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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还说,老孙去照顾东方大人了,老孙在外伤方面颇有建树,这些年都没有把他治死,证明是信得过的。你今日就在清风院里休息,等大军开拔之后,长途跋涉会很累,得养精蓄锐,就不要到处跑了。”
郑二宝说着,目光闪烁,眼皮一直在眨,不敢看她。
夏初七歪着头,瞄他一眼,唔了声儿,“不行啊,我得去看看东方大人,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看看伤势,又不累人,权当休息了。”
“不好吧?你们孤男寡女的。”郑二宝瞥她,嘟着嘴不舒服。
“我与你,不也是孤男寡女?”夏初七故意逗他,郑二宝很不想承认,可为了他家主子爷,终是一横心,憋屈地表示,“咱家可不算男人。”
“噗”一声,夏初七终于喷了。
“二宝公公,你实在太逗了。”
不管郑二宝说了什么,夏初七还是必须去看看情况的。做人要厚道,东方青玄身上的伤并不寻常,差一点点就丢了命,她可不想因为感染什么的,就前功尽弃。
当然,她并不知道郑二宝是在“假传圣旨”。赵樽确实吩咐了孙正业去照看东方青玄,却没有交代郑二宝说不许让她去看。
吃饱喝足从清风院里出来,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拉了拉头上的帽子,一眼就看到绕着她转头就想走的元小公爷。目光一怔,她不由有些奇怪,飞跑过去喊了他一声。
“表哥,你今儿毛病了?”
元小公爷转头,看着她,笑容尴尬,“表妹,哪去?”
夏初七摸了摸鼻子,懒洋洋地看着他笑,“我去看看东方青玄,你怎么了?瞧你这个表情,不对劲儿啊?”
元小公爷一双风流眼微微一瞥,尴尬更甚,朝她拱了拱手。
“无事无事!表妹,表哥还有急事,告辞!”
说罢,他就像被鬼给追了似的,飞快地离开了。瞧得夏初七一愣一愣的,觉得今儿这些人都有毛病么?摸了摸冻得冰冰的耳朵,她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径直去了东方青玄那里。
他还住在昨晚送去的医馆里。
夏初七进去的时候,见到孙正业正在外面写方子,两个人寒暄了一阵,他的表情仍然有点儿尴尬,夏初七不明白他又怎么了,问了东方青玄的情况,就准备入内室,可如风却守在东方青玄的卧房门口,看见她来,面上也是一样的尴尬。
她嘿一声,奇了,“怎么了?如风大哥。”
如风咽了咽口水,喉结一动。
“大都督不方便见你,你回吧。”
不方便?夏初七更奇怪了。
今天早上郑二宝见到她“尴尬”,元祐见到她“尴尬”,孙正业见到她“尴尬”,如风见到她“尴尬”,就连东方青玄也尴尬的不方便见她了。难道她睡一晚上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只人中恶鬼,人人见到人人怕?
摸了摸脸蛋儿,她狐疑的往门里瞄了一眼。
“我只是来看看他的伤。”
“哦……”
看如风极不“方便”的样子,夏初七咳嗽一下。
“行,不方便那我回头再来。”
她刚刚转身,里面却传来东方青玄有气无力的声音。
“如风。让她进来。”
如风微微一愣,低低“哦”了一声,侧开身子,还“贴心”的为夏初七推开了门。夏初七的好奇心被勾起,调头就大就入了屋子。
可几步而已,她很快就怔立在了当场。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子里烧了地龙,很温暖,东方青玄斜躺在床上,面色还有些苍白,却只着了一层薄得像纱一样的衣裳,洁白如玉的胸膛露在外面,没有束冠,任由一头黑色的长发瀑布般散落在身上,与火红的衣裳纠结在一起,极是好看,也极是妖媚。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床上还有两个漂亮的女人。看打扮不像是中原人,装得极为艳丽,有点像是北狄的胡人舞伎,身材很是惹火,她们穿得比东方青玄还要少。严格来说,她们是被脱得身上没了什么遮掩的布料,就那个画面来看,三个人先前在做什么勾当一目了然。因为那两个姑娘媚眼如丝,双颊酡红,低垂着头,却满带情意地瞄着东方青玄,样子极为羞涩。
“东方青玄,你疯了?”
夏初七愣愣看着他,低着嗓子,终是出了声。
床上那人微微敛眉,莞尔轻笑,“呵,元小公爷送来的,哈萨尔的舞伎,长得还不错吧?”东方青玄说到这里时,苍白的脸上,有一抹红润,那不是正常情况下的红,而是男人情动时才有的。
夏初七看得懂,可却觉得很荒唐。
“你不想要命了?在这个时候,还有工夫找女人?”
“本座的身子,本座自己清楚。”东方青玄笑了笑,微微抬袖,“再说,有你这个神医在,本座即便想死,也死不成吧?”
夏初七服气了。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像东方青玄这样地位的男人,找女人睡觉那简直就和平常人吃饭喝水那样简单。可大概是见他独来独往习惯了,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身边有女人,她几乎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东方青玄也有可能和元祐一样,是从来不把玩女人当一回事的。他们这些人与女人上床,从来都与情爱无关。
只有她的赵十九不是。
这项认知,让她心里颇为感叹。
不过,她没法儿去置评别人的私生活。
于是,笑了笑,她冲东方青玄竖了竖大指拇,似笑非笑,“行行行,大都督您的身体好。可也麻烦你好好计算一下,你如今这破身子,有多少风流的本钱吧?伤口可开裂了?”
