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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十九像他父皇。”
她正在思考人生与爱情,张皇后又说了一句。
夏初七微微一愣。
与这位大晏第一妇人说话,她向来都留着心眼儿,就怕一个不小心被她绕进去。说了牡丹又说赵樽,她不知道张皇后的用意,只轻轻“哦”了一声,随口敷衍了几句。心里话儿:还是不要像他爹才好,要是也像他爹,又冷血又固执,还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她还要不要活了?
等等!
牡丹国色,牡丹等于皇后?
她问她喜不喜欢,又提到赵樽像他父皇。
难道她是在暗示自己,男人为帝王,其实对女人没有什么好处?
她忖度着,听见张皇后又说:“老十九那孩子小时候就懂事听话,还乖巧,他是我养大的,我最是了解他的为人。景宜你啊,是个有福分的孩子……咳咳……你不要埋怨他。先有国才有家。他父皇是这样的人,他也是这样的人。”
这世上的聪明人很多,夏初七一度也觉得自己够聪明。可很多时候,姜还是老的辣,这张皇后能在大晏后宫温温和和的“贤”到了老,她觉得不仅仅只是聪明可以形容的。所以在不明白她的真实意思之前,她不好随便答话。只能“害羞”的点头称是,说能得到晋王殿下的喜爱确实是她的福分,也理解他作为大晏亲王该负有的责任,出征北狄那是应当应分的。
在她的恭维声里,张皇后咳嗽不停,手中花锄也没有停。
“本宫这辈子最对不住老十九的地方,就是当初亲手拆散了他与阿木尔的姻缘。人常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如今啊,本宫这病,只怕是报应来了。”
她话刚出口,那孙嬷嬷就紧张的接了一句。
“娘娘,贡妃说的那些话,您不要放在心里……”
夏初七暗暗心惊。她不知道张皇后接下来到底还要说什么。可既然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又提到了东方阿木尔,对她来说就一定不是好事儿。
为了截住她的话头,夏初七笑着伸出手,把住了她手中的花锄。
“娘娘,您休息一下,我来替您松土吧?”
张皇后微微一愣,没有抬头,停顿了片刻才松开了花锄。
“你来试试吧,土要松得薄一点,不要伤了它的根,根伤了,花就死了。你看这株魏紫啊,跟本宫一样,也老了,老根都长出土面来了。哎,连花根都良莠不齐,何况是人啊。但是再冒头它也是根,原来本宫想为了好看除去它们。但想想,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张皇后介绍着她的“种花经”,絮絮叨叨,好像全无重点。夏初七轻轻松着土,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却若有所悟。
她在说夏廷德家,还是在说东方家?就算他们冒出土面来,看上去不美观,也不能轻易的动他们,必须要徐徐图之?还是说她在提醒自己,让赵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就成了这冒土的根,早晚得除去?
“景宜——”
突然,她听见张皇后惊愕的喊了声,重重咳嗽了起来。
“你这手上,这,这是怎么了?”
夏初七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注目一看,也是愣住了,“呀,娘娘您不说我都没有注意,我这,这手上怎的长了这么多小红疙瘩?”
急匆匆放下花锄,她抬起头来,惊恐地正面迎向了张皇后。
“景宜你的脸……”张皇后倒退一步,又吃了一惊。
“脸?我的脸上也有?”
夏初七顾不得手上的泥土,飞快地摸了摸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满脸都是惊恐和慌乱。
“难道是……痘疮?”
痘疮是时下对“天花”的另一种说法。
夏初七从坤宁宫出来时,虽然没有确诊,可张皇后很是害怕,特地吩咐她这两日不要出门,一定要仔细检查明白了,长了痘疮可是大事,糊弄不得。
夏初七都一一应了,心里却在狂笑。
想她昨晚上的药浴可不是白泡的,这过敏性的生理反应,本来就是她要做给张皇后看的。要是不得天花,她如何能够“隔离”起来不见人?又如何能够瞒天过海的离开京师,去与赵樽“暗渡陈仓”?
得了张皇后的吩咐,她从坤宁宫上马车时,头上戴了一个纱帽遮住了脸,在马车辘轳的滚动中,她心里雀跃。很快她就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应天府了。战场虽然可怕,但有了赵樽在,一切都好说。
马车穿过中右门,正准备出宫,却突然“驭”的一声停了下来,打断了她天马行空的思维。眉头一皱,她看了看晴岚,低低问了一句。
“外面怎么回事儿?”
“郡主,皇次孙侧夫人求见。”
听见是夏问秋要见她,夏初七微微有点意外。她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个女人了,自己没有去找她的麻烦,她却是主动跑来了。既然人家非得撞枪口,那就怪不得她了。
一打开车帘,夏问秋便款款走了过来,福身施礼。
“妾身见过郡主。”
夏初七不冷不热地瞄着她,“侧夫人找本郡主有事?”
夏问秋抬头,看着她头上遮了脸的纱帽,稍稍愣了愣,才微微笑着,又是一个大礼,“妾身今日是来向郡主致谢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会安什么好心?
夏初七心里哼了一声,平静的看着她,并不说话。夏问秋也不等她问,就带着羞涩的笑意,低低地说:“要不是侧夫人为妾身诊治,又在殿下面前替妾身说了……那些话,殿下他怎会搬回泽秋院来住……”
原来如此?
