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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感觉头昏昏沉沉的,浑身都使不上力气,犹如在云端漂浮。
嘈杂的唱歌声如刀剑般穿透她的耳朵,那声音喑哑难听,十分刺耳,让她在昏睡中也不禁蹙起眉头。
一个怒不可遏的男声在她耳边裂开——“那群腌畜真是大胆!居然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我去会会他们!”
“大人,小心那贾进忠借此发难。”
“可是……”
正二人争执时,忽闻一个清淡如莲的声音传来——“别吵了。”
段询转头,见榻上昏迷数日之人已张开眼睛,面上大喜,匆匆奔到她的床榻,道:“清平,你可感觉好了些?”
清平被那难听的歌声吵得头痛欲裂,连原主的记忆也拾不起多少,只隐约辨出面前这清雅的男人是她父亲的爱徒,她的师兄,亦是当今的户部尚书,“无妨……那些声音,怎么回事?”
段询忿忿说:“是那真国奸,看着你病了,就买了附近的屋子,让一群腌畜在那儿唱歌,想吵得你不得安宁。”
真国奸?
清平皱眉,想起来了一点。当今朝上最大的势力,宦官贾进忠,无恶不作,卑鄙下流,所以又被人称作——假尽忠,真国奸。
居然买了附近房子来吵一个病人,这样的手段,确实十分无耻,非常下流,就像市井小人所使的下作手段一般。
那群宦官唱到了一个高音,啊啊啊啊嗷嗷嗷嗷,说是鬼哭狼嚎鬼也要不高兴。
清平眉头皱得愈紧,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清平,你先去我的住所吧。”段询想到什么,又痛声道:“只是你一出去,那群腌畜又要马上来寻你的麻烦。”
清平摇了摇头,转头望向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侧的侍女,“墨砚,去帮我做件事。”她让墨砚凑过来,低声嘱咐几句。
墨砚先是张大了眼,而后笑了出来,喜滋滋地应了,匆忙往外走去。
段询好奇道:“清平,你让她去做什么?”
清平只是笑笑,“用市井小人之法对付市井小人而已。”
第14章 我的丞相啊
不多时,那边便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痛呼声。
有人尖着嗓子喊:“大胆!刁民!哎呀!”
但过不了多久,这些都消停了下来。请加叩叩#扒贰肆伍贰零零玖
“师妹,你是做了什么?”段询是真心求教。
清平轻咳两声,“找了几个痞子蒙面进去把他们打一顿。”
洛安城这么大,贾进忠手眼通天也找不到那几个街头小痞子,何况,他也不会对几个蝼蚁般的小太监上心。
段询睁大了眼,指着清平,满脸不可置信“师妹,你、你……”
段询这么大反应是有原因的。
原主人淡如菊,性烈如火,一生刚直自矜,断不可能使出这样的手段。
出淤泥而不染,明机巧而不用,原主正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斗不过贾进忠。
政坛无君子,玩权术的心都脏。
清平掐了一把胳膊,好让昏沉的头脑快速清醒过来,叹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说吧。”
先帝半年前暴毙,小皇帝荒淫无道,贾进忠只手遮天,京中形势一日千变,她必须尽早筹谋应对。
段询面色发白,强自勾了勾唇,“你刚醒来,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好好休息,大夫说你不宜再伤神了。”
清平扶着床坐了起来,问他:“我不想,事情就不会找上来了吗?”
就算他们想放手,阉党会放过他们吗?贾进忠会放过他们吗?从刚才就闹腾不休的歌声就能看出端倪来。
段询并非庸才,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他叹了口气,“师妹,我说了,你先别急。”
“老师,出事了。”
清平眼前一黑,又是一阵晕眩。原主的情感太过强烈,到现在都还操纵着这具身体。
兵部尚书季厚峰,明德书院的夫子,他们二人的老师,亦是如今支撑着明德党的支柱——如今,进了大理寺。
段询声音颤抖:“老师是社稷之臣,鼠辈安敢!”
清平从濒死的虚弱中挣扎出来,问:“因何定罪?”
段询痛声道:“莫科城一战大败,百里疆土被蒙越人夺去,十万战士身亡,大将胡破虏退守锦阳城。”
清平皱起眉,莫科城固若金汤,守城之兵骁勇善战,而胡破虏与蒙越争斗数十年,经验丰富,不当输的这样惨烈。
“若真是治兵不利也罢,可偏偏,”段询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说:“偏偏是真国奸假传御令,委同蒙越截断我方粮草,再来陷害栽赃老师!”
只为一己私利,就让十万边关将士命丧黄泉,让百万无辜百姓无家可归,贾进忠真是毫无半点道德之心,无法无天。
“粮草运道,他们怎知?”
段询身子一颤,静默许久,才吐出两个字,“陆翦。”
兵部侍郎陆翦,他们昔日的同窗,亦是明德党中的中流砥柱……如今也投靠了贾进忠吗?
清平苦笑一声,对段询道:“师兄,书院只余你我二人。”
明德书院,曾是一个西靖所有士子梦寐以求的圣地。书院的学生,皆以“在明明德,匡扶社稷”为己任,并最终走上了入仕的道路。
明德党最盛之时,院长谢康是当朝左相,六部中有四部的尚书皆是书院夫子,而朝中一大半的官员都是书院的学生。
遮天蔽日,不过如此。
可惜,先帝昏聩,偏信贾进忠。
阉党越来越壮大,一步步蚕食着明德党手中的势力。
而明德党中,多是清高书生,虽有匡扶社稷之志,却无使权牟位之心,自然斗不过心黑手狠的阉党。
先帝驾崩之时,谢康被害身亡,明德党只剩四人苦苦支撑着——兵部尚书季厚峰,户部尚书段询,兵部侍郎陆翦和谢康独女吏部尚书谢清平。
后来,贾进忠拥立小皇女为帝。他们曾以为看到了希望,却不曾想是更深的绝望。
小皇帝荒淫无道,痴恋谢清平,升她为左相,却擢除其吏部尚书的职位,只让她做个手中无权的丞相。
贾进忠趁机派人散步谣言,说谢清平狐媚惑主,以色侍君。
原主性烈如火,自然受不了这个气,与贾进忠一番交锋下来,没伤到敌方,倒把自己气病了……或者说,气死了。
“老师入狱几日?”
