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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在布店买了许多布料,他身上带的银子都花得差不多了,而他的积蓄都交给杜鹃了,所以这么问。
杜鹃笑道:“我带了一些。买不买你随我们吧!”
她也不多解释,其实她不买不单是为了省钱。还有个缘故:在泉水村,穿戴太出格了可不好。林家算有钱的了,都没穿金戴银、遍身绫罗呢。
黄元只得罢了,心里却认为她是舍不得。
走进铺子,杜鹃眼睛一亮。
这间铺子看去并不高档,应该是面对普通百姓的。不过,其中金玉珍珠也有不少。更多的是银首饰和五光十色的彩石、绢花,各类头饰项链耳坠手串花样繁多,品种齐全,令人眼花缭乱。
黄鹂看得呆呆的,双眼磨不开。
杜鹃四下转了一圈,还发现了木簪和木珠手串。虽不及林春做的好,也算精致了,价格都不贵;那些银首饰和花钿等类,也都做得十分精巧别致,不禁感叹古代工匠的灵巧。
黄元不知她想这么多。见她看得如此认真,便劝道:“就买些吧。给你和大姐小妹各买两样。元梦斋还有些进项,我回去教书,也能赚些家用,不必这样俭省。况且,大姐要出嫁了,要置办些头面;你和小妹跟着添一两样,也不算出格。”
杜鹃一笑道:“就帮大姐买两样吧。”
这首饰铺子的花娘子却是认得元梦斋主人黄元的。
前段日子,两桩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黄元被杨家所弃,并认回亲爹娘,府城无人不知。眼前这些人,大概就是他的新家人了。只看他们的装扮,也知其家境不好。黄元因此囊中羞涩,连给姐妹买首饰都不能了。
她便笑吟吟地上前,道:“黄秀才可是想为姐妹添些头面首饰?”
黄元微窘,施礼道:“在下已经不是秀才了,掌柜娘子不必客气。在下今日是领爹娘和姐妹们在府城四处逛逛,碰见合适的,也会买一两样。”
花娘子并不理会他“不是秀才”的解释,用心打量杜鹃和黄鹂一番,赞道:“黄秀才姐妹竟是这样的美人!”
说毕,用商量的口气对黄元道:“小妇人早想请黄秀才帮小妇人画一幅像,就是没那么大面子,不敢请。要是黄秀才肯帮忙,今天就帮小妇人画一幅;再答应等三十岁的时候,送小妇人一幅亲手画的画,不管画的风景还是人物都成,小妇人便随两位黄姑娘在小店随意挑选合适的首饰。”
她不说数量,是因为相信黄元这样的读书人,最重面子,一定不会贪多要她的,而黄元的画,将来一定值钱。
黄元奇道:“掌柜娘子这么相信在下以后会出名?”
掌柜娘子捂嘴呵呵笑道:“黄公子,你现在的画就已经很出名了呢!小妇人不会吃亏的。”
她以为他不好意思,所以打消他顾虑。
冯长顺等人都激动又震惊,看着黄元与有荣焉。
杜鹃却被这推销方式震住了——这不就是延期付款吗?或者叫期货买卖。
这女老板可真有头脑!
见黄元神色有些松动,黄鹂也跃跃欲试的模样,她急忙道:“不行!我们不要。”
花娘子诧异道:“黄姑娘为什么不答应?”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过分要求,这应该是两利的好事呀!
杜鹃笑眯眯地说道:“做人应该安分随时。我们家现在穷,就算弟弟用画换了首饰,我们戴着也不像,还要配好衣裳;有了好衣裳,还要人伺候。才不会糟蹋这衣裳首饰。掌柜娘子想想,这不是自找麻烦嘛!不如等弟弟将来出息了,家境也富裕了,该穿戴什么。自然水到渠成。何必今日在这卖‘未来’?”