她的意思就是说,她的身子好了,赵绵泽又睡了她了,所以来致谢?去!到底是在她面前来张扬的,还是真心致谢的,只有鬼才知道。
夏初七没有兴趣搭理她的心思,却很奇怪张皇后的态度。
在她先前的“挑拨”之下,她明明是怀疑夏廷德的,可如今又放下了戒心。前段时间她还踩夏问秋呢,如今又捧上她了,到底为了什么?都说宫中女人的命运,一般与前朝局势有关。这么说来,只能解释为老皇帝或者张皇后要用夏廷德了。
“那恭喜你了,侧夫人。”她满带讥诮。
“多谢郡主!”夏问秋还是很“腼腆”,一副小女儿的娇态,看得出来昨晚上与赵绵泽小别胜新婚过得很是不错,“妾身前些日子太过愚钝,竟然不知绵泽对妾身的用心良苦,还误解了他,让郡主看笑话了。如今妾身才算是明白了,绵泽他心里有我,也只有我,是住不下旁人的。”
眉头一皱,夏初七嗤笑,“看来侧夫人活得不够明白啊?人过日子啊,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你们家被窝里的那点事儿,好与坏都与别人无关。一得意就张扬的女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大出息,这还用本郡主来教你?”
“妾身……只是想要感谢郡主,这心里头一高兴,就多说了几句。郡主不要介意才是?”
她娘的!赵绵泽与她困了觉,她跑来感谢她夏初七,这什么居心?不就是知道她是夏楚,一方面炫耀,一方面警告,一方面还装逼么?夏初七懒得给她什么好脸色,笑着歪了歪头,目含讥讽。
“那侧夫人感谢完了,可以走了?”
“妾身……”夏问秋迟疑一下,咬唇,“还想向侧夫人讨个方子。”
“什么方子?”
“保胎的方子。”
“等你能怀上再说吧。殿下他昨晚睡在你的屋,谁知道今晚上还来不来?一次就中的机率是很小的。”夏初七低低的笑着,眨巴一下眼睛,说得很有诚意,“再说了,本郡主的方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侧夫人你应该明白才是?”
“郡主要多少银子?”
夏初七举起右手,张开,五个指头。
“五十两?”
“不,五百两……”莞尔一笑,她补充,“黄金。”
夏问秋面色一变,笑得极是尴尬,“郡主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爱要不要!原来侧夫人的儿子连五百两黄金都不值。算了!本郡主身子不舒服,赶着回去治呢,麻烦侧夫人让路!”
状似关心的“呀”了一声,夏问秋看了过来。
“郡主这是哪里不舒服了?”
轻笑一声,夏初七抬起手来,慢慢地挑开面上垂落的轻纱,探出头去,把面上的小红疙瘩摆在夏问秋的面前,又俏皮地挤了挤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好像是痘疮……侧夫人,你怕不怕?”
马车将阳光甩在了后面,也把夏问秋惊恐万状的脸甩在了后面。夏初七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宫墙,想到这些龌龊事儿,不由感叹赵十九的选择是对的。在这样一个繁华却逼仄的宫中,即便坐拥天下,那颗心也得不到自由。
做皇帝,真没有什么好的。
……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时间很紧,证明你的生活有了目标。
剩下来的时候,夏初七都在掰着手指头计算时间。为了北上,她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包括利用二鬼的关系,搞到了一张北伐军粮草辎重营的从军印信,也包括见了赵如娜一面,托付她多多照顾傻子,以及安排好她离开之后有可能发生的其他事情。
这日,已经是三月二十七的晚间了。
是夜,月朗星疏。坐在景宜苑的窗前,夏初七很是惦念赵樽。可他没有来,也没有消息传来。她可以想象他的忙碌,大战在即,调兵遣将,事事皆要他安排。她不想影响他,却还是抵不住思念,托小马为他稍去了一封信,写得很是肉麻。
“樽哥,人家对你掏心掏肺,你可不要狼心狗肺哦?”
他应该是很忙碌,直到一个时辰之后,夜风都潮湿了,小马才“扑腾”着它高贵的翅膀,从窗口飞入,落在了她燃着烛火的案上。夏初七心里欢喜,从它脚上取下信筒,看着那带着墨香的黄笺纸,突然有些舍不得看。
闭上眼睛,她把卷着的纸放在鼻尖,深深地嗅着。
她的嗅觉向来很好,不仅可以轻易辨别中药,还可以分辨出常人不容易嗅到的细枝末节的气味儿。这纸上有墨香,还有他身上独有的清幽香味儿,很熟悉。熟悉得就像他临走时落在她额头的吻,彻夜的拥抱,坚硬的肌肉,还有黑暗中彼此贴近时有过的颤栗。
屋子里很安静,好一会儿她才展开了信笺。
“等着我。”
很简单的三个字,没有标点。
她的眼睛浮上了一丝水波,荡来荡去。
“哎,赵十九啊你个操蛋的家伙!”
低低地暗骂了一句,夏初七收拾好了信笺,想想又有些舍不得,拿出来重新读了一遍,想像着他写这三个字时的匆忙,想着他黑眸里也许会划过的一瞬柔软,她的心也软成了一片。
“郡主……”
晴岚推门进来了,递给她一封信。
“哪来的?”
“门房捎进来的。”
夏初七拆开封口,看了看愣住了。居然会是东方青玄约她见面?
她好久都没有见到那厮了,早些日子还想找他问问香囊的事儿,可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哪里能见他?即使他有天大的事儿,也阻止不了她北上的脚步。“哼”了一声,她别开脸去,懒洋洋的把信丢开。
“老子懒得理他。”
“是大都督?”晴岚静默了一下,问她。
“是啊,他脑子没泡才奇怪了。人人都在忙,就他闲得慌,按我说呀,就该把他弄到战场上去做军妓,安抚一下北伐的战士,那也算废物利用,造福一方了。”
她说得自在,却把晴岚听得瞪大了眼睛,好久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