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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哪里不舒服?”她问。
“哪都不舒服。”老太太没甚力气。
“哪里痛?”
“哪都痛。”
捂着心窝,那老太太又呻吟起来,像是痛得难受。对待老人家,尤其是生病的老人家,夏初七态度还算友好。她让陈大牛两兄弟把老太太扶住躺平,坐在绿儿端来的圆杌子上,开始为她切脉。
“怎样了?”
见她久久不语,陈大牛焦心的问。
夏初七没有说话,收回手来,看了老太太一眼,忧心道,“只怕不太妙,依我看,是急性阑尾炎。”
“急性阑尾炎。”众人没听过这个病名,看她说得严肃,纷纷抽气一声,不太明白的看着她问,“这个病……好治吗?”
夏初七严肃着脸,卖了个关子。
“说好治也好治,说不好治也不好治。”
“此话怎讲?”
“好治呢,是对我而言,一个小手术罢了。不好治呢,是普通大夫治不了,这个需要开膛剖肚,切掉一截肠子。嗯,差不多就是这般。”
“啊”一声,其余人愣住了,老太太更是吓得厉害。外科手术在时下基本没有,开膛剖腹这样恐怖的词,听得人肉皮子都麻了,哪里敢想象?更何况,还要切掉一截肠子?
“不,俺不要,不要……”老太太叫唤起来,面色苍白,样子极是紧张。
夏初七冲她一笑,“老太太,你可不要讳疾忌医。你肚子里有一截肠子烂掉了,必须切除才能好起来……”
“肠子烂掉了?”老太太喃喃自语。
“是,烂掉了。”夏初七不停她再发表意见,转头看向陈大牛,“侯爷你出来一下,我单独与你商议一下手术事宜。”
“好。”陈大牛点点头。
背后是老太太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和反对声,夏初七只当未听见,与陈大牛出得外间,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可没有想到,还不等她开口,陈大牛就把随侍的人打发了,看着她问,“你说实话吧,俺娘到底如何?”
夏初七惊讶不已。
往后谁敢说陈大牛脑子简单,她第一个跟他急。
她摸了摸鼻子,讪笑道,“你母亲没病。”
陈大牛先前大抵只是怀疑楚七的“人品”和他老娘的“人品”,但总归还是有一点担心,听她如此说,算是松了一口气。
“俺就说吧,俺娘在乡下时,一个人能担一百来斤重的担子,身子壮得很,挑水走得风快,如今一顿饭还能吃下三大碗,怎会说病就病成这般,还要开啥腔破啥肚……”
“噗”一声,夏初七笑了,“我吓唬她的。”
“哎!”陈大牛重重一叹,搓了搓脸,有些无奈,“她这是在逼俺啊。”
“所以我帮你逼她了。”夏初七眨了眨眼,“她若是不肯好起来,我不介意帮她开刀的。”
她说得俏皮,可陈大牛脸上却无喜色。
他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声音凝重,“可这事,总得有个解决的法子。俺娘这人,犟得很,若是不称了她的心,今日过去了,明日也得作,我也不日日在家,总归要闹得乌烟瘴气,还是菁华受罪。哎!”
这位战场上的常胜将军,显然为了家务琐事焦躁了。
对于时下人的观念,夏初七不太认同,但也不期待能去纠正他们。陈大牛纳赵如娜回府已两年多了,虽说中间分离时日长,可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她肚子一直没消息,在旧式的封建家庭里,是不容辩驳的大罪,犯七出之条了。
在时人看来,无子事大,若她一直没有孩儿,即便陈大牛容得她,她老娘日日作,两个人的感情,只怕也会就此拖垮。
“一会儿你把娜娜叫回房里,我先为她瞅瞅,想想法子。”夏初七安抚着陈大牛,随即蹙着眉头,看一眼他眉宇间的惆怅之色,“大牛哥,这子嗣之事,有时真的是强求不来的,你是怎样想的?”