“安分守时,好!卖‘未来’?是我多事了。”
黄元垂首喃喃自语。
杜鹃凑近他轻声道:“是你想多了。我也不光是为了省钱。我们那村里,穿戴太打眼出格了,容易招事;亲戚们也会眼红,以为你家好有钱,能惹出许多麻烦来。还是低调些好。”
黄元凝视着她轻声道:“就依你。”
黄鹂也从珠光宝气中清醒过来,说不要了。
花娘子满心不是滋味,看着黄家姐妹又佩服,奉承道:“黄姑娘真是体贴人。这么温柔贤惠,好难得呢!”
杜鹃笑眯眯道:“掌柜娘子也不用失望。我们还是会挑两件东西的,也不白进你这铺子一趟。”
说着,示意她拿一根银钗出来观看。
挑挑拣拣的,杜鹃最后帮黄雀儿选了一只银钗和一对银耳环;又帮黄鹂选了一根简单的银簪子,“用这个可以试毒。黄女侠戴着它可以确保人身安全。”
黄元被她逗乐了。而黄鹂捏这那银簪子笑得合不拢嘴,二姐说什么根本没听清。
即便这样,黄老爹见了也心疼。
但是,杜鹃什么都没买,他也不好说什么。至于黄雀儿,林家给的聘礼丰厚,为她置办这些嫁妆是应该的。
从首饰铺子出来。黄元心境敞亮,放开了持重和沉稳,展现了少年的活泼。他和杜鹃各牵着黄鹂一只手,兴致勃勃地跑到前面去了。
这条街称为渔家巷,乃是荆州城最古老的一条街。
大凡一个城市的老街,都带着从前的记忆和痕迹。仿佛城市的缩影,承载着当地民俗和文化的底蕴。它们没有新街富贵宽敞,却往往人气旺盛。
古树的浓荫遮住了炎炎夏日。站在街道中央,极目向两端看去,街道仿佛一条被绿色穹窿覆盖的长廊;两边商铺门脸低矮。建筑古老;街旁零散小商贩众多,有卖小吃的,有卖果子的,应有尽有;甚至有的大树下还有说大鼓书玩杂耍的,人们摇着大蒲扇看热闹,不时爆出阵阵喝彩声。
黄鹂就乐疯了,到处钻。
黄元和杜鹃随着她跑,有时停下来招呼:
“爹,娘,快点!”
“小宝哥,你别望呆了,跟着我们。”
“爷爷,外公,来吃这个!”
……
与之前不同,杜鹃看见卖吃的,必定要买来尝尝。
她理由很充分:她是为了学手艺。
她学会了,回家就能做给大家吃。
黄鹂更不用说了,那张嘴就没停过。
众人都觉诧异:那瘦条条的小身子,怎么跟无底洞似的,吃下去就没影儿了呢?也没听见她喊撑。
蒸糕、煎饼、各类馒头包子饺子和油炸果子,蜜饯干果等等,几步路就有一个摊子或者挑子,让人目不暇接。才买了米糕,又望见前面有麻饼;刚买了麻饼,就看见卖卤肉的窗口;拎了一包卤肉正走着,忽然香辣味扑鼻,抬头一看,前面大锅里冒热气,斜挑的布帘上歪歪斜斜地书写着“牛杂”,兄妹几个急忙又跑过去……
走不多远,黄鹂就没法跟哥哥姐姐牵手了:手上拿着,嘴里吃着,眼睛也没闲着——东张西望,脚下行走更是毫无规律。
黄元和杜鹃一左一右护持在她身边,防止她撞着了人,或者被人撞着了。
第255章 天伦之乐
两人跟着妹妹不停喊:
“黄鹂,你慢点!”
“黄鹂,注意形象!走着过去都等不及了?人家这一会难道就搬家走了?”
……
黄鹂充耳不闻,跑到街对面的摊子前站定,对着挑子里的红色小果子惊叫:“这个是辣椒?哎哟我的娘嗳,这么红彤彤的哪个敢吃?”
摊主是一位大婶,热心推销道:“小哥,这个外面就一层辣椒皮,里面是面做的,可香可脆了。不信你尝尝!不辣的。”
一面拿了一个手指头粗细、一寸多长的果子递给她。
黄鹂有些犹豫:“不辣?你哄我呢!”
