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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
“韩国公李成仁参与魏国公夏廷赣谋逆一案,全家被处斩……”
山中岁月孤寂,京师的消息传到苏州府时,已经是几个月后。她整个人都懵掉了。她印象中的洪泰皇帝,她的外祖父是一个很威武高大的男人,胡子有一点白,样子也很慈祥,她小的时候,外祖父还托着她呵呵发笑,她妈妈是他的女儿,她怎么忍心杀了她全家?她想不通。
“韩国公李成仁,勾结北狄,通敌叛国,斩!”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上,血溅了一地。他死不瞑目,满是冤屈,这一双眼,慈眉善目地看了她十几年,那是她的爷爷。
“王氏,李成仁妻,一名诰命夫人,不思皇恩,助夫为孽,斩。”
又一声唱名,又一颗头落地。那颗人头的发髻上还簪着一对珠花,珍珠大而圆润,三年前,她笑着抚摸她的头,“邈儿啊,好好跟着慈心师父,等应了劫难,到你十六岁的时候,奶奶就派人来接你,为你选一门好夫婿。”她那时红了脸,只说,“奶奶这珠花真好看。”奶奶笑着说,“这世上再美的珠花都不如我的邈儿好看。”
“爹,娘!”撕心裂肺的声音里,两个小小的孩儿被捆缚着,还没有奔到他们爹娘的身边,就已经身首异处。这是他大伯家的一对龙凤胎。三年前,他们还缠着她喊姑姑,说舍不得她去苏州做尼姑。
听到京师的消息,她疯了!
她彻底地疯了,她给师父留下一封信,疯了一般骑着马狂奔下了穹窿山。穹窿山很大,山中雾气蒙蒙,尤其是那一日,当她骑马飞奔下山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模糊一片,脑子里只有一滩滩的鲜血,一颗颗的头颅,一双双看着她的眼睛。
她要报仇,她要报仇……
她离开穹窿山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告诉沙漠。她也不想告诉他。她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不配再拥有快乐,也不配再与他有什么样的牵连。她要报仇,她要为了李家一百多口人报仇,还谈什么情爱?
她一路狂奔着,顾不得任何旁的东西,也顾不得身上根本没有银钱。回京师的路上,她忘记了师父的教导,也忘记了她曾经的郡主身份,她偷,她抢,只为了活着赶回京师。
十几岁的她太天真,她以为凭她一人之力和她的武学可为亲人报仇血恨,可她根本就入不了皇城,见不到她的外祖父,就已经被守城的禁军追得满街跑。那一天真冷啊,她被禁军的飞箭射中时,冷得两排牙齿上下敲击着,钻心入骨的疼痛。
可她却笑了,她想,她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
醒过来的时候,她以为她到了黄泉。
可黄泉不该是那般样子,黄泉里更不会有沙漠。
他救了她,同时也告诉她,她的爹娘还活着。她想起来了,她娘是公主,她爹是驸马,她的外祖父终究念了一丝亲情,饶了临安公主家的四口人。对,她还有一个妹妹,叫李娇,他的爹娘只得两个女儿。
沙漠握住她的手,又说了当初见她时的话。他说:“邈儿,如今你可以担得起一捅水了。总有一天,你也能担得一家人的仇恨。”
她说,“我要报仇。”
他说,“我知道。”
她又说,“我要报仇。”
他抱紧她,眉间全是疼意,“我发誓,有生之年,我定会助你报仇血恨。”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出了京师,他陪着她一道去找在“魏国公案”中虽被免死,却被洪泰帝流放到思南的爹娘。
他们白日赶路,夜晚投宿,她总是不停做噩梦,梦醒时满脸泪水。他总守着她,可她到底年纪小,终于彻底崩溃,有一天晚上,她半夜醒来,一个人看着空落落的屋子,拔出剑来,差一点抹了脖子。他闻声赶来,救下她时,如释重负地将她紧紧勒在怀里,后怕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像疯了一般,当着他的面儿,又想抓剑,他终于恼了,按住她的身子,在她瞪大的双眼注视下,唇覆上了她的。
他说,“这世上再无人让你留恋了吗?”
她泪水滚滚,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告诉他,她大概是心理出了什么问题,想一次,就想杀人。杀不了人,就想杀自己。那晚,他没有离去,当他抱着她倒在榻上时,她傻在了那里,他的吻极有侵略性,就像他的性子一样,如同攻城掠地一般,轻易地掌控了她的思绪,不太费力地按倒了她。
那一刻,她没有拒绝。
带着一种疯狂的执念,她觉得这样也好。
什么矜持,什么矜贵都没有了。
她从此不再是韩国公府的郡主,她就当自己是个乡野女子也罢。恍惚之中,他们激动地探索着彼此,他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沙哥哥,而成了一个攻击性极强的男子。在羞涩、紧张、冲动的支配下,脸红心跳地完成了他们人生的第一次。
他在彻底占有她时,有过一瞬的犹豫。
可她却紧张地闭着眼,攀住了他的肩膀。
他终是沉了下来,却在那一刻,低低唤她。
“邈儿,看着我。”
她没有看他,一直不敢看他。很久之后,她也一直后悔。她应该看一看的,看一看他那一刻到底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与她一样的紧张。她太紧张,紧张得过程都忘记了,只记得,那疼痛害得她眼泪像滚豆子似的往下掉。
他在这事上是一个强势的人,可她的眼泪总能唤出他的极尽温柔。她也是一样……哭虽哭,却恨不得为他交付自己的所有,害怕给得还不给多。次日,她把祖母留给她的鸳鸯玉佩,一分为二。一半归他,一半自己留在身上。玉佩是一双,她希望,人也永远是一双。
她说,“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他说,“即便有人用天下来换你,我也不换。”
她说,“生死契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说,“情定一生不悔,邈儿,我此生定不负你。”
去找她爹娘的一路上,连夜晚的风都是暖和的,他的身子也是暖和的。那是她这辈子,经历过的最幸福的日子,她觉得只要一伸手,她就可以触到满天的星星。
她说,“我十六了,等找到爹娘,我就与你成婚。”
他说,“我一无所有,你爹娘会同意吗?”
