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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德麻衣正前方和左右两边各是一块36寸的高清屏幕,这三块联动的屏幕可以显示接近180度的视角,放眼看去是一望无际的沼泽,隐约有鳄鱼出没。一个小贼正骑着马在泥泞中奔跑,脑袋上顶着“路明非Ricardo”的字样。事实上他远不是一个人,如果稍微拉远,就会发现他背后跟着……汹涌的骑兵团,满级的肉盾和强力的奶妈们簇拥着这家伙,聊天频道里高速地刷新着,“快点,叫老白去把匕首给路哥打了!”“谁在暴风城接应路哥?飞过去,这边我们大队人马就要到了。”“需要120个毛料,快给路哥弄来!”“我说老板,人家要的是满级的人物,你说要不要我们把路哥的烹饪也加满?”
“这么热闹,搞得我也想开个账号了。”酒德麻衣拨着无线鼠标。
“媒体那边怎么样了?”薯片妞又问。
“昨晚我在凯宾斯基饭店举行发布会,邀请业内所有媒体到场,我散了五百个红包,每个红包里都有;两百美元。‘首杀’达成的瞬间,收了我们红包的记者就会在游戏业界各大网站公布,新闻标题确定为《路明非团队首杀龙王》。几个小时后各都市报就会竞相转载,再过几个小时会上电视新闻,我甚至联系了一个出版商,会出一本纪实小说。”
“就差投拍同名电影了……”薯片妞挑挑眉毛,“动用那么多的资源去哄一个大男孩开心么?我说麻衣,你说老板是真的很在意路明非的感受么?”
酒德麻衣想了想,摇头:“我想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感受。”
“我也是这么想,你和路明非接触过,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不清楚,表面上看起来很怂,对自己没有任何信心,也不抱什么期待,所以他也不会努力什么的。”酒德麻衣把脚翘在会议桌上,捧着杯热巧克力,望着天花板出神,“但是偶尔他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孤独,又凶狠,眼睛里藏着那么多的不甘心,就像是……燃烧起来了。”
“燎原的大火都是从心底烧起来的,不是么?”薯片妞低声说。
酒德麻衣抿了一口热巧克力:“其实他很走运了,帮他的人不少。但是那种感觉很奇怪……并不是幸福,没有任何帮助给他带来幸福,只是维持他在孤独边缘的脆弱平衡,好像他是这个世界的孩子,谁也不敢叫他真正绝望。每当他即将坠入悲伤的深渊时,总有人施舍似的给他一点点安慰让他能坚持住。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当他真正绝望的那一天,他会变成……”酒德麻衣轻声说,“魔鬼那样的东西!”
日光灯管笼罩在呛人的烟雾中,不时有人欢呼或者咒骂,又有人戴着耳麦柔情似水地和对面的小妹妹诉衷肠。百十台电脑一字排开,每张破损的沙发上都有一个“包夜”的兄弟,左手夹烟,右手握鼠标,红着眼睛。劣质耳机里透出节奏强劲的摇滚乐声,收银小妹照旧呼呼大睡。世间的一切嘈杂和悲欢面目聚集于此,这是朝阳区的一个地下网吧。
被认为将用心底的火燃烧世界的男人路明非,正指挥着他的龙骑兵大军登上高地,提着离子光刀的狂战士们随后列阵,黄金甲虫缓缓地蠕动向前,披着蓝色闪电的圣堂武士们悬浮在空中。
高地上就是敌军的主基地,典型的人族堡垒。密集有序的建筑格局,当先是成排的补给站,跟着是塞满机枪手的地堡,再往后是架起攻城模式的坦克群,瓦尔基利战机群围绕着基地巡逻,防空塔的雷达覆盖了所有区域,以防路明非的暗黑圣堂趁乱检漏。
这是最终决战,敌人在路明非的大军前立起了铜墙铁壁。
这是今晚上来跟路明非挑的第十五人,前十四个都被虐得哭爹喊娘,有的摔了键盘大骂,有的仿佛得了禅机喃喃自语。
