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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坏了,方才挤兑涂诚的张姓警员二话不说就往大楼里跑,“蹭蹭蹭”爬了十九层。他来到十九层的楼道窗户前,发现窗把手上落着一层厚实的灰,明显是久没被人触摸过。
小张气喘吁吁,累得够呛,缓了好一阵才用手机打给肖文武:“肖……肖队,窗把手没人动过。”
肖文武与涂诚同时扭头看着汪司年,一个一脸不悦,一个满目怀疑。
汪司年咬了咬红润下唇,故作恍然大悟状:“我记错了!不是十九层,是二十一层。”
肖文武又对电话那头的小张喊:“二十一层,你再上去看看。”
结果依然没有。
肖文武接着第二个电话,拉下脸质问汪司年:“你真的看见了?”
“真的看见了。那张脸我在哪个剧组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汪司年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忽又一拍脑门说,“哦,是十五层,十五层!”
“十五层,这离得远了点吧?”肖文武将信将疑地对电话那头的小张说,“再去十五层看看。”
涂诚在一旁窥出端倪,刚动了动嘴唇,汪司年立马转头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搞不明白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涂诚一眯眼睛,暂且静观其变。
汪司年一会儿说上,一会儿说下,一会儿说嫌疑人在窗把手上留下指纹,一会儿又说是在门墙边刻了记号,反正小张上上下下跑了十几趟,最终什么也没发现。
肖文武终于意识到被骗了,打个电话让小张赶紧下来,厉声呵斥汪司年:“你他妈怎么回事!”
汪司年不甘示弱:“我尽我好公民的义务,帮助警方追凶破案,你他妈怎么回事?”
肖文武好歹是领导,立即摆起官威道:“拿公安开涮,你知道什么下场么?”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汪司年趾高气扬,眉毛一挑,还真就大方承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五条第一项里说了,散布谣言,谎报警情,情节严重十日拘留,情节不严重五百罚款。人民公仆不能只想着吃皇粮、混日子,应该为国为民尽心尽力,看看你们这副疏于锻炼的样子,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汪司年眼梢一瞥,看见那张姓警员从楼上下来了。
警察跟警察其实大不相同,小张不是雷打不动天天训练的涂诚,甚至连已经当上队长的肖文武都及不上,他回来时浑身被汗水浸透,累得吐着舌头大喘气,瘫靠在肖文武身上喊:“队长……”
肖文武嫌他给自己丢了脸,一把推开。
汪司年笑盈盈地对肖文武说:“我一会儿让助理转你五千,你就让你手下再跑几次,权当锻炼了。”
肖文武气绿了脸,抬手指着汪司年的脸:“你小子别太猖狂!”
“我还就猖狂了!没本事抓凶手,倒跟老百姓耍威风,小小一个地级市局里的大队长就拽成你这驴样?狗眼看人的东西也不去打听打听,省厅里的领导哪个不是我的朋友?特别是你们副厅长隋弘,那是我劝他喝一斤、他绝不会喝八两的铁瓷!”汪司年态度娇蛮,嘴皮子利索,用那独特的公鸭嗓骂起人来黑白颠倒,丝毫不给对方还口的余地,“你今天再敢胡咧一句,我投诉你到天荒地老。”
