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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磨好的剑,总得找到适时之机方才出鞘。
赵构一番话出口,不久得到大多数心有不甘的皇子们响应,很快也得到了朝中几位重臣的赞同。当然,也有一大帮人的反对。
党羽派别之争,兄弟骨肉相轧,又一次拉开序幕。
洪泰帝看着赵构,这个身为宗人令,却从来闲云野鹤一般不理朝事的儿子,突然一叹,看向了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的赵绵泽。
“皇太孙,你以为你二叔之言如何?”
赵绵泽微微一怔。
往常洪泰帝都是称呼他的名字,并未这般正式严肃地称过他“皇太孙”。他知,赵樽之死,在皇帝的心里有了疙瘩,而且这个疙瘩的尖刺,指向了他。
四下里,寂静无声。
每个人心里都略略一惊。
皇帝的心思,便是圣意的方向。
众人的目光,都纷纷落在了赵绵泽的脸上,都想看这位在储位不久的皇太孙将如何应对。
赵绵泽也并未迟疑,他上前一步,恭敬地施礼,道,“皇爷爷,依孙儿所见,十九叔于国于民,皆有留传后世之功,实在不能草草盖棺定论,当彻查为要。”
洪泰帝眯起眼,看着他。
“哦?你也这般以为?”
赵绵泽心中一凛,抿了抿唇,肃穆了脸色,“孙儿赞同二叔所言,当查。”
谨身殿里,又是一阵沉默。
往常有人认为赵绵泽性情温厚,略少君王霸气,并非立世之君的好人选。可这些日子以来,朝中诸事井井有条,他性软却不优柔寡断,年纪轻轻,却能不露声色。更加令人侧目的是,他这般作为,竟辨不明他是城府极深,还是生性如此。
龙椅上的洪泰帝,摸了一把下巴上的胡须,终是指撑额头,朝他摆了摆手。
“此事待东方青玄回朝,朕细问再说,你等先去罢。为老十九治丧之事,老二你是宗人令,又是二哥,多多费心。”
赵构低头扛手,“是,儿臣自当竭尽所力。”
洪泰帝又看向赵绵泽,沉了声音。
“绵泽。”
赵绵泽亦是恭敬回答,“孙儿在。”
“你十九叔府中家眷,近臣,都好好安置罢。北伐军归来,该赏赏,该升升,不能为了此事延误了。”
赵绵泽抬头,迎上了洪泰帝的目光。
他这位皇爷爷,说话做事有几分真几分假,向来无人猜透。即便是他,跟在他身边多年,由他亲自督导理政之道,亦是难以揣摩他真正的心思。
他此时一句“府中家眷”好好安置,竟让他脊背略凉,顿了片刻,才应了一声。
“是,孙儿遵旨。”
……
崔英达扶着洪泰帝入了柔仪殿。
柔仪殿是贡妃娘娘所居寝宫。
这些日子,洪泰帝病着,来得少了,可不管哪一次来,贡妃都是笑脸相迎,切切的期待他能下旨让赵樽返朝。但今日的柔仪殿,却似笼罩着一层哀怨,人人低垂着头,屏声敛息地候在外间,静寂无声。
洪泰帝一语不发,还没入殿,便见飙着泪水,匆匆从内殿奔出来的赵梓月。
她一头栽入他的怀里,抬头见到是他,也未像往常那般请安,而是苍白着脸,定定地看着他,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便捂着嘴要跑。
“梓月……”
洪泰帝喊住了她。
“你母妃怎样了?”
赵梓月没有回头,声音哽咽。
“父皇没长眼?不会自己看?”
