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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善言倒在桌几旁,后背缓缓变得麻木,一如他的心。
很早他就清楚地明白,除了应得的痛恨,不应该再奢望什么,他该受到惩罚,受到比她离去还要严重一万倍的惩罚。
偌大的房子里,因为某一点离开,把刻骨的孤独暴露无遗。
原来只要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在,那么再大再空荡的房子都会很热闹,因为房子很大,而人的心,却很小,小到只够装下一个人,现在这座空荡荡的房子,终于变成了他的心。
原来,上帝很轻易地将幸福给你,就代表着,当他想拿走时,也一样会很轻易。
3。
从陆善言家出来,牧遥坐上出租车,司机问她要去哪里,她恍惚想了一阵,说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地址。
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不是不想念,而是不敢回去,那个家变得空荡荡,没有了家人,又能算什么家呢?
再一次看见熟悉的大门时,她忍不住低头抹了抹湿润的眼眶,努力能看清楚一些。
小时候,多少次在进门的时候被父亲抱起来举到头顶,多少次摔倒在台阶上被母亲拥在怀里,多少次告诉了她家的含义。
家门外,朵朵盛开的波斯菊还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她还记得是自己和老妈一起种的,现在的主人大概也是个爱花之人吧,所以才继续留着。
她看得有些失神,好半天才想起来去敲门。
上一次这样敲门还是初中时,有一次忘带钥匙,她郁闷地敲了好半天门也没有人应,结果等老爸下课回来,他居然也没带钥匙,老妈又在外地,于是父女俩只好翻了墙头。。。。。。。
回想起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敲了半天,最终还惊扰了住在隔壁的一位梁阿姨,牧遥认得这位梁阿姨,以前住在这里时偶尔还能见到,不过梁阿姨看着她一副迷茫的样子,大概是好几年没回来,已经不记得她了。
“小姑娘,你要找谁,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
“没有人住?”房子外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不像没人住的样子啊。
梁阿姨笑了笑,“买主把房子买下来后就没来住过,平时都是我在帮着照看,你要是想找那个买主的话,我有他的电话。”
牧遥连忙摆摆手,其实她也只是想随便看一看,不想给谁添麻烦,“不用了阿姨,我以前住在这里,所以回来看看。”
梁阿姨愣了愣,脱口道:“你是老杨家的女儿?长大了好多哦,变漂亮了,我都没认出来。”
牧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阿姨倒是热情地开了门把她迎进去,房子里的摆设居然还是和当年的一模一样,就好像从来都没变过。
“那个买主特意叮嘱我不要动房子里的摆设,所以就一直这么保持着了。”
她点点头,心里好似有股热气在涌动,有些欣喜,又有些悲伤。
“我去泡点茶,你随便看看吧。”梁阿姨柔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进了厨房,把空间都留给了她。
牧遥觉得阿姨的背影真像妈妈的,犹如一转身,爸爸就会在沙发上叫她:“遥遥快来看,你最喜欢的节目开始了!”
然后厨房里的老妈就会探出头来,“遥遥,做完作业才许看电视。”
“有什么关系嘛,先让女儿看会儿电视。。。。。。。”
最后总是两个人拌嘴收场。
小小的温馨,一点一点渗入脑海,睁开眼来,眼前却什么都没有。
充斥满回忆的客厅里,满是爸爸的笑声和妈妈的背影,如果不是陆善言。这一切都不会消失,她闭了闭眼,客厅里却已经空空如也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没想到今年冬季的十月樱开得这样好,刚进入十月就已经挂满了枝头,每走一步都被落得满头粉红。
为什么走到了这里?牧遥懊恼得不行,她抹了一把眼睛,快速穿过这条讨人厌的街道,把一地粉红的花瓣抛在脑后。
命运总是爱和她开玩笑,当她觉得生活幸福得像电影时,命运的安排却急转直下,把她丢进了无聊的八点档肥皂剧,然后嘲笑她,丢弃她。
几天之后,她的这档肥皂剧再次演出了高潮——《南与北》未经过审查就参加电影节的消息被曝光了。
小雪调出今天的娱乐头条给她看,全部都是和《南与北》有关的。
“最新消息,著名导演陆善言的电影《南与北》被爆出没有经过电影局审查便率先送去参加了英国的电影节,我台记者采访了相关部门,有消息称这样违反规定的做法可能会遭到严重的惩罚,曾经有发现同类做法的电影最后被禁止在国内公映。《南与北》究竟会不会也受到同样的惩罚,我台记者会继续追踪报道,请持续关注。。。。。。。”
牧遥愣了愣,这件事情应该很少有人知道,怎么会被记者发现的?她迅速打开电脑查消息被爆出的源头。
居然是《娱乐新天地》周刊。
学姐。。。。。。。
回想起上次陆善言和她说《南与北》要送去电影节的情景,那时她在和学姐通电话,电话放在客厅外那么远的地方,居然还是被听到了。
电影有可能会被禁止公映。
“牧遥怎么办啊。。。。。。。《南与北》居然被举报了,陆导演好惨。”
“也许是报应。”牧遥关掉八卦节目的视频,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
《南与北》被禁止公映也好,这样一来,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便会永远被尘封,她应该开心才对。
小雪不理解,还以为她是因爱生恨,没有多在意,“不知道陆导演会不会很难过,他应该付出了很多心血吧。”
“那种电影不上映最好。”不想再讨论关于陆善言的话题,牧遥没好气地收拾好采访稿向主编办公室走去。
如果是在之前,她也许还会对此有一丝愧疚,但现在她真的不在乎了。
牧遥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寻找到笑容,不管那样的笑容有多僵硬。
《南与北》的消息被爆出来之后,电影的投资商霍氏的总裁霍利总算找到了消失已久的陆善言。
紧急会议之初,霍利担心地望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的好友陆善言,首先出声便是安慰他的,“善言,上映的事还有余地,就算最后被禁止在国内上映了,我们还可以考虑国外,不用太担心。”
陆善言没有接话,眼里的沉重凝聚了一阵,他才缓慢开口,“霍总,对不起,电影亏掉的资金我会想办法补偿的。”
“以前的电影我们也赚了不少,所以暂时不用想那些,况且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霍利拍拍他的肩,语气里并没有责怪,《南与北》的投资很小,而且年后还会有别的电影上映。所以资金方面他没有太担心。
霍利一旁的助理在间隙插了一句:“霍总,那么我们要不要追究娱记的责任?毕竟这样隐秘的消息,她们应该不可能从正常渠道得知。”
言下之意,应该是偷听到的。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这也许是一个转移观众视线的办法,霍利觉得可行,“好,那么。。。。。。。”
“不行。”意外地,陆善言出言打断了霍利,“不用追究了。”
他的语气很坚定,霍利有些疑惑,“你这道是谁走漏消息的?”
