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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李邈就聊了大半个时辰,其中大多都是关于她自己的事情和两家的大仇。而她与哈萨尔之间的感情,李邈似是不想提及,夏初七几次把话绕过去,都被她岔开了。
她若是劝得急了,她便用沉默来对付她。
夏初七知道,这一路李邈走得不容易。怀揣着那样的深仇大恨,又被亲妹妹背叛,孤身一个人闯荡在江湖上,风餐露宿的日子过多了,即便她已经原谅了哈萨尔,也不敢再轻易敞开受过伤的心扉。
一个人一旦学会了寂寞与孤独,反倒会胆怯的不敢再与热闹为伍。一旦经历过失去的痛彻心扉,也不敢再渴望得到。宁愿从未拥有,也不肯轻易再迈一步。
她说,“我放不下心结,如何能勉强与他再续前缘?两个人中间横着这样一件事,是再无幸福的了。我若依了他,无非是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令彼此痛苦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很轻松。
可夏初七握着她的手,却明显感觉到她双手冰凉。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正与她无法接受赵绵泽一样,虽然哈萨尔与赵绵泽不同,但她与李邈的心情却是相同的。心里有伤,怎样假装都不行。勉强相处,无非是用一种痛苦代替另一种痛苦罢了。
她不再是十四岁那个苍窿山上的李邈,他也不再是穿着僧衣为她打水教她射箭的沙漠哥哥。两个人之间横着的不止千山万水,还有太多的人和事,以及几年长长的分离。
“可看他的样子,是不肯轻易放弃的。”
夏初七是这般与李邈说的。李邈似乎也为此揪心,“可那能怎么办呢?人世间有那般多的痴情男女,有几个可以携手到老?时光易老,人也易忘。再等一等,或许就过去了。”
她淡淡的说完,别开了头去。可还是有一滴不识相的眼泪,悄悄地滴在了夏初七的手背上。
“表姐?”她心里一痛。
“楚儿,你是了解我的。”
“是,旁人看你挣扎痛苦,只会笑你看不穿尘缘。我了解你,但我也在想,一个人也是痛,两个人也是痛。你痛,他也痛,何不两个人一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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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译楼修筑得精致无比。
人未入门,便见那门楣上鎏金镶边的牌匾大气恢宏,据说是洪泰帝亲自手书,字体笔走龙蛇,属实有帝王之气。只是此时,那块大牌匾下方集满了围观的人。有北狄使臣,有南晏官吏,也有他国使臣和旁的歌舞伎和侑酒女等等,众人皆在议论纷纷。
“怎的连声音都未听见,就这般死了?”
“谁说无声,不是有人说听见惨叫了吗?”
“我就在隔壁,怎未曾听见?”
“瞎扯!哪来的声音?那巴布大人把底下人都打发了,就留了那侑酒娘子一人在侧,待发现时,便早就没气了。”
“便是要死,也得出声吧?倒是有些古怪。”
“呵,只怕醉得都人事不省了。”
“侑酒娘子与他有何怨仇,为何要杀他?”
“我若晓得,人便是我杀的了。”
“……”
夏初七静静地站在远处,竖起耳朵听着。人人都是福尔摩斯,都有自己的逻辑和推论,可事情发生时到底真相是怎么样,却无人知晓。
一个小小的侑酒娘子,为何要杀平章政事大人?又为何敢杀?如今使臣突然死亡,眼看便要进入尾声的两国和议,明显要受此事影响,风云再变了。如此说来,巴布的死亡,到底是意外,还是有心人谋划?夏初七心里揣测不已。
“咦,那不是二鬼吗?”
郑二宝尖细的嗓子,拉回了夏初七的视线。夏初七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在一众大晏官吏中间,那个还身着京军甲胄的男子,确实是晏二鬼,他似是没有瞧见他们,正与一个尖脸猴腮的将军碰头说着什么。
“七小姐,要不要叫他?”看到晋王府的熟人,二宝公公总是很兴奋。
“不必了。”这是什么场合,怎能多生事端。夏初七没有同意,又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没有发现赵樽,也没有东方青玄和元祐的身影。
心知此地人多嘴杂,她不想再久留。
“行了,我们走吧。”
“不再等等?”郑二宝有些不死心。
“等什么?”夏初七白他一眼。
“奴才想……再看看主子爷。”郑二宝委屈的看着她,嘴巴瘪着,那模样像一只被抛弃的萌宠物想见到自己的主人,瞧得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气。
“行了,明儿他送银子过来,我便把你卖给他得了,省得你整天惦记,身在曹营心在汉。”
“真的?”郑二宝眼睛一亮。
“真的。”夏初七笑道,“那可爱暖萌的二宝公公,你觉着自己值几两银子?”
“奴才不值钱。”郑二宝嘿嘿一乐,“一两就卖。不要钱也可卖给主子爷。”
这般急于贱卖自己的忠心,除了郑二宝只怕没旁人了。夏初七扫他一眼,唇着噙着笑:“你不要钱,可我要钱。再说了,这么一堆白白胖胖的肉,哪能轻易便宜了旁人?就算是猪肉,也能值不少银子呢,何况是个人?”