这间网吧里玩星际的兄弟们都给震了,不知道哪里蹦出这一个熊孩子来,喝着可乐,耷拉着眉毛,把兄弟们杀得丢盔弃甲。最不能容忍的是,有时候为了挠痒他还会换用左手握鼠标,对于星际高手们而言这简直就是侮辱,好比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论剑于紫禁之巅,西门吹雪不带剑来而是扛着钉耙,叶孤城依然败得落花流水,除了自刎没有任何挽回面子的办法。
这大概是来踢馆的?兄弟们不得不打电话给狗哥。狗哥是这里的泰山北斗,已经到了睥睨天下无敌手的高度,用狗哥自己的话说,“寂寞得只能回家哄娃睡觉”。
狗哥震惊了,有种独孤求败忽然发现自己和东方不败活在同一时代的幸福感,急忙跪了一会儿搓衣板,换得老婆答应晚上看孩子,然后穿着拖鞋就来了。
进门就被一闷棍打晕了,然后是连贯的六记闷棍。狗哥连败七盘,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狗哥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跟东方不败生活在一个时代……而是跟变形金刚生活在一个时代,纵然你玄铁重剑大巧不工,砍上去对方只是响了几声,然后一脚把你踩平。
这一盘狗哥是铆足了力气,要在自家基地打一场前无古人的防御战。无论路明非施展什么妖刀,他自信都有两手准备,无论你是航母硬突还是趁乱空降还是狂战士兵暴,狗哥都做好了让你血流成河的准备!狗哥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飚到了极点,握着鼠标的手轻轻抖动。好比自己是领军大将立马横刀,恨不能对对面的劲敌嘶吼说:“来吧!”
可对面只是个熊孩子,耷拉着眉毛,没精打采的样子。路明非把最后一口可乐喝完,随手操作了几下,起身去洗手间了。
狗哥傻眼了。这算什么?认输了?认输了好歹打个“GG”出来嘛!
“监测到原子弹发射。”耳机中传来冰冷的警告。
狗哥惊呆了。怎么回事?原子弹是人族的武器,而路明非用的是神族啊!当然神族确实可以用暗黑执政官去俘获神族的农民,从而复制一支人族军队,但是真的有人这么玩么?暗黑执政官那种顶级单位根本就很少有人造吧?而且即使俘获了农民,不是还得花很长时间复制整套人族建筑么?这是什么疯子的玩法?这种战术只是存在于理论中的吧?
“监测到原子弹发射。”又一次警告。这并不是重复,而是另一颗原子弹发射了。
“监测到原子弹发射。”
“监测到原子弹发射。”
“监测到原子弹发射。”
“监测到原子弹发射。”
连续的六次警告,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路明非发射了六颗原子弹!狗哥拖动鼠标,在屏幕上疯狂地寻找原子弹的导航红点。但是来不及了,六枚原子弹依次砸下,狗哥整饬的队伍和铜墙铁壁的防御化为乌有,苦心经营的基地只剩下废墟,最后的建筑满是红血且燃着熊熊烈焰。而路明非的大队人马……只是在外面列着阵,无所事事,摆出一个巨大的“V”字。
敢情路明非造这满满一屏幕的兵只是来摆个“V”字!
路明非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见屏幕上留下“GG”的字样,几秒钟后,狗哥退出了。
“高手……再来一盘吧?请教一下。”狗哥走了过来,诚恳地说,“老板给我拿两个营养快线。”
老板把营养快线放在狗哥面前,狗哥一瞪眼:“给我一个就行,还有一个给那边的高手,高手扁我们扁得辛苦。”
“多谢多谢,好啊好啊。”路明非说。
“兄弟能在你后面围观么?”有人凑了过来。
“好啊好啊。”路明非说。
就这样战局重开,开始打教学赛。路明非背后簇拥了一群人,还有个颇有些漂亮穿小黑裙的女孩坐在路明非旁边,瞪大眼睛满脸好奇。此时此刻路明非是这里的明星。路明非不好意思地挪了挪屁股,免得蹭到她的大腿,但心里还是有点窃喜……
这是不是所谓的存在感?