“好了,”把一切都看明白了的涂诚走上来,冷声说,“够了。”
肖文武吃不准汪司年到底有没有背景,但一个大明星各方人脉显然是不少的,再说跑几下楼梯确实也够不上追究责任,只能自己吃瘪。
他冷冷扫了涂诚一眼,咬着牙,带着小张离开了。
然而没走出两步,忽地去而复返,猛地转身一脚后旋踢,直逼涂诚的脸。
原以为偷袭必定成功,没想到涂诚反应极快,不躲避反而正面压进。他抬右臂挡住肖文武的攻击,然后以散打中原地正蹬的腿法迎击。
一击不中,重心紧跟着就失去了,肖文武再无反击的机会,眼睁睁见涂诚迅速起脚,踢向自己的咽喉。
肖文武惊骇得瞪大了眼睛,对方却没想跟他真刀真枪地拼命,在脚掌接触他喉咙的瞬间,又撤力收住了。
赢也赢得面无表情,涂诚提醒肖文武:“这种花架子,实战当中是要吃亏的。”
说罢,收腿站稳,转身而去。
身边还有属下看着,肖文武丢了脸,只能嘴上逞英雄,他在涂诚背后喊:“这次是全省的公安大比武,市局为争荣誉,每天都往死里操练我们,还是你舒服,只要在外面陪蠢货玩过家家就行了。”
“嘿,这蠢货骂谁呢——”汪司年想回头反击,被涂诚一按肩膀,强行带走了。
两人开车回家,汪司年折腾了一下那个姓张的小警员,但没伤着肖文武,依然为涂诚愤愤不平。
他说:“你刚才那下挺帅啊,明明可以把那姓肖的踢倒,为什么又收腿撤力了?这人嘴这么贱,挨人教训也是活该。”
涂诚专注开车,像是对这人不怎么介意,淡淡说:“不收腿他的喉咙会被我踢碎,没必要为口舌之争去吃几年牢饭。”
“那就收点力,换作是我,就要在自己不会被追究刑责的情况下给对方最大的伤害。”
想了想,涂诚问:“你为什么对《治安管理处罚法》这么清楚?”
汪司年大言不惭,还挺得意:“就那个楚源么,我经常买通告黑他,被这么罚过款。”
涂诚说:“这两年我换了不少单位,张副局是唯一一个肯留我下来的领导,将心比心,也不能再给他惹事了。”
“反正我的字典里没有‘将心比心’,只有‘以牙还牙’。”正逢开车过隧道,汪司年狠狠咬牙,跟受了挑衅的野猫似的,漂亮眼睛在黑暗中迸射出一道凶狠碧绿的光来。
“你说的‘以牙还牙’就是罚款五百瞎折腾人么?”方才对方为自己出头的样子,虽说稚嫩但却可爱,涂诚不自觉地轻轻一勾嘴角,“你这样不怕上热搜吗?”
“上热搜有什么不好?”汪司年一点不在乎,反而孩子气十足地笑了笑,“明星从来不怕负面新闻多,只怕没人惦记,难道你这都不懂吗?”
“不懂。”脸上那点稀薄的笑意又隐去了,涂诚目视前方,答得干脆,停顿一会儿又开口,“你真的认识隋队?”
他认识隋弘的时候,隋弘还是蓝狐队长。他倾慕隋弘人品,佩服隋弘能力,这声队长曾立志要喊一辈子。
“不认识,我新闻里看的。他是不是你在蓝狐时的队长?”
涂诚“嗯”了一声。
“我以前为了上新戏,做过蓝狐的功课,知道队里有个叫‘涂朗’的特警,他跟你有什么关系?”涂是小姓,一个二十来人的警察队伍里有两个涂姓人,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涂诚沉默一会儿,说:“他是我哥。”
“那刚才他们说……他们说……”汪司年很快想起方才小张说的那声“你哥顶你你的位置”,又想起最后涂朗牺牲的惨烈场景——电影里就是这么拍的,英雄血肉横飞,满座观众都在掏纸巾擦泪。
涂诚再次陷入沉默,这次比方才时间更久,久到汪司年都以为等不来后话了,他才开口:“他们说的没错,是我哥顶了我的位置,不是顶了我的位置,他也不会牺牲。”
看出对方心有痛苦不甘,汪司年也垂下头,不再说话。
初春的阳光有些泼辣,车窗外的静物正迅速倒退。
静静思考片刻,他忽又眼睛一亮,殷切地问涂诚:“有办法让你重回蓝狐吗,是不是把宋筱筱的案子破了就行了?”
