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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于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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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以前我还想,妈妈生下我来,至少是因为有爱情,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生下我,害得一个好人因为她的行为而被社会、家庭抛弃,失去了一切,我完全不理解她的行为。可我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坚持要这个孩子,又给不了她完整的家庭、健康的身体,也许她将来也会怨恨我,我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尽可能让她的生存概率更大一点了。”

    “每个人生下来都要面对不同的命运,我一生的开始是被丢在医院侧门外,可我也长到了这么大,对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很满足。”

    “你很幸运,慈航,你有一个好父亲。”

    她只说了这句话,便将头侧开,一脸的疲惫空茫,我想我既没有说服她,更加没能安慰她。

    一直沉默的爸爸开了口:“许医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单独与你姐姐谈谈。”

    我与许子东出来,走到拐角处,那里有一扇窗子,外面天色暗沉,暴雨如注,不时有闪电扯出一道锐利而短暂的光亮,雷声轰隆掠过。我看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没好气地说:“放心吧,我说话也许没什么分寸,但我爸绝对不会对许姐姐说什么更打击她的话。”

    “对不起,慈航。”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做的事,还有我小姨。我们这样对你父亲,都是不公平的。他那样宽容,让我惭愧。”

    “如果他不是这样一个人,也许不会混得这么惨,不过再一想,如果他真的不是这样一个人,我大概也不可能成为他女儿了。我想让他有更好的生活,可拿什么生活来跟我交换,我都不会换的。”

    “你比我豁达得多。”

    我不怕别人跟我放狠话,却有点受不了这样直接的夸赞,顿时不自在起来。

    “拿到鉴定结果时,我确实有点小人之心,猜测何伯为什么不给出一个直接的否认。”

    我讪笑:“你大概觉得我爸含糊其词无非是想占便宜吧?”

    他脸红了:“不要生气,我承认我动过这个念头。”

    我倒也没动怒:“算了,当时我也有各种念头,觉得许姐姐肯定是他亲生女儿,他再不会跟从前一样爱我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我看不懂,而且觉得被这样的目光笼罩,更加不自在,全身上下都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如芒刺在背,几乎只想转身走掉:“干什么这样看我?我在这件事上就是没安全感,有独占欲,不然以前也不会明知道结果还诓你姐做DNA鉴定想把她骗过去。还有啊,我……”

    没等我说完,他抱住了我。我猝不及防,一下呆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僵立一会儿,渐渐回过神来,他的那种抱法,根本不像我做的那次春梦,会让我只想融化,反而如同大人抱孩子的那种,不带有任何侵略感,同时抚摸我的头发,带着安慰与安抚。

    这是在怜悯我吗?我一向讨厌别人的怜悯,可是他的怀抱太舒服,我没有自尊受损的感觉。我试探地抱住他的腰,将头伏到他肩上,他低下头来,嘴唇印上我额头,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口干舌燥,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工作服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放开我,拿手机出来看:“慈航,我得回内科病房了。”

    我根本弄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胡乱点点头,他握一下我的手,匆匆走了。

    我无力地后退,靠到墙壁上。窗外又是一连串炸雷,如同要将天空撕裂一般,声势惊人,可是我对那巨大的声响毫无反应,来自身体内的震荡让我战栗,某种感觉不断蔓延,一点点席卷着全身。

    这算什么?我不知道。

第十四章

    何伯让我想清楚了,人生就算有机会重来一次,那些不该犯的错,我们多半还是会犯;那些不该爱的人,我们并不舍得不爱。唯一能安慰我们的是:犯过的错让我们成长,爱过的人让我们充实。没什么可后悔的。

    ——许可

    _1

    子东说:“姐,我瞒着你,只是不想让你再为这件事伤神,妈妈已经过世,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谁也说不清楚,谁也不可能逆转改变过去,重要的是过好以后的生活。”

    我倦怠地说:“我明白。”

    我并不是跟他赌气,所有的道理我确实都明白。他是我弟弟,所做的一切全是为我考虑,他想让我认可顺理成章的答案,从而放弃对一件陈年旧事的无意义纠结。如果我置身事外,大概也会认可他的做法是合理的。可是我是当事人,在知道何伯其实被我一厢情愿拖入一团迷雾之中,我的生父仍旧不详之后,心里空落得仿佛一无所有,无法像他希望的那样振作起来。

    能给我答案的只有小姨。

    她从北京赶来,来不及放下行李便直接到了医院,握住我的手:“对不起,可可。”

    “小姨,请告诉我真相。”

    “你现在血压没降下来,不如好好治疗,等生了孩子之后再谈这件事,我保证,再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

    她仍旧迟疑,眼里的痛苦不下于我,终于还是讲了。

    受父母问题牵连,妈妈在农村下放的时间长达五年之久,与她同来的人相继有了返城机会,或者招工,或者推荐上大学,到后来,她成了公社内资格最老的知青。她并不怕艰苦,毕竟那个时候大家都过着匮乏清贫的日子,可是年复一年,看不到任何返城的希望,这一点慢慢击溃了她。她想念父母家人,渴望回到他们身边。眼见一个又一个机会与她擦肩而过,落到同伴身上,她越来越焦灼,终于决定做一个交易,而交易的对象就是掌握着推荐指标的公社书记。