郑二宝无辜的看着她,无言以对。夏初七“噗哧”一乐,没有再逗他,转头朝忍俊不禁的晴岚使了一个眼神就准备离开。可这时,重译楼的门口却人声嘈杂起来。
“让让,快让让——”
夏初七看了过去。只见几名北狄兵卒抬着一具用白布裹着的尸体从门内走了过来,白布上沾染着鲜红的鲜血,边上还有应天府衙门的仵作和几名按着腰刀的捕快。
众人窃窃私语着让开道路,夏初七为了不被挤到,也赶紧闪到一边,摇着扇子双眉紧蹙观看着。等抬尸的一行人过去,她摇了摇头正要走,身边突地又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夏……七小姐。”
夏初七侧眸一看,微微呆了呆。
那是一个身穿青衫儒袍的年轻男子,他站在还滴着水的屋檐下,半眯着眼打量着她,剑眉入鬓,眼眸生波,书卷气十足的俊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你……”夏初七吐了一个字,抿住嘴。
他一笑,慢悠悠走近,朝她深深一揖。
“微臣请娘娘安。”
“这样你都能认出来?”夏初七与他行完礼抬头时带笑的眼波一撞,不由半阖上眼睛,斜睨过去,“兰大人还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啦?”
瞥着她唇上好笑的两撇小胡子,兰子安眉梢微微一跳,笑道:“娘娘于臣有恩,自是记得。”
“恩?有吗?”
兰子安眸子一眯,似是微诧,“娘娘未必忘了?清岗县,鎏年村……我是兰秀才。”
夏初七当然知道他是兰秀才。
虽然与三年前在鎏年村皂角树下初见时相比,有过两年朝堂历练的兰子安,早已今非昔比。但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像是思量一般默了片刻,她眼角一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容里透出一抹古怪,“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原来是你啊?早说嘛。呵呵,先前就听闻陛下有一位左膀右膀,乃是三元出身,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想不到竟是旧识?”打着哈哈,她笑容一收,话锋一转。
“你媳妇儿可还安好?”
兰子安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劳娘娘挂心了,拙荆已于一年多前病逝。”
范从良被斩首夏初七是知情的,可范氏也死了?
穿越之初在鎏年村的种种,过去了许久。夏初七记忆里的范从良和范氏,面孔都有些模糊了。但不论怎说,人死万事皆空,范氏好歹是在这个时代迎接她的第一个人,过去的宿怨,有仇也早报了,她没再往心里去。
“哎,没想到清岗县一别,却成永别。范家嫂子是个命薄的,好不容易盼到夫婿蟾宫折桂,衣锦还乡,竟是没享到半分福分便去了。兰大人节哀!”
看着她撩开的眉,兰子安眸子一暗,“多谢娘娘!拙荆泉下有知,也会感念娘娘恩德。”
呵呵干笑一声,夏初七唏嘘一阵,望了望那边围拢的人,突地道:“兰大人是为了使节被杀一事来的?”
兰子安看她一眼,点点头,又道:“北狄使节之事是朝中大事,陛下交托给我,万万没料到竟出了这事。此次,我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若是来日娘娘见到陛下,还请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美言?夏初七暗“哧”一下,心理话儿:就凭他往日待夏草的“情分”,她不戳他脊梁骨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心里那般想,她脸上却笑得腻歪,“好说好说,好歹是老乡嘛,乡里乡亲的,互相帮衬是相当的。”不待兰子安再说话,她便有些不耐烦了,笑着拱手,“兰大人您忙着,我先行回府了。”
兰子安目光一闪,连忙拱手低头。
“娘娘好走。”
重译楼里依然热闹着,可夏初七没见到赵樽,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留下来也没多大的乐子。再说,使臣被杀,与她更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事儿,她没了逗留的想法。
出了重译楼,她上了等候的马车。
不得不说,在京师坐上锦衣卫大都督的车驾,很有一点横行霸道的意思。东方青玄这人性子古怪,声名很差,一张笑脸迎天下,却把能做的坏事都做绝了,倒也换得不少好处——比如街面上,看到锦衣卫大都督的车驾出来,前面很快就干净了。远远的,人家瞧上一眼,能避就避,仿若躲瘟神一样。
做坏人,有时真比做好人活得爽快。
她笑眯眯的放下了帘子。
重译楼离魏国公府并不太远,都说富是一窝,穷也是一窝,富饶的地方都在一个圈子里,马车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停在了魏国公府的门口。
夏初七由晴岚扶着下了马车,正准备往府邸里走,没想到,定安侯府的周顺会在门口等她。
“七小姐回来了?”
见到夏初七回来,周顺原本来回搓动的双手停下来,焦急的脸上有一抹难以言状的忧色。夏初七顿住脚步,摸了摸自己的八子小胡子,不解地问,“小周顺,发生什么事了?”
周顺焦急道,“劳烦七小姐,侯爷想请您去府里看一个急诊,侯府老夫人病重了——”
听说是陈大牛有请,又是病重,夏初七眉头蹙了一下,没有犹豫,便准备上定安侯府的马车。可如风默了默,上前阻止了她,低声道,“七小姐,还是属下送你过去吧。”
夏初七不解地看他一眼,“不必了吧?你大晚上的,你也该回去歇着了,侯爷不是有车么?”
如风是个死板的人,“大都督交代过。”
“那……辛苦你了,如风大哥。”夏初七上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突地一愣。只见甲一不知何时跟上来的,正立在魏国公府的门楣下不动声色的看她。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张了张嘴,待她停下来时,他面色明明灭灭,却一直没有开口。
奇怪了。
顿这一瞬,大门开了。
夏常忧心忡忡地迈过门槛出来了,看见她脸上一喜,“七妹,你回来了?”
“大哥,有事找我?”
夏常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还要走?”
夏初七看了周顺一眼,向他说了去为陈大牛老娘看病的事儿。夏常目光沉了沉,看着锦衣卫的车驾,与甲一一个样,脸色怪怪的僵住,不太自在地笑道,“那成,你先去侯府吧,回头大哥再与你说。为老夫人治病要紧。”
夏初七不晓得这两个人搞什么鬼,但既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