涂诚彻底没了谈性,只说一声“回不去了”,就无论汪司年再问什么,都不再回答。
“你这人真没劲。”任何话题到他那里都跟石子入海一般,泛不起丁点水花。这人显然不会聊天,汪司年自己的兴致也败尽了。他小声嘀咕一句,扭头望向窗外,窗外街景更叫人乏味,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着涂诚。
保时捷已经穿出隧道,梭行于孟夏草木长的林荫道上,缕缕阳光透过枝杈投在他的侧脸上,投下立体眉眼间的片片阴影。这个男人五官峻拔醒目,如同壁立的山峰。
汪司年唉声叹气,一路都窸窸窣窣地念念有词:“这么没劲,白长一张这么帅的脸……”
涂诚目不旁视地开着车,像是听见了汪司年这夸人也不像夸人的抱怨,忽地一勾嘴角,打了一把方向盘,调转了车头。
不是回家的路,汪司年惊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涂诚淡淡说:“去带你干点有劲的事儿。”
汪司年对“有劲”的理解基本停留在狭义上,好玩逗趣,比如泡吧、轰趴或跟尹白一起去刷那些时尚买手店,杀价杀到天昏地暗,但无论如何,探访残障儿童绝对不在其列。
所以当涂诚把车停在市儿童福利院门外时,汪司年是很抗拒的。他赖在副驾驶座上死活不肯起来,嘴里碎碎念叨:“您要忙就忙您的呗,我在车里等着就行了……”
涂诚打开车门,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拽了出来。
“干什么?”汪司年气得瞎嚷,但怎么也甩不脱涂诚拽他的大手,“你这是带我来进行人道主义教育,重塑健全人格?我跟你说,少白费力气,我没治了!”
还真揣着一点这样的心思,涂诚拽着汪司年的手腕,强行把人带进了福利院的大门。他认为,汪司年这人本质不坏,所有的张扬恣意只是因为拥有的太多太轻松,不知珍惜罢了。
市儿童福利院七成以上是残障儿童,听接待他们的特教老师说,涂警官是这里的常客,不但经常捐钱捐物,还亲自指导示范教这些孩子健身与武术,帮助他们锻炼身体,恢复自信。
特教老师是个年轻女孩,望着涂诚的眼神情谊绵绵,说不到两句话还红了脸:“这里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人人视涂警官为榜样,都想长大以后跟他一样优秀。”
孩子们见到涂诚欢天喜地,汪司年却不以为然,冲涂诚翻了翻白眼:“难怪你穷得叮当响,叫花子行善,不自量力。”
这群孩子里有个孩子王叫阿米,星眸剑眉,长得特别精神,活脱脱一个少年版的涂诚。
阿米是个轻残人士,能听不能说,实在急了才能往外蹦两个词语,还常常词不达意。原本极其自卑,但跟着涂诚练了一阵子格斗,不但语言表达能力进步了不少,还对散打产生了浓厚兴趣。
阿米见到涂诚格外高兴,挥拳动腿地说要跟他打一场,乍一听发音清晰干脆,根本听不出曾经还是个语言障碍症患者。
汪司年抄手立在一边,见阿米既矮又痩,同龄人里都不见得是出挑的,眼里的轻蔑之意便全溢出来,小声嘀咕着:“就这小身板还主动找削呢。”
“我跟你打是欺负你,”明摆着嫌人孩子说大话,涂诚微微一扬嘴角,冲阿米用眼神指了指汪司年,“你先跟那位哥哥比一比,不比格斗技巧,就比掰手腕。”
阿米的胳膊柴火一般,汪司年偷偷乐在心里,还佯作不情不愿,懒洋洋地瞥了涂诚一眼:“我赢了怎么说?”
涂诚反问:“你想怎么说?”
汪司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以后不准对我吆五喝六,也别一副谁都欠你百八十万的样子。你得真心把我当朋友,我若不小心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你也不能生我的气。”
涂诚点点头,又问:“你要输了呢?”
见对方那么爽快答应了,汪司年不禁喜上眉梢,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