谦虚,“哪里。先生所言方是正理,我一个深闺妇人,不过有几句歪话罢了。”
皇上笑着敲敲她的额头,“倒也不算是歪话。那你说说,你以为哪首最不作悲?”
她想了想,“夫君和几位先生以为,《春夜喜雨》何如?”
王熙便念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陈文心解释道:“此诗名为《春夜喜雨》,诗中却连半个喜字也无。虽无喜字,然处处是喜。”
众人闻言细细品来,都深以为然。
皇上也是爱诗之人,对她的见解很有同感,“正是这股子欲说还休的喜气,倒比那喜欲狂更引人同感。”
“此诗作于老杜生活安稳时期,心境自然轻松愉悦,不若老年时艰难苦恨。”王熙捻须说道。
黄机笑道:“年轻人自然心态豁达乐观,王先生以为如何?”
这话分明是在说王熙老了。
王熙最擅言辞,怎会被这黄机取笑了去,当即反唇相讥道:“黄先生位列咱们出行队伍中的第二老,老朽与你与有荣焉。”
皇上出巡不敢带年纪太大的官员,怕他们受不住舟车劳顿。
王熙已经算是年纪较大了,年近五十。黄机和吕宗皆是未达四十的年纪,黄机大上吕宗半岁。
余下的皇上和陈文心及陈文义,都是未达三十的年纪,黄机可不就是第二老吗?
黄机拿吕宗取乐惯了,吕宗笨嘴拙舌的,从来反驳不了他。
今儿叫王熙反驳得他无话可说,黄机苦笑得对王熙一揖到地,“小人失礼了,还请黄先生莫怪。”
王熙灵活地跳到一边,躲过了他这个礼,“老爷瞧瞧他这人,请罪就请罪,还给我行这样大礼。老夫身体还康健呢!”
一揖到地的大礼,在民间是祭拜亡者的。
陈文心噗嗤一笑。
众人出行的时间越长,也越来越不顾礼节了。
这样才对嘛,在宫里拘束惯了,在外头还不能轻松轻松,那也太无趣了。
只有陈文义站在远处,怀中抱剑,静静地看着她。
“大人,您怎么不去和老爷他们说话?这边我看着呢,不碍事。”
余杰胸有成竹道:“这顶上人又不多,咱们在外围设了防。游人见咱们这么大阵仗,都知趣地不凑过来了。”
陈文义摇摇头,并不说话。
余杰恍然大悟,“一定是你不懂诗吧?嗐,没事,我也不懂什么湿的干的!”
陈文义白了他一眼,眼神中透出危险的气息。
“啊,天气真好啊。”
余杰讪讪地笑着,自顾自说着话走开了。
再不走,他怕某人要用眼神杀死他。
登顶便用了大半日,眼看日落西山,这夜众人便宿于山中。
山上有一座王母池,名为池,实则是一座寺庙。庙中修有供游人客住的房舍。
泰山之行皇上早有准备,安排在本地接引的人手也清查了王母池。
所以这日王母池别无其他游人,仅有皇上一行人,并庙中僧尼。
天色将晚,众人在庙中用过素斋,而后各自回房歇息。
陈文心拿出马车上从宫里带出来的肉脯,坐在窗前一边赏月一边吃。
庙里的素斋虽美味,吃多了嘴里还是淡的很。
幸好她早有准备,带了肉脯出来。
这肉脯是翊坤宫小厨房特制的,用新鲜的猪肉切成薄片烤成干子。抹上油再撒上芝麻,味道香得很。
“玄烨,你吃吗?”
她知道问也是白问,皇上是不会在佛门禁地吃肉的。
果然皇上皱着眉,“这里怎么能吃肉呢?”
这里怎么不能吃肉了,她没当真佛像面前吃已经是很给皇上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