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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开始飘洒小雨。
姬遥莘就这样在雨中发呆了很久。她觉得自己应该想很多事的,想很多可以上升到哲学层面的事情,或者想很多理不清,也捉摸不透的感情。
可是她却只在想,苏箬就这样死了。
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
她也要向以前引渡所有亡灵那样,带着苏箬走过冥河,在那条不能回头的黄泉路上,她无法回头看苏箬一样。
她也要继续像所有的姬默言一样,寂寞地在永生中等待,也许还会有一个人像苏箬如今一样,能让她动心。
可是此时此刻,她不在意其他,不在意以前,也不在意以后,她只想苏箬。
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地狱当中……
姬遥莘终究是叹了口气,站起身,将苏箬横抱起来。苏箬的面容很安静,好像是睡着了一样,甚至表情比她真正睡着的时候还要祥和。姬遥莘向着窄巷深处走去,她的茶馆就在那个尽头,她知道那个茶馆始终会静静地在那个地方等着她,茶杯里的热茶永远是半温不凉的冒着袅袅热气。
姬遥莘小心翼翼地将苏箬扶到椅子上,苏箬的头无力地向一边偏去,姬遥莘揽住她的肩膀,在苏箬身旁半跪下来,抬头望着苏箬的脸,伸手为苏箬拂去耳旁的乱发,就像她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一样。
“我们回来了,苏箬。”姬遥莘说,忽然低头笑了笑,“这就是我的家。你以为雪山是我的家吗?那是我死后的家,这里是我生前的家啊……”
她想起自己长大时的那间破房子,还有在记忆中早已模糊的父母的面容,想起大学时林荫道上从枝叶间隙中漏下来的阳光,还有孔桦曾经借给她的书……往事如烟雾一般,起初罩在眼前,忽然又全然飘散,苏箬的笑容,却永远都看不到了,可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她的一颦一笑,如此清晰地浮现到姬遥莘的眼前。
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她牺牲,除了苏箬。
没有一个人不憎恨她、害怕她、不信任她,除了苏箬。
她只是想要保护苏箬,可是连这个都做不到。
姬遥莘站起身,但是依然抱着苏箬的肩膀,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淌出来,滴在苏箬的面颊上,眼泪的血一般的红色。
姬遥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流泪,也不知道原来她还能流泪。
她放开苏箬的肩膀,转身从矮柜上拿起吴德那个像破烂一样的箜篌。眼泪又落到了琴弦上,她听到了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响,仿佛是天地间有一根巨大的丝弦,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拨动,姬遥莘被震退数步,箜篌从怀中掉落到地上,再度发出声响。
室内狂风大作,风将桌椅一并掀倒,姬遥莘慌忙抢上前一步,将苏箬的尸体接住,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摔到地上的箜篌,四根弦不再黯淡,此时正闪烁着诡异的绿色光芒。
箜篌响了,但那不是乐声,亦不悦耳。姬遥莘后退连连,直到后背已经贴着墙壁,震惊万分。
她听见了遥远的水声,听见无数亡灵恸哭哀歌,看到一股股黑烟从箜篌中冒出来,那是禁锢在这个乐器中多少年的亡灵,怨气重得甚至连姬遥莘都感觉到惊恐。
无支祁。
她把四个幽冥路全部拿出来,化作四把长剑,长剑随意念而动,飞到身前,剑尖向下嵌入土中,将箜篌团团围住。但是旋即,四把剑就全部弹出,姬遥莘仰面向后倒下去,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的世界。
苏箬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身。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和肩膀,长期伏案工作之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弄得颈椎病都快要犯了。办公室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其他同事都已经下班离开了。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窗外天全黑了,玻璃上还留着一些没有干的水渍,夜却是静寂的。似乎在她睡着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现在雨已经停了。
自从到这家公司上班之后,加班就是家常便饭,但是像今天这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却是罕见。苏箬愣愣地看着眼前,电脑的屏幕保护是一张合成图片,在一条河上有一座式样古老的桥,桥两头各自站了两个人,由于构图角度的原因,看不清这两个人的脸,只依稀从着装和身材能看出是两个女人。
“姬遥莘。”苏箬毫无征兆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她想不起来姬遥莘是谁。是最近见过的某个客户家属?是看过的某个小说或电影中的人物?是无意中从哪个新闻报道中看到的路人甲的名字?她甚至不知道这姬遥莘是哪三个字,却牢牢记着这个名字,好像这个名字已经刻到了她的骨头里面。
苏箬叹息了一声,站起身,关机,收拾东西,下班回家。她乘坐电梯到一楼,果然不出所料,有个年轻男人正站在大厦的大门出口等待着她。
每当苏箬加班晚归时,这个小哥总会在这里等她——他说自己也在这座大厦里面上班。然后这人会开着一辆破得可以直接参加古董汽车博览会的桑塔纳送她回家。而且,这人的名字很有意思,叫吴德。
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苏箬就觉得吴德有点面善,但她也很肯定,以前是没有见过吴德的。再说,吴德的行为也很令人费解,他似乎想要追苏箬,行动却只停留在送她回家而已。
“又加班了吗?”吴德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走吧,回家吧,刚才下雨了。”
苏箬嗯了一声,在跟随吴德匆匆往夜色中的停车场走去的时候,她忽然回头,在大厦门前的转角处,有一个女孩正站在那里,目光穿过黑夜,穿过许多似乎发生、又似乎是幻想的事情,直直地看向她。
第119章 曼珠沙华(13…1)
苏箬回头看着那个站在黑暗角落中的女人,她离苏箬有十几米,在不怎么明亮的路灯下,也看得不甚清楚;但只是苏箬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女人就离她很近了。
这女人漂亮得惊人,混血儿的模样,在路灯下,混血儿一双眼瞳一只是蓝色,一只是黑色的,苏箬几乎都要以为她是个模特。
吴德的车停在地上停车场。苏箬一直都很奇怪,吴德看起来穿着打扮都挺体面的,不像是穷得只能吃土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开了一辆破破烂烂的桑塔纳,这车大概二十年前就已经停产,而且旧得连档杆都断了。吴德开车的时候,苏箬总担心这车会半路抛锚,虽然这个担心从来没有发生过。
吴德发动了汽车,顺手打开看起来完全不能用的车载音响,城市交通广播频道的主持人正用一种平淡的语气播报本市夜间的路况。吴德将车开出去几百米,在路边一家便利店前停下。他说:“不好意思,我去买瓶饮料。”
他下车了,苏箬独自坐在车上,揉了揉太阳**,她又在想着刚才一直在想的问题。
……姬遥莘是谁?