陈大牛这会子头大得很。
想到床上躺着的老娘,再想想床前跪着的媳妇儿,他使劲拍了拍脑门儿,“俺也不晓得。”
夏初七试探道,“若是你纳了妾室,有了孩儿,娜娜的日子只怕更是难过了……”
陈大牛抬头看她一眼,浓眉高鼻的五官极是深邃,也满满都是郁气,“俺没想过要纳旁的妇人,俺媳妇儿对俺好,也不嫌弃俺……就像今日,你也看见了,分明是她受了委屈,还为了俺隐忍尽孝,俺都看得明白。你说这样好的媳妇儿,俺哪里找去?即便是非得纳妾不过,俺也只当多添一个下人,与俺无关。”
夏初七问,“那若是你两个一直没孩儿怎办?”
陈大牛的目光下意识瞄向她道袍隐饰下的小腹,目光微微一恻,“那也是俺杀戮太多,没子女缘分,怪不得俺媳妇儿……”
观察其面色,夏初七见他说得认真,并无半分矫情与假意,心里亦是一暖人。赵如娜虽说受了些委屈,但能得夫如此,就时下的女子来说,也是一个极有福分的人。
这般一想,她又觉得赵如娜先前做的,是对的。
她要与陈大牛相处一辈子,公主的架子可以端,但若是大牛的家人恨她,天长日久,也难免出问题。一辈子太长,大牛又是孝顺的主儿,她与老太太为难,只会让陈大牛为难。说来赵如娜才是真正聪慧的女人。她受些委屈,更得夫婿疼爱,时日长了,若有子嗣,也能软化老太太的心,以图长计。
夏初七有些感慨,“疴疾好治,心病难治。大牛哥,你母亲这一关,总归是你两个要过的,一个是娘,一个是媳妇儿,为难你了。”
“俺不为难,俺就是有点心疼媳妇儿受委屈。”陈大牛叹一口气,“楚七,俺娘假病的事,你别说出去。她这人好面儿,若是知晓被人识破,只怕下回还得变本加厉,真能俺弄出个好歹来,就不好收场了。”
“那咋办?真给开膛呀?”她玩笑。
“你给俺开些个调养的方子吧。”
夏初七“嗯”一声,没再多说。到底是他与赵如娜要过的日子,是他定安侯府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便插手太多。就着周顺拿过来的文房四宝,她挽袖写起方子来。
这时,绿儿进来了,语气急得很。
“侯爷,老夫人说,她要去灵岩庵修行,求佛祖保佑,还说……”绿儿咬了咬下唇,撩眼看一眼陈大牛,“还说等喝过侧夫人的入门茶,把夫人一起带去灵岩庵。”
绿儿没有明说,夏初七却是听懂了。
很明显,这老夫人是要把赵如娜带走,给即将入门的文佳公主腾地方,让陈大牛不要整日沾着赵如娜,以便早早为他老陈家添香火。
陈大牛愣了下,“夫人怎说?”
绿儿纠结着脸,垂下眸子,“夫人同意了。”
陈大牛眉头蹙成一团,摆手让绿儿退下,考虑片刻,突地看向夏初七,“俺想求你一件事。”
夏初七看他,“你说。”
陈大牛迟疑着,像是不好开口,黑脸上有些红,“回头你瞧过了,不论俺媳妇儿身子如何,你都告诉俺娘,就说是俺那啥不行……没得生,莫要盼了,省得她整日叨叨。”
☆、第209章 蚂蚁上树!
陈大牛疯了,夏初七可不能跟着他一起疯。为了赵如娜不受他老娘排挤,他如今这样扯谎倒是能解一时燃眉。可这孕育之事,最是没个准头,后世那样的医疗条件下说不能生的,结果孩儿照样活蹦乱跳也大有人在,更何况赵如娜未必有什么问题?眼下说不能生,万一哪天怀上了,不得说赵如娜偷野汉子啊?