“梓月!怎么给你父皇说话的?”洪泰帝差一点没被她气得背过气去,言词自是加重了语气。
赵梓月脊背一僵。
慢慢的,她终是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泪便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字字句句都是指责,尖锐如刺。
“父皇您是皇帝,是天下第一人,儿臣不敢忤逆,也不敢在父皇面前放肆。但如今,反正我十九哥没了,母妃也要死了,你干脆连儿臣一并杀了好了。父皇您手握江山,君临天下,有的是儿子,有的是女儿,也不差儿臣这一个……”
“你这……”
洪泰帝颤抖着手,指着她。
“你这混账,你气死了。”
赵梓月瞪着他,噙着泪。
“若是父皇不杀,儿臣告退。”
说罢,她不理会洪泰帝气得直发抖,吸着鼻子,风一般地卷走了。
崔英达叹了一口气,都不知如何劝慰皇帝。虽说这梓月公主气他也不是第一次,但父女俩向来关系好,从未像今日这般针锋相对过。
顿了片刻,洪泰帝终日是平静了下来。
可还未入内殿,便见前来迎驾的虞姑姑堵在了门口。虞姑姑是贡妃的贴身婢女,与崔英达极是熟悉,平日见面总能有几句顽笑,而这时,她脸上却一片凉意。
“陛下,娘娘病得厉害,起不来床迎驾,特地让奴婢代为请罪。”
“无妨。”
“娘娘还说,望陛下恕罪,病体之身,不便面圣,请陛下回吧。”
虞姑姑没有抬头,语气冷漠,但意思却极明白,这是贡妃拒绝见圣驾了?
崔英达心里“咯噔”一声,瞥向洪泰帝,想要打一个圆场,“陛下,既然娘娘身子不适,不如……”
洪泰帝眉目极冷,摆了摆手。
“朕去瞧瞧她。”
“陛下,娘娘说,她不想见,不想见……”
“不想见朕?”
洪泰帝哼了一声,越过虞姑姑,径直入了内殿。可原有的愤怒情绪,终是在珠帘边上散尽。他停下脚步,看着隔着珠帘与一层薄薄帐幔的身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二十几年的夫妻了。
到此时,尽是无言以对。
“爱妃。”
床上的贡妃似是“嗯”了一声。
洪泰帝略略生喜,上前两步,撩开了珠帘,大步往她的床榻走去。
“你身子可有好些?”
贡妃“呵呵”轻笑,看着坐在床榻边上目光关切的皇帝,面上的哀怨,将她年过四十仍旧不褪的倾国容颜,衬得更添了几分令人心碎的美感。
“陛下,想听臣妾怎样说?”
“爱妃……喜欢怎样说都成。”
贡妃又笑了。
她明明在笑,声音却像是在哭。
“臣妾这病,只怕是好不了了。陛下难道不知,臣妾就这么一个儿子?二十年了,臣妾每日里活得心惊胆颤,就怕惹了陛下不悦,会要了我儿的性命……如今,臣妾是累了,不想再讨陛下的喜欢,陛下自去吧。”
“爱妃,朕并无此意。”
“陛下无此意,但臣妾却有此意。”贡妃美眸一斜,唇角突地带出一抹冷笑,“陛下不是一直想知道吗?不是一直在怀疑吗?那臣妾今日就实话告诉你,老十九他确实非你所出,他是臣妾与前朝至德帝的儿子,在跟着你时,臣妾已然生怀有孕。”
“爱妃!”洪泰帝眉目骤冷。
回过头去,他看了一眼,只见内殿除了崔英达并无他人,才略略放心。而崔英达亦是懂事地轻咳一声,默默地退了下去。
他在维护她的脸面,但贡妃却似是受了刺激,并不在意那许多,说话更是尖锐。
“陛下是怕人知道了没脸面吗?臣妾却是不怕了,再说,臣妾也没有胡说,陛下你很清楚,臣妾跟着你时,已非处子之身,臣妾与至德帝极是恩爱,日日欢好,岂会没有骨血?若不是你,我与他……”
“善儿!”