……她有必要一定要知道姬遥莘吗?
在模糊不清的幻梦中,那个手里拿着红色灯笼,摇曳不清,好似镜花水月的身姿究竟是谁?
自己是不是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什么事情?可是想起这些事情,难道有什么好处?
苏箬没有意识到她的思绪飘荡到了哪里,她只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正在轻声地哼唱一首歌,《梦中人》。
是不是曾经和一个人,在什么很危险的地方,一同听着这首歌。那时候她就知道,听完这首歌,那人就真的成了梦中人……
驾驶室的门被冒冒失失地拉开,雨后带着湿润气息的风涌进来,苏箬以为是吴德回来了,抬头一看,吓了她一大跳,刚才在大楼下看到的混血儿模特轻车熟路地坐到驾驶座上,就好像这车是她的一样。
“你……”苏箬拿出手机,但不知道有没有必要拨打110,她又探头往便利店看去,奇怪的是,刚才还灯火通明的商店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烊,卷闸门严严实实关着。吴德跑到哪去了?
“苏箬,你不记得我了?”混血儿开口说话,话没有说完,眼睛忽然涌出泪来。苏箬愣在那里,不知道是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还是她莫名其妙就哭起来更令人感到讶异。
混血儿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去,她用手背一抹,神色悲哀地摇了摇头,顺手把车载音响关了。她长长的睫毛被泪水弄湿,在她的眼睛下方渲染出阴影,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貌。气氛绝对的静寂、诡异。吴德到底去哪了?怎么买饮料把自己给买没了?苏箬的手里还僵硬地攥着手机,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该给这个女孩递一张纸巾。
苏箬不安地回头看看,快十点了,街道上已经空空荡荡,一辆车也看不到,只有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几个人正蹲在那里烧纸。她迷迷糊糊地想起来,今天是农历十月一。
混血儿还在那絮絮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你怎么什么都忘了呢,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忘的。如果你都忘了,是不是我就能把你带回去了,你不知道守墓人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几十年几百年都一样,我是受不了……”
这女的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苏箬隐隐感觉到不安,倒不是说这个女人是否会伤害她,而是她从这女人身上感觉到一种同样不祥的熟悉感。
苏箬拉开车门冲下车,速度快得像座椅过了电。她准备找一个人多的地方报警,不知道是哪家精神病院的墙塌了,让这个混血儿跑出来。这么漂亮,大脑却有问题,也真是可惜。
还是先给吴德打个电话吧,毕竟现在有个疯子坐在他的车上,大有把他的车开走之势,虽然他的车估计送人都没人要。
苏箬刚把手机拿出来,叮咚一声来了条短信。
发件人: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
别乱跑,它就在你身后;)
苏箬握住手机的手僵住了。这个逗比的名字会是谁?她怎么不记得自己的通讯录里保存了这么一个人?而且,这短信会不会是发错了,究竟是“谁”在她身后?
她站在路边,不敢回头。风从远处的路口吹过来,带来一股烧纸的气味,苏箬看得很清楚,那些冥币烧出来的纸灰被风卷上半空,在路灯照亮的夜空下形成一张痛苦的人脸的图案。与此同时,身后有脚步声在悄悄接近她,苏箬闻到一股水腥味。这不是雨后湿润的气息,这是长了河藻和水草的大河才会有的气味。
“我早就说过,你不要惊吓到她。”一个熟悉且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苏箬连忙回头,吴德手里夹着一根烟站在他的破车车头旁边,不知道为什么,他脚下的水泥地上有一滩黑色粘稠、像是石油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有火苗在风中摇曳燃烧,那液体正散发出一股恶臭。
“还抽这玩意儿呢?low爆了你知道吗?”混血儿从车上下来,抱起双臂,她大概意识到刚才哭花了妆,咂了咂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盒开始补妆。
“有空给她发短信,为什么不直接帮她解决?你知道今天是十月一,她身上失了一半魂魄,又是引路人,很容易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吴德把烟头掐灭,淡淡地说。
“我以为她看到短信就能想起我呢。”混血儿十分遗憾地摇头。
想起她?难道以前苏箬认识她?苏箬眨了眨眼睛,她绞尽脑汁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混血美女。中学时的校花?不是;大学时那个漂亮的交换生?也不是。但是苏箬只能确认一点,她从今年年初到年中的这半年时间里,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她只依稀能想起来仿佛做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