在老太太面前,夏初七选择了一种较为折中的说法,只道这生孩儿不单是妇人之事,很多时候也与男子有关。而且,这子嗣来家里延续香火也讲究缘分的。得多积善德,子孙才能得蒙得荫庇。
“积善德”这种事,她是用来糊弄老太太的,这时候的老太太一般都迷信。果然被她编着故事的一阵哄骗,老太太先前呻吟叫唤的劲便小了。夏初七也就不便再为难她,又吓唬了大牛家那个尖酸刻薄的嫂子几句,世界便暂时清净了。
赵如娜得了陈大牛的话,领了夏初七回到自己房里,打发了下人,方才笑吟吟地问:“侯爷说你找我有事?”
夏初七未答,只是看她。
今日她并未刻意的打扮,梳了一个时下妇人常见的发髻,插上一支素净的珠花,一身丁香色的绣花裙子裹着蔓妙的身子,朴素而纯净。仅看着装,夏初七就知她在刻意低调,不显半分长公主威风,就是怕引起府里事端,结果还是未能幸免。
盯着她红肿的脸,夏初七叹口气,嗔怪不已。
“瞧你是个伶俐的人,怎的这么湖涂?由着人家欺负不会反抗啊?就算是为了大牛哥,但人家都动了手,你怎能忍着?”
“动手时,不是来不及么?”赵如娜比她淡然许多,微笑着,脸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竟是满满的幸福,“再怎说,那是侯爷的亲娘,我怎能让他难做?更何况,跟他这样久,我也未生出一男半女,本就是不争气……”
“就知你是这样的人。”
夏初七横她一眼,又捡了一些琐碎之事与她唠了起来。小到楚茨院里的花开了,大到重译楼里的使臣被杀,直到她口干舌燥了,方才抓住赵如娜的手腕子,进入了正题。
“娜娜,最近身上可有哪里不痛快?”
赵如娜是一个聪慧的主儿,听她这般说,心里头已了然了几分。面上飞出一朵红云,她微微颔首,支吾着摇头。
“都还好。”
夏初七见她如此,让她把手腕平搭在面前的案几上,腕下又垫上一本书,便仔细为她请着脉。
“最近睡得不太好?”
听得她问,赵如娜羞涩的点点头,“是,是有一些。”
夏初七瞄她一眼,唇角不着痕迹的一勾,又敛住眉头,凝重着嗓子,“月事都还正常吧?”
赵如娜点点头,随即又照实说,“就是癸水来时,小腹酸痛。”
夏初七眉头蹙起,把她何时来的月事,行经周期等各种私密的事情都了解个透,方才放开她的手腕,“是不是偶尔会腰酸,腹有坠痛感?”
赵如娜一惊,“你怎知晓?”
夏初七不答反问:“饮食方面呢?”
赵如娜不知她为何要问,又把自己的生活习性都详细与她讲述了一遍,结果未有想到,夏初七听完,严肃着脸,问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房事一般几天一次?”
“……”
她答不出来,羞得两只耳朵都红了,眸光闪烁不已。夏初七挑了挑眉梢,呵呵一笑。
“羞什么羞?你只当我是女大夫,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望、闻、问、切,医之纲领而已。”
这种事情在后世都有许多姑娘难以启齿,更何况是时下的封建社会。就夏初七知道的,古代妇女大多生了妇人病都不敢看诊,从而延误病情,导致影响终身。
幸而赵如娜与她较为熟稔,虽说从耳根羞到脖子,仍是原原本本地与她说了。
从辽东到京师,只要这陈大牛在家里,又非她癸水来的日子,基本上她都没得空闲,有时一晚还不止一次。她这腰酸腹坠的症状有一些日子了,但她一直以为是房帏之事太过频繁导致的,也不好意思与他说,更不愿意去寻医问药。
夏初七听完愣住。
不为旁的,为这两口子愁得不行。
大牛哥战斗能力这么强,竟然也没有折腾出一男半女来,确实是老天有意在戏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