大婶笑着道:“没哄。尝尝就知道了。”
黄鹂正要尝,杜鹃从后赶来,拣了一个红果子塞进嘴,“嘎吱”就咬了一口。三两口吃了,才对妹妹道:“嘴那么馋,胆子还这么小!这东西要不好吃,能摆在这卖?既然摆这卖,肯定有人买;既然有人买,说明不难吃。”
说完,继续“嘎吱”吃果子。
黄元也赶来了,笑问“好吃吗?”
杜鹃点头道:“好香!一点不辣。”
黄元道:“这是把辣椒芯去了,晒干后切成一段一段的,把面料塞里面,然后下油锅炸出来的。”
黄鹂也“嘎吱”吃了一个,一面对大婶道:“买一斤。不,买两斤!”又转向黄元娇声道,“哥哥,付钱!”
黄元见她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一面用折扇帮她扇,一面抖了抖小荷包,惊道“哎呀,没钱了。剩了十个铜板,刚才都给你买麻饼了。”
黄鹂不疑有他,又转向杜鹃。“二姐,付钱!”
杜鹃忍笑掏钱,一面对黄元感叹道:“咱小妹这样的,将来一定要嫁有钱人。不然谁养得起呀!”
黄鹂顿时揪住二姐胳膊,扭着身子不依。
大婶这才知道她是女孩儿,忍不住笑了。
黄元接过大婶包好的面果子,转身请跟上来的黄老爹等人吃,“爷爷,外公,尝尝这个。”
黄老爹忙拣了一个吃着,一面还不忘教训孙女,“黄鹂,你都多大的丫头了。只晓得吃!这是在外面,一点样子都没有!元儿你也不管管你妹妹。”
他见黄元跟着妹妹后面付钱,十分看不惯。
黄老实没有辜负小闺女的期望,一如既往地疼爱她,及时出面打圆场:“爹。黄鹂还小呢。她长这么大,头一回来城里,想吃就吃,用不了几个钱。元儿卖画不还挣了银子么!”
黄老爹气得很,“你就惯她!”
他十分不理解,孙子都找回来了,大儿子怎么还这么疼闺女。不是该疼孙子吗?
冯长顺就笑着劝一阵。
杜鹃朝黄元使了个眼色,要他出面。
黄元心思一转,挽住黄老爹的胳膊,笑道:“爷爷,走,去前面。那好像有个墨宝斋。卖笔墨的。我们去帮小顺挑些好笔墨。”
黄老爹顿时高兴极了,忙道:“嗳!这个要买。”
也不管自己根本不懂挑,兴致勃勃地跟孙子去了。
众人走走停停,一时又在大树下的小摊上吃一碗神仙豆腐,顺便歇脚;一时又挤在人群中听大鼓书。一时又看杂耍,兴致始终不减。
路过一家铺子,黄元看见卖油纸伞,忙跑进去。
他买了两把伞,递给杜鹃一把粉色的,嘱咐道:“等出了这街,就没有树荫了。拿着这伞遮太阳吧。别晒晕了。”
又将另一把递给冯氏。
杜鹃笑道:“我们在家,晒太阳从不打伞的。”
嘴里这么说,还是接过伞去,顺手撑开,仰面看上面的彩画,“这伞晴天打不好。要是在细雨濛濛的春天,漫步在这样的老街上,打这油纸伞才有诗情画意呢。”
随着她的述说,黄元脑中顿时浮现那画面。
他微笑道:“晴天也很美。不信你打给我瞧瞧。”
杜鹃果然举了伞,牵起黄鹂,放慢脚步,信步朝前走去。
走了一段,转头朝后面嫣然一笑,问道“怎么样?”
黄元不说话,望着她只是笑。
绿色的穹窿罩着粉色的油纸伞,粉色的油纸伞罩着豆蔻少女。虽是男装打扮,然浅笑间眸光流转,仿若和煦的微风拂过,给夏日喧嚷的古街带来清爽和清凉。
斯人、斯景,好像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