她逗他,“若是他们不同意,怎办?你要放弃吗?”
他低低一笑,“他们同意最好,若是不同意,我便抢。”
她开心的抱住他,“不会,我也一无所有,我们正合适。”
他们翻过一座又一座山,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看过一天又一天的朝阳,也穿过了一个又一个落日,终于在思南府见到了她流放在此的爹娘,已经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的爹娘。
她很庆幸,她终是赶来了,到底见到了爹娘最后一面。
父亲与她一样,承受着全家被处斩的痛苦,瘦得不成人形,临死前,他目光殷切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她读懂了父亲的意思,他曾是玉树临风潇洒翩翩的男子,他是当朝的第一个驸马都尉,他曾是她心中最为英俊的儿郎。可短短几个月,他满头的黑发半白了,他洁白如玉的手上是条条的青筋。她想,父亲是想让她复仇。
她的母亲不一样,她把妹妹李娇的手交到了她的手上,她看着她爹和她们姐妹俩时,眼神是是歉意的。那个下命令的人是她的亲爹。她相信,如果可以,母亲愿意为了那个金銮殿上的天下第一人去恕罪,哪怕用她的生命作为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临终前,她母亲说,“邈儿,带着妹妹,好好活,不要再去京师。”
母亲还说,“娘这辈子投错了胎,却没有嫁错人,我跟了你爹爹,有了你们姐妹俩,值得了。邈儿,生死由命,再不要去京师了。”
母亲还交代,“骨肉亲恩,邈儿,一定要替娘照顾好娇儿。”
她知道,爹和她们姐妹俩的命是娘在乾清宫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求下来的。可李家全家人都死了,她爹爹活着又有何意义?她娘的苦,她爹的恨,她都懂。
将当朝的大公主和驸马爷葬在了思南一片郁郁葱葱的坡地上,她领着李娇与沙漠一起在爹娘的坟前磕了头。
沙漠跪在那里,沉着嗓子说:“岳父岳母在上,小婿没法赶在你们活着时与邈儿结为连理,但在小婿的心中,已将邈儿视为吾妻,小婿在此立誓,在我有生之年,必当怜她护她,不让任何人欺了她。”
她低低垂泪,重重磕头,“爹,娘,我会好好活着的,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妹妹,你们放心的去吧。李家的大仇,我一定会报的。”
在父母的坟前,在呼啸的寒风中,沙漠将她紧紧拥住。
“邈儿,从今往后,我不会让你再掉一滴泪,更不会再让你受今日之苦。”
葬了父母,她不准备回苏州了。
沙漠说,要带她回他的家乡。
他的家里有一片大草原,有红彤彤的太阳,有湛蓝湛蓝的天空,有成群结队的牛羊,有热气腾腾的奶茶。他还说,他原本不想要的东西,为了她,他说他要去争。她没有问他要争什么,她只说好,不论他说什么,她都说好。
因为,除了妹妹,她只剩下他了。
他们日夜赶路,他们恩恩爱爱。
他待她极好,会照顾她,也照顾李娇。
李娇跟在他们的身边,她还小,没有她这般的烦恼,她总是快乐得像一只小鸟。李娇长得好看,她刚满十四岁,却出落得像一个小妖精,她身前身后的围着沙漠转,甜甜的唤他姐夫,姐夫。她那个时候很蠢,只当李娇是小孩子心性,还在为了沙漠不太喜欢她妹妹而烦恼。
对,沙漠不喜欢李娇。
因为她总喜欢在他们亲热的时候来缠着她。
为此,她对沙漠很是歉意,却又在私底下请他原谅她的妹妹。
有一天晚上,他们投宿在汝宁的一间客栈。吃过晚饭他就出去了,说要先去联络他的家人。她与李娇聊了一会就躺下睡着了,睡得特别的沉,以至于他彻夜未归,她都是第二天醒来才发现的。
他进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拳头紧紧的攥着,好像很是生气。她有些害怕他那个样子,她问他是不是李娇又惹他生气了。他好像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可结果他一拳捶在榻沿上,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抱紧她贴了上来,她不明所以,只是配合着他,心里有些奇怪——他的身子向来很热,但那天,他全身冰凉。
“沙哥哥,出什么事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很急切的吻她。
“你告诉我啊,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可他却阻止了她继续问,像是恨不得嵌入她的身子,抱得紧紧的,声音更是从未有过的哑,“邈儿,抱着我,不要离开我。”
“我怎会离开你?你在说什么?”
她在他怀里,问了几句,可接下来他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他渐渐掌控了她的情绪,两个人再没有说一句话,双双滚倒在榻上,他的疯狂打败了她,让她来不及考虑,只觉得那一晚的他如此急切地想要她,如此的害怕离开她。
在最极致的快活里,她依稀听见门外的李娇喊了一句“姐夫”,又喊了一句“姐姐”,可她没有办法答应,只能羞涩的与他一道沉浸在那快乐的深渊。
等他们再次出现在屋外时,她羞红了脸,不敢去看李娇。可终究还是看清了李娇脖子上的几个红痕,她熟悉这种红痕,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