“老孙已经处理过了。”东方青玄半闭着眼,突然朝其中一名舞伎勾了勾手指,她嫣然一笑,乖乖半趴在他的腿上。他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她乌黑的头发,才又瞄了夏初七一眼。
“这样看我做什么?七小姐,你在嘲笑本座?”
嘲笑,她有吗?
夏初七有些无言以对。
稍顿片刻,他突然又笑着补充了一句。
“本座过两日回京师了。”
为了不看人家的闺房乐趣,夏初七一直半垂着眼皮儿,闻言蹙了下眉头,终是看向了床上的“美景”,认真的提醒,“大都督,你这伤势,还是多将养两日再启程好一些。”
东方青玄微微牵了下嘴角,唇角仍是笑意,“不妨事。如今本座受了伤,不好拖累殿下的北伐行程,自请回京。”说罢,他低下头,修长白皙的手指极为专注仔细地梳理着那名舞伎的长发,就好像他的眼睛里只看见了她,根本就没有注意还有她这个大活人一样。
既然如此,夏初七也不想自讨没趣儿了。
“那好,言尽于此,你歇着,我先走了。”
她拱手告辞,大步出了他的房间。
东方青玄缠在黑发的手指僵住,调过头来,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凤眸浅眯着,慢慢松开手,面色苍白的倒在了枕上,明显体力不支的样子。那两个北狄舞伎见状,大惊失色地用蒙语喊着他什么,隐隐听上去有像“诺颜”这样的发音。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阖上眼睛,语调没有起伏。
“回去告诉大汗,我自有分寸。”
……
陈大牛领着大军启程开赴辽东了,在未来的日子,他将会在辽宁开辟他的主战场,而此次北伐战争的双线作战也再次拉开。按计划,陈大牛打辽东一线,赵樽则会深入漠北。
东方青玄因为受伤,在第三日返回京师。
这一天,天降大雪,赵樽率众将校一起送他。
建平城郊外,一辆黑漆马车慢慢驶来。
马车是锦衣卫事先准备好的。作为大晏的特务机构,锦衣卫的党羽遍布大晏各个角落,却只受命于东方青玄。而东方青玄只受命于洪泰帝一人,认真说来,东方青玄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的身份,比起不掌权的皇亲国戚更为矜贵。虽然军中的众将都不喜欢他,暗地里骂他是走狗是鹰犬,可却不得不慎重的对待他。
“大都督,一路慢行!”
一众将领拱手告别,看着东方青玄被人扶上马车。
夏初七骑在马上,就立于赵樽的身侧,看着他仍然苍白的面色,始终没有吭声儿。他却是看了过来,病态之中的样子,一颦一笑,竟如病中的西施一般,妖冶,娇媚,美不胜美。
“此去漠北,山高水远,青玄不能相陪了,殿下保重。”
赵樽看着他,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托东方大人福,本王自当安全回京。”
“青玄对殿下,有信心。”
东方青玄笑,笑得灿若春花。
然后他靠在马车上,拉下车帘,闭上眼睛。
“起程。”
黑漆马车缓缓开动了,那一面“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的黑色旗幡在寒风中猎猎舞动,飘出一种极为凌厉的姿态。夏初七一直没有说话。从始至终,东方青玄一眼都没有看她。当然,她只是一名侍卫,也轮不到她与他辞别。可是,看着黑漆马车远远离去,她还是淡淡从唇边说了两个字……珍重。
远处的山林里,一群寒鸦被锦衣卫的阵势惊起,拍着翅膀,四处乱飞。城外众人一动不动,马车里的东方青玄紧紧攥着双手,没有睁开眼睛,亦是一动不动。
画面在移动……
可画面,又像已经静止。
就在这时,山林里,依稀传来了一阵砍柴樵夫粗犷的歌声。悠扬,婉转,夹着半生的昆曲调子,越过山头,越过密林,传入了每个人的耳边。
山青水绿还依旧
叹人生青春难又
惟有快乐是良谋
逢时遇景且高歌
须信人生能几何
万两黄金未为贵
一家安乐值钱多
一年一度,时光易过
又是一年了……①
又是一年了,漠北锡林郭勒草原上的草儿绿了,又黄了,天晴了,又下雪了。草原上一片片广袤的疏林沙地,马儿在纵情的驰骋,偶有鲜血滴落,骆驼在悠闲行走,时而受惊奔走。达里湖上栖息的白天鹅和丹顶鹤回来了,又飞走了。沙似雪,月如霜,湿地、苇荡里鸟声不绝,鸟儿也飞走了。
风吹草低不见牛羊,只见处处未灭的烽火。
“赵十九,我帮了你这样多,你该欠我多少银子?”
“爷的人都是你的。”
“我不要人,我就要钱。”
“傻瓜,爷比钱贵重。”
“哈,你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厚了?”
“姑娘,都是跟你学的。”
落晚的草原上,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两匹并排的战马慢悠悠从湖边走向炊烟四起的军帐。大雪下,两匹马挨得极近,却走得极慢,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
他们越来越近,像在讨论金钱,更像在讨论爱情,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他却是一本正经的严肃着脸。直到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信鸽在风雪中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了夏初七的肩膀上。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头顶上有一撮小小的灰绿色绒毛。夏初七微微一愣,托了它下来,抱在怀里,声音满是惊喜。
“小马?”
鸽子像是很疲惫,更像是冷得不行,嘴里“咕咕”有声,夏初七又喜又惊,可仔细一看,它却不是小马。因为它的体型比小马大,脑袋也比小马大一点,而且它是一个雄鸽,而小马是一只雌鸽。
迟疑一下,她看了一眼赵樽深邃的目光,取下鸽子脚上绑着的信筒,在大雪中展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