“已有七日,我四处奔走,但是……”
但是朝野上下,都是阉党的人,他徒任一部尚书,却什么也做不了。
“师兄,你去安排一下,今晚我去见老师一面。”
只是见一面的话,应当不是难事。
段询点头,但又马上皱起了眉,“可是你的身子……”
清平垂下头,淡淡道:“老师,等不了了。”
季厚峰年过花甲,断受不了严刑逼供。何况贾进忠手里那帮子酷吏,一个个都是心理变态,手中酷刑繁多,而且惨无人性。
段询沉默片刻,方道:“好,今夜我派人来接你,现在我就去安排。”他走至门口,又突然折了回来,红着脸从袖里取出一支发簪,小声说:“刚才没来得及给墨砚……你等会帮我交给她。”
清平笑着接过,“师兄你可得快一点,我还等着吃你两的喜酒呢。”
段询认真道:“墨砚已为我蹉跎大好青春,我定不会负她,只是如今阉党未除,百姓遭难,我们无心婚嫁……待天下太平,”他笑了起来,眼中星光闪烁,“我会八抬大轿娶她,再同她一齐归隐山林。”
感觉身子好了一点,清平披起外衣,挣扎着站了起来,缓缓往外行去。她不能再躺在床上了。
老师等不得,西靖忠臣等不得,天下百姓亦等不得。
门外是小桥池塘,暖树寒鸦,一片好春光。
可清平却闻到了血的味道。囚在大理寺中的兵部尚书,死在边疆的十万将士,无家可归的百万流民,还有退守锦阳城的大将……而这只是一个开头。
未来,必将有更多的血雨腥风。
正揣度间,她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抬头一看,看到自己院子墙头冒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少女容色甚美,笑起来让这满园春光失却了颜色。
清平还不及想什么,就已朝那人敞开了怀,“下来。”
少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然后粲然一笑,想也不想就一跃而下。
清平忙伸手去接。只是她忘了一件事,上辈子她是个大将军,抱起个少女本不是难事,但现在她是个病弱无力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接住少女?
于是她们二人同时跌倒在地,红的热烈的花撒了她们一身。
少女趴在她身上,慌忙捡起散落的花朵,送到她面前,“左相,这是昨天神像脚下突然长出来的花,我特意给你送来,你喜不喜欢?”
她小脸通红,如同染上一层胭脂,比手里的惜月花更要艳丽。
清平的目光移至她手中的红花上,轻轻说了一声,“惜月。”
少女面露狂喜之色,“左相,你原谅我了?”她见清平默不作声,又惴惴不安起来,小声地问:“那我还能喊你老师吗?”
清平现如今头疼欲裂,胸中的那颗心好似要炸了出来,眼前一幕幕闪过原主的回忆。
梅花树下,少年状元朝白玉般的孩子伸出了手,“你叫什么名字?”
“月……月……”
“月?”少女蹙眉,清丽的面庞浮现一丝惊讶,“小皇女吗?你现在不应该在国子监上学?”
孩子歪歪头,天真无邪地问:“上学是什么呀?”
少女低头为她揩去肩上雪花,“以后,我做你的老师……”
那样无暇的孩子,怎么长成这样了呢?
这便是你口中的喜欢吗?
原主身上残余的情绪如烟花在她胸中炸开,灼得她全身都在痛。
后悔、不甘、怨恨……还有那么一丝压得极深却无法言喻的喜欢,都一一爆开。
“老师,”顾西月泪眼朦胧,“你还在怪我吗?”
清平咽下喉中了血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先起来。”
顾西月眼中飞快拂过一缕讶异,却马上藏了起来,抓紧手里的惜月花,委屈巴巴地说:“那老师不许再怪我!”
清平摸了摸她的头,“起来,不怪你。”
顾西月站起了起来,畏畏缩缩地立在她身旁。
“陛下……”清平刚喊了一声,就见少女眼中噙满了泪,“老师为什么不喊我月了?”
好吧,也不是没喊过。
“月……”清平本想同小皇帝说季厚峰之事,但转念想到,如今朝政被贾进忠把持,小皇帝手里无权,知道越多,越是危险,于是只看了看日头,问:“偷跑出来?吃饭了没有?”
顾西月袖下的拳微微攥紧,仰头朝她轻笑,“饿了!”
大理寺地牢之内,当朝酷吏裴显正在审讯一个老人。
老人年逾花甲,瘦弱不堪,偏偏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气势。他微眯着眼,神色淡然,好似眼前的一切都是蝼蚁一般。
裴显本能地一瑟缩,但马上反应过来,于是愈发愤怒,拿起烧红的铁刷往老者大腿刷去。滋滋焦响传来,皮肉碎裂如缕,可老者只是瞪大着眼,骂不绝口,死不低头。
一番审讯下来,勾结蒙越的口供依然没有审讯下来。
“大人,时候已经晚了。”
裴显扔下手里的刑具,恨恨地瞪了老人一眼,“老匹夫,你真以为谢清平和段询能救你?劝你尽快招供,这样才少吃些苦。”
老人奄奄一息,闻言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