洪泰帝低低唤了一声,终是急了,一把攥住她的双肩,目光赤红如血,似是恨不得咬死她。
“你知朕并无此意。”
贡妃微微一怔。
他有许久没唤过她的闺名了。
曾经欢好时,他亦是这般叫她,每每抱着她爱不释手,不可不谓三千宠爱于一身。可那又如何?他与至德帝并无不同。宠她,怜她,给她最好的衣饰,给她最多的恩义,但他们从她的床上离去,同样会睡在别的妇人床上,兴许也会这般柔情的唤她们。
“善儿,这些年来,你未必不知?朕那时只是一时气愤。或说……是恨,恨旁人得过你。朕那时蒙了心,但不论老十九是不是朕的儿子,朕并未真的想过要他死。如今想来,他与朕这般像……是朕,是朕亏了他。”
贡妃冷笑,看着他不语。
二十多年了,这个男人两鬓有了白发,眉目有了风霜,曾经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宝剑径直闯入内廷那个风姿俊朗,意气风发的男子,终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即便他贵为帝王,坐拥天下,也不得不老去。
可他坚挺的鼻子,刚毅的下巴,那时光打磨不去的轮廓,依稀可见昔日令她无比心动的模样,也是这模样,多么像她的老十九。
老十九……
她的老十九……
眼眶一热,她闭上了眼睛。
“陛下,臣妾困了,要歇了。”
她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洪泰帝蹙了蹙眉,握住了她的手。
“朕今日在这陪你,就歇在柔仪殿。”
贡妃没有睁眼,声音极低。
“陛下不必如此,臣妾无须别人的怜悯,亦无福消受。从此,柔仪殿的门,不再为陛下而开。若是陛下以为臣妾触了君颜,可贬臣妾去冷宫,或将臣妾逐出皇城,贬为庶民,或干脆赐臣妾一死,让臣妾下去照顾老十九,臣妾无话可说。”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除去她,无人敢说。
洪泰帝想到先前赌气而去的梓月,再看看这个躺在床上视他如无物的妇人,咬着牙,喉间的腥甜之气直往上沸。
他是皇帝呀,她怎敢如此?
不就是仗着他不敢将她怎样吗?
压下那恼恨,他终是软了语气。
“善儿,你何必逼朕?老十九的事,朕也不想的。”
贡妃身子哆嗦一下,目光看了过去。
“你不想吗?臣妾求过你多少次?臣妾的要求如此卑微,只想看看儿子,只想他能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可这般小的要求,陛下推三阻四,非得等到他死了,才来说不想?”
……
洪泰帝出了柔仪殿,没有乘辇,而是由崔英达扶着,走在红墙碧瓦的宫墙间,看处处辉煌,看他的天下,看他的江山,心中竟是难言的怅惘。
“陛下,你乏了,奴才……”
“去坤宁宫吧。”他打断了崔英达。
“诶!好。”
柔仪殿离坤宁宫并不太远,洪泰帝心中的郁结未退,终是绕道去了坤宁宫。坤宁宫的暖阁里,烧着火一般热的地龙,极是暖和,张皇后躺在床榻上,太医院的林保绩正在为她看诊。
“陛下来了。”
张皇后一如往昔,面色柔和温贤。一年多了,她一直服着从景宜苑来的方子,病体虽是未愈,人竟是不瘦反胖,身子还好了些。
“嗯。”
洪泰帝看着她,目光很凉。
“皇后今日气色不错?”
听他语气不悦的一句“气色不错”,张皇后心里一凉,笑着摇了摇头,让人为他上了座,泡了茶,将林太医遣走了,才低低道。
“臣妾残身病体,苟延残喘地活了这些日子,于生死之事,早已看淡。陛下,老十九之事,臣妾知您忧心。但这些年潜心理佛,却是悟出一个道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世上诸般事,皆是强求不得,陛下为之感伤,伤身误己,不如看开些。”
她这般解释完,洪泰帝的面色微缓。
“皇后有心了,朕不该迁怒于你。”
张皇后微笑,“老十九是臣妾养大的,也是臣妾的儿子,臣妾之心,于陛下无异。他的身后事,臣妾想亲自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