“不是。”他的目光闪了闪,仿佛在躲闪什么,“电影未经审查是事实,再追究别人的责任也没什么用,因为主要责任在我。”
霍利想了想,最终还是尊重他,“既然这样的话,善言,英国的电影节那边如果能拿到几个奖固然是最好的,对国外上映会比较有利。”
陆善言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脑海里掠过一张清秀的面容,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牧遥,你是故意的吗?
陆善言,你还能奢望什么。
早上,牧遥出门的时候发现下了一夜的雨仍然没有停,反而下得越来越大了。
陆善言坐在台阶上背对着她,单薄的衬衫早已被淋透,在听到脚步声后他回首过来,疲惫通红的眼神显示着他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
牧遥咬了咬唇,眼神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掠了过去,没有一点感情波动,犹如他这个人不存在。
就在牧遥穿过他身旁时,他站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牧遥。”
“让开。”
“牧遥。。。。。。”他的声音涩涩的,一如这两个字让他酝酿了许久。
“你想干什么?”牧遥终于抬起眼睛正视他,却是冷冰冰的。
“对不起,是我坚持要去峡谷拍摄,你的父母才会出事故。”他的声音在绝望的雨帘掀起一丝涟漪。
她的眼神让他感到一阵自我厌恶,他无意识的用右手紧紧握着左手手腕,继续说下去,“牧遥,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补偿你的机会?”
他说得很缓慢,一字一字地,好像怕她听不清楚。
“你拿什么补偿,命吗?”牧遥嗤笑一声,向旁边移了一步,他也跟着移了一步,再次挡住她,牧遥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陆善言你烦不烦,不去管你的电影,来当我的路干什么?”
陆善言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牧遥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也不想解释,干脆承认,“你没猜错,是我把你的电影害成这样的,我就是在报复你,现在你满意了吧?可以让开了吗?”
他越发握紧自己的手腕,声音很轻很沉,“我不在乎,牧遥。”
她是应该恨他的,不管她做什么都没有错,错的是他。
他用冰冷的手去触碰她,却被她躲开,“随便你,你怎么样我也不在乎。”
“牧遥。。。。。。你还。。。。。。要不要我?”他闭起眼睛,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去问这一句。
牧遥心尖一紧,她咬着唇,很久以后,才笑了一下,冷言道:“我高攀不起。”
陆善言抬眸凝视她,动了动唇,他的眼睛里有潮湿的雾气,“牧遥,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原谅?”牧遥被这两个字彻底点燃了,“我爸妈两条命,你问我怎样才能原谅你?”
她瞥了一眼他的手腕,声音陡然拔高,“你要是再自杀一次,或许可以问问我爸妈能不能原谅你!”
陆善言微微一愣,无助而伤感的眼神让她心跳一顿,顾不得那么多,她再不想和他说话,把手上的戒指脱下来丢在地上,推开他跑进雨里。
4。
周末牧遥例行回城南陪阿姨吃饭。
阿姨怕她在外面吃不好,总是做一大桌子菜,可牧遥的样子看起来却不像以前那么开心了,以前她总是信奉吃饱了就会变快乐的信条,可这一次不管怎么吃,心里还是抽抽的。
她喝了一口西红柿汤,被烫得呲牙咧嘴,忽然想到刚才来城南时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那趟公交车从来也不迟到的,可生活就是充满了无法预料,就像她无法预料汤的温度,无法预料从来不迟到的公交车,也无法预料生活会破碎成这样。
端着碗的手突然变得很无力,可还是努力要将脸藏在碗后,因为进门时阿姨问她这几天过得好不好,她回答说很好很好,简直是乐不思蜀。
“牧遥,你怎么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见她这么安静,阿姨有些担心了。
牧遥调整后情绪,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会,我最喜欢您做的菜了!”
阿姨顿了顿,给她倒了一杯橙汁,欲言又止的样子,“牧遥,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可以和阿姨说说。”
怎么会不开心呢,她那天说了那么多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