    何原平在无意中目击了这个交易,成为书记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于是他被当成了替罪羊,关押、批斗、被送去劳教。

    可笑的是,仅仅在事发一个月后,妈妈的父母获得平反,因为当时两个人的健康状况都不好,向组织上提出申请,可以接她返城了。

    我想找到生父,没料到生父只是在一次交易中提供了基因而已,我永远也不会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求真相,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难怪小姨宁可让我认定何原平与我母亲有一段不被保守环境认可的旧情,也不愿让我知道自己只是一段丑陋交易的结果。

    小姨说:“她临终之前对我讲出了这段往事,但她不想让你知道。她说她在苟且逃离之后,从来没能摆脱良心的谴责,也没有得到过解脱。癌症也许是她为自己的自私与怯懦付出的代价,所以她并不介意面对死亡。我考虑再三,觉得逝者已矣,更希望保留母亲在你们姐弟心中的形象,所以决定不再提起。”

    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里,她不是一个亲切的妈妈,却是一个负责任的母亲、一个负重生活从不抱怨的妻子、一个工作到忘我程度具有奉献精神的医生。我那么尊敬她,为她的离世悲伤。我真的需要粉碎一切重新认识她吗?

    “春节时我过来看你,初二那天我去找过何原平,请求他也保持沉默。子东私下去做了何原平与你的DNA鉴定,拿到结果之后,给我打了电话,我告诉他,真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面对的,你怀了身孕,一旦知道,受的打击会很大。他也同意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他们都想保护我,而我确实承受不了真相。

    她把死亡当成了一次解脱,可以一劳永逸摆脱病痛与回忆的折磨。那她留给我的又是什么?

    “好吧,我知道了。”

    我闭上眼睛,表示这次谈话到此为止。因为我已经用不着再了解更多了。

    谁说所有的问题都只因欠缺一个答案?有些答案永远不会是你需要的。

    顾主任过来查房,再次劝我马上接受剖腹产手术终止妊娠,我拒绝了。

    孙亚欧进来,同样想劝我理性一些,我不肯听,请他马上出去。

    我麻木地躺着,似乎进入一种恍惚状态,似睡非睡,偶尔醒来,看到父亲坐在床边看报纸。他告诉我:“昨天晚上电视台也播了。”

    “什么?”

    “就是跳楼的那个。”

    “哦。”

    “现在的记者,难道没有其他新闻好关注吗?幸好没有拍到你。等事情平息下来,还是把那套房子放到中介卖掉,太不吉利了。”

    父亲平时是不大会聊天的人,竟然能把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变成平淡的闲话家常,让我说不出话来。不知为什么,我笑了出来。也许是不停注射药物的缘故,满嘴都是苦涩。我侧头看挂在上方的输液袋,突然想到,人身上出现的所有问题,似乎都有对应的医学手段来解决:脾脏破裂,可以摘除;大腿骨折,可以打石膏让它长好;血压偏高,可以降压;胎儿肺部尚未发育成熟,可以注射药物促进成熟……唯独内心出现的巨大空洞,没有办法填补。

    以前我听到过一个类似于诡辩的说法:上天不会给你承受不了的打击。但此时此刻,我确实想,这些真的是我能够承受的吗?我觉得我已经失去面对这一切必需的力气,从未如此疲惫消沉,甚至腹中的孩子也激不起我振作起来坚持下去的意志。

    _2

    我没想到何原平还会来看我,并且要与我单独谈谈。

    子东与慈航出去之后,我说:“如果他们又向您提了要求,让您来安慰我,或者表示谅解我母亲,请您直接拒绝他们,他们没有权利一直利用您的善良。”

    “不。没有人要我过来,”他踌躇着,终于继续说,“可可,事情并不完全像你理解的那样。”

    这是他头一次直接叫我的名字,在此之前,他一直叫我许小姐,客气,但疏远,我有些惊讶。

    “不管怎么说,我小姨都不应该瞒着我,更不应该让您保持沉默,以致无端受到我那么多骚扰,勾起不愉快的回忆。”

    “我潦倒到这个年纪,但并不是所有回忆都是不美好的,可可。第一次看到你,你说出你母亲的名字,我就知道,你确实是她女儿,你们有一模一样的眼睛,甚至连眼神都是相似的。”

    我一下屏住了呼吸。

    “我们在一个小村子里生活了近四年。那四年时间,”他略微神驰,“对于城市青年来讲,十分艰苦。到后来,很多人时时刻刻想的都是回城这件事。但我不一样,我甚至想到,如果必须留下,也是可以的。”

    我震惊地看着他,几乎想问:您爱她吗?可是他神情如此平静,这个问题显得唐突而无礼。

    “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她在村子里给我们讲《静静的顿河》时的情景,那是将近一百五十万字的巨著,她全凭记忆复述出来。她说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十分好听。”

    这么说来,他当然是爱她的。他记得的,并不仅仅是她后来给他无情一击摧毁了他的后半生。

    “当年我好奇,问过她,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她说这是她最爱的书,通读过好几次,以前在家里闲下来会随手翻看一页,再继续看下去。后来我买了书,读的时候发现,甚至很小的细节,她都没有遗漏。我曾经想,如果必须留下,白天我们种地,晚上听她读书,累了就听我拉二胡,也可以过得很好。不过,这当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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