有的人的存在感位于豪车如水、美女如云的香槟酒泳池边,那是恺撒;有的人的存在感位于在血流成河的屠龙战场上,那是楚子航;有的人的存在感在于摇着铃对校董会臭牛逼的,那是昂热;有的人的存在感在于二锅头和内衣杂志,那是副校长……而他的存在感就是在这样的网吧里,脏脏的破破的,弥漫着烟雾,灯光昏暗,偶尔有一两个露大腿的女孩。所有人都不经意似的回头看……可只有在这里才觉得有人会关心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一个,尚未察觉自己命运的男人的故事——”旁边看动画的大哥的耳机漏音,里面的热血汉——还是台湾翻译版,带着几分“大霹雳”的调门——指天高呼高呼。
“向着地上前进吧,西蒙!”
“卡米那……”
“什么卡米那,叫我大哥!”
“可是我……没有兄弟啊……”
“不是那意思!我是说魂之Brother、Soul之兄弟啦!不管丑女们说什么,都别在意。这东西和你很相配呢。钻头是你的灵魂啊!”
是《天元突破·红莲之眼》吧?那个满身斗气,会拿着日本刀和巨型机器人对抗的二货兄长正在教育他的废柴小弟。以前看的时候还满身热血沸腾嘞,现在听起来……这都什么台词啊?钻头是你的灵魂?那么鼠标就是路明非的灵魂,红酒瓶就是芬格尔的灵魂了?不同的人,灵魂区别真大啊……外面是深夜了吧?诺诺和恺撒……在干什么?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他的军队再次成形,狂战士们汇聚成铁流,离子光刀闪灭,龙骑士们舞蹈,航空母舰攒聚成团。屏幕的光照亮他空白的脸。
行政套房里满地狼藉,资料扔得满地都是,几台笔记本全开,墙上是北京地图的投影,此外还有花花绿绿的快速食品包装纸,桌上放着两个吃了一半的全家桶。
楚子航叼着一根巧克力棒,端坐在桌边敲打键盘。从入住酒店起他一直工作到现在,靠着巧克力棒、曲奇饼和碳酸饮料过活。
芬格尔四仰八叉地躺在满床的资料中间,一手拎着个红酒瓶,一手握着一只炸鸡腿,好似一只翻过来晒太阳的癞蛤蟆那般惬意。
“路明非出去一天了,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楚子航忽然问。
“说是去网吧了,在这里打游戏会影响你干活儿。师弟我们可都靠你了,人家那一组都是精锐,你还得拖着我们这俩油瓶。”
“你大概误解了这个词的意思,中文里把女人离婚后跟前夫生的孩子叫‘拖油瓶’,”楚子航纠正,“比如我就是个拖油瓶。”
楚子航按下回车键,数据被载入到他刚刚完成的数学模型。墙上的投影地图上,一瞬间无数涟漪溅开,好像那是平静的湖面,楚子航刚刚洒了一把细沙进去。
“你在捣鼓些什么?”芬格尔看不明白,“我们不是来屠龙的么?可是我们三个各有各的宅法,废柴师弟是个游戏宅,你是个科学宅,我是个……我是个吃货。我们不该是带着设备满北京城找龙么?”
“如果你说的设备是单反相机的话,那个唐森和他的朋友们正这么做,他们昨天已经游览了故宫,今天的目标是去颐和园。”楚子航淡淡地说,“他们之所以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旅行团,是因为他们发现这座城市里满是龙的痕迹。地理上有龙脉,皇家石雕上有龙凤呈祥,大殿四角趴着龙的子孙,连驮石碑的乌龟都是龙种,根本无从找起。中国以‘龙’为图腾,遗留的龙族信息本该是最多的,但是,太多杂乱的信息却把我们要找的核心信息